两天后。
穆丽雅有些头大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杨默,我这刚和王总一起去县里开完会,我还作为发言代表,希望各单位将技术人员下乡常态化。”
“结果你这又给我冷不丁地打算搞这一出……把深度拓展农村基层市场需求的任务交给夏留通销社?……你让县里和那些单位怎么想?”
杨默耸了耸肩:“还能怎么想?无非就是感觉有些失面子之后,大大松了口气呗?”
“再说了,两者其实又不冲突……夏留通销社的人负责挖掘需求,推销产品,那些单位的技术人员负责解答疑问,外加现场给出调整方案……喏,这不是很好的互补模式么?”
穆丽雅翻了个白眼。
大哥,道理大家都明白,可问题是……人都是要面子的,县里和那些国企单位的面子问题才是你这个构想方案最大的困难好不好!
无语地给这货冲了杯茶递过去:“这事我得先和王总通个气,如果他不反对的话,我再想想该怎么跟县里面张这个口。”
说到这,穆大小姐有些幸灾乐祸地扫了杨默一眼:“其实按理说这种半大不小的事情,我和你意见达成统一,就可以下决定了,犯不着跟王总去通个气……但没法子,谁让你之前坑了王叔叔那么一回呢?这下好了,该有的优待丢了个七七八八,临时决断权也彻底被收回,这下满意了吧?”
杨默切了一声:“什么临时决断权不临时决断权的,不重要……老夫有你这位王总的特别联络员就够了……那些决断由你来做或者是我来做,有啥区别么?”
听着这番很容易引起某些误会的话,穆大小姐脸上飞起一丝红霞,恶狠狠地瞪了这货一眼:“这中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我跟王叔叔之间虽然私人关系要比你来的近的多,但论及工作,王叔叔显然是要对你更有信心一点……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专门见上你一面,诚心诚意地请你来帮他这一程了。”
“因此,当初让我来当这个具有某些象征意义的特别联络员,其实更多的只是给你当传声筒,顺便打掩护罢了……但刨去你这层关系,你要讲我真在工作上对王叔叔的决策真的有多大的影响力,那却是未必!”
听到这位大小姐很有些让自己去跟王总缓和下关系的意思,杨默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反正我只是个临时客卿,把话说到了就成,至于王总接不接受,那是他自个的事情……况且这事还不急,怎么也得等到严老西他们从湘南回来后,看情况再决定是不是选定夏留通销社作为唯一介入的第三方企业……以及跟他们究竟是怎么一种合作法。”
穆丽雅有些疑惑:“你不是说那位严总已经在电话里授权孙健跟我们谈这事了么,怎么还非要等到他回来才成?”
杨默呵呵了两声:“作为夏留通销社的最高负责人兼事实上的灵魂人物,这种紧密程度的合作到底是孙健来做决定还是由严老西同志跟我们细谈后最终达成合作,那中间的区别大了去了……我不想一开始谈的好好的,但落实到实处的时候却是一副貌合神离,甚至是出工不出力的状态,这样子会很伤,也会严重拖累工作进度!”
说着,杨默笑了笑:“除此之外,严老西此行是去处理货物被拦的事情,在这个车匪路霸日益猖獗的档口,他会如何处理,以及最终处理成什么样子,直接决定了夏留通销社是否值得被指定为唯一第三方单位。”
瞅了一眼对最后一句话似乎不太理解的穆大小姐,杨默端起茶杯吹了吹沫子,然后小小地喝了一口:“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温情脉脉的,因此太过老实的企业往往都没什么前途可言……但同样的,这个世道就算再乱泱泱,却终究还是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在的,因此做事不计后果的企业,同样不值得高看一眼。”
穆丽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眼前的这货严格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人,顺带着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也很有些离经叛道的意思,不过就事论事地来说,开拓农村基层市场是一个长期且充满变数的工作,因此你光有胡萝卜却挥不动大棒不成,但同样的,遇到啥事都在第一时间抽出大棒来,同样也不行。
所以……
那位严老西同志带人不远千里地奔赴湘南后,究竟会怎么去处理货物被扣押的问题,以及最终会交出怎样一份答卷,其实是一卷双考?
