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黄河口分外寂寥,海边风大,刮在人的脸上,虽然不似寒冬针扎般刺痛,但依然感觉麻娑娑、木木地发僵,残存的冬雪在盐田垄