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杨默的意思后,穆大小姐敏锐地问出了这件事情中非常让人难以理解的一个小BUG:“杨默,我有些好奇,不管是服装、高压锅还是录音机,明明齐鲁这边就有不少单位在生产,可夏留通销社那边为什么会不远千里地从广州那边进货……一南一北之间隔了两千多公里,光运费就是一笔非常不菲的数字了!”
杨默闻言,表情却古怪了起来,把玩了一下手里的茶杯后,这才耸了耸肩:“这个就得问问咱们本地国企厂家的这些老爷们了……呵,以当下全国第四的轻工业制造能力,却逼得本地的村集体企业不得不跑到千里之外的南方省份进货,这估计也只有咱们齐鲁才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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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丽雅一呆:“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默撇撇嘴:“什么意思?就是咱们这些本地的国企生产单位太把自己当成大老爷了呗!”
杨默语气淡淡的:“跟据孙健的说法,其实一开始,夏留通销社他们决定转型做渠道之后,第一时间考虑的便是从本地引进货源;”
“但问题是,咱们这些本地单位明明都快饿死了,身上的腔调却怎么也拿不下来……看到人家是村集体企业,浑身上下连带着脚指头都带着傲慢,仿佛把仓库里的货物卖给人家都是一种莫大的恩赐似的。”
“态度傲慢点也就罢了,但你配货配的毫无节制就委实有些难以令人接受了;”
“孙健曾经说过,他们曾经找市里的两家高压锅厂谈过合作,结果人家一个高压锅非要配十个密封圈外加三个气阀门……据说是当初生产的时候,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缘故,为了完成指标,很是多生产了一大堆配件出来……你说密封圈也就罢了,毕竟是消耗品,可气阀门这玩意,多配出来的那三个,人家咋卖?”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那也罢了,毕竟都是高压锅相关的周边配件,再加上气阀门也不贵,多配点就多配点了……可人家除了这些之外,还要求每进一个高压锅,就需要再配一个钢制衣帽架,外加十根晾衣杆和二十个铁丝衣架,说是这些产品滞销的厉害,就指着搭配着高压锅出手了。”
说到这里,杨默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一个出厂价42.5元的高压锅,配货额竟然高达27块,除此之外,如果出厂产品有质量问题概不退换……这是把人家当冤大头宰了,换成谁也不乐意啊。”
“除了高压锅厂以外,服装厂、五金厂、录音机厂,全都是一样的情况……尤其是服装厂,那些衣服款式陈旧不说,还不准人家自己选定各型号尺码的进货数量,除此之外,更是要搭配拖把、毛巾等一大堆产品。”
“夏留通销社走的本来就是薄利多销的路子,这么一搞,成本和风险全部摊在他们身上,他们怎么可能敢在中原三省进货?”
听见杨默的吐槽,穆丽雅的表情有些尴尬:“可问题是,就算广州那边的厂家没有那么多搭售,两千多公里的运输路途,一趟跑下来,运费和损耗加起来,成本也着实不低了吧?……他们哪怕从东北那边进货,我都想得通一点。”
杨默叹了一口气:“这才是最要命的问题……你知道么,孙健跟我说,哪怕运费高昂,哪怕货物这段时间的【途中损耗】风险越来越高,但他们即便以当下的亲民价卖出去,他们的那些日用品依然能有30%左右的毛利……而那些服装、电器和家厨用品的毛利更高,最低都有60%以上的毛利!”
穆丽雅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服装也就罢了,可其余的产品,生产成本在那放着呢,再加上两千多公里的运输路程,怎么可能有那么高的毛利!?”
这年头很多东西的物价还没有完全实现市场化,大部分商品基本上都是参考供销系统的同类商品价格来定价,因此除了国外进口商品、保健品、潮流服饰、电器之外,其余的国内商品价格差异不是很大,其中的毛利估也能估个大概。
杨默只是摊了摊手:“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窝,你绝对猜不到严老西他们是从什么渠道进的货,也绝对猜不到他们那些商品的进价是多少。”
穆丽雅皱了皱眉:“怎么说?”
杨默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严老西他们之前认识了一些在德州和泉城这边的【讨债培训班】学员,其中有几个就是千里迢迢从广州那边跑过来要账的。”
“现在国内的经济环境你也清楚,就连本省来要债的人,十个里面也最多只有一个能要到账,就更别提这种从省外跑过来要账的了。”
“所以,严老西他们决定转行做渠道之后,眼瞅着本省的这些老爷单位靠不住,于是干脆找上了这些讨债培训班的学员,想要摸摸这些人单位的底,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两个靠谱的货源。”
“结果一顿酒喝下来才知道,由于广州那边许多单位已经开始破产重组,所以另外一些不愿意破产重组的单位抱着死前搏一搏的想法,开始了一些外人看不懂的操作。”
“其中,在某些私密渠道,以极低的价格抛售库存滞销产品,用于换回宝贵的现金流就是其中最常见,也最不算越线的一种操作。”
“所以……夏留通销社这两个月进的货,全都是通过那几个学员的牵针引线搞来的超低价产品……即便有着高额的长途运输成本,但到了齐鲁后,平摊到每一件商品身上,它的实际进货成本也要比从本地企业拿货要低得多!”
“事实上,据孙健告诉我的情况,诸如殇河等地的集散市场上,也已经出现了部分这种从外省超低价流入的商品……如果这种情况再继续发展下去,绝对有你们焦头烂额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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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当我知道这个消息后,就意识到,如果说之前萌生采用JIT模式去攻略农村基层市场是为了帮助本地企业逐步变更经营理念的话,那么到了现在,如果尽快地将JIT模式铺开,等待着这些本地企业的,就只有一个死字!”
说道这里,杨默别有深意地看了穆大小姐一眼:“不要忘了,广东不但是我们的第一经济强省,眼下也同样是国内第一大轻工业制造大省……以那边的商业风气,如果大家发现低价出货换取现金流是一个短期有利于企业过冬,中长期对个人有巨大裨益的好法子的话,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听出了杨默的言下之意,穆丽雅倒抽一口凉气。
会怎么做?
那自然是会主动出击,疯了似的将他们的库存产品撒向各地啊……而德州这边既然现在已经有了通路渠道,那自然首当其冲。
如果德州的市面上全都是这种各方面其实都还不错的低价产品,不管是消费者还是经销商,谁还会去正眼看本地企业的商品一眼啊!
到时候,除非钻探公司等三家石油单位扮演圣母角色,再从自己身上抠出个十来亿来,否则想要解决本地这数百家企业的三角债问题,把他们从垂死线上挽救回来……那是做梦!
当然,所谓暴雨不骤,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广东企业以超低价清理库存这种情况肯定不会持续地太久,但有些事情开了头,在市场里形成固化认知之后,想要改回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
杨默刚才说的很清楚,这种低价清仓的行为,是一个“短期有利于企业过冬,中长期对个人有巨大裨益”的好法子。
短期有利于企业过冬很好理解。现金流为王嘛,只要能有现金流,哪怕并不多,也足以保证企业不至于短期挂掉——事实上她敢保证,如果特别小组的工作推进不顺利,再加上没有来自上部的力量约束的话,大部分本地企业在得知这一套路后,熬到实在熬不动的时候绝对会有样学样。
至于说中长期对个人有巨大裨益……
呵呵,还能是有什么裨益?
没见到许多地方呼吁加快股改的声音越来越大么?
一面来说,股改的确有利于增强企业的经营管理水平;
但另一方面……
呵,这中间可能会出现的猫猫道道,真当她不清楚?
所以,一旦临邑县的本土企业也开始有样学样地低价清仓起来,如果万天之大幸,在各种力量的干涉下并没有出现自己所担忧的那种情况那还好;
可要是真的出现了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那种情况,一顶“因工作不力,间接促使临邑县大面积国有资产流失”的大帽子扣在自己父女和王一诺的头上,那才叫真的要人命了!
迅速地想清了中间的干系,穆丽雅深吸一口气:“杨默,你带回来这个信息很重要……等会中午饭我就不陪你吃了,我得赶回公司,跟王叔叔当面汇报一下。”
看着这位大小姐急匆匆地推门而出,杨默有些无语地耸了耸肩。
啧啧,看来家世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瞧瞧老夫,逢事顶多动动嘴说说风凉话就好了,哪里需要像这位大小姐一般,顾虑那么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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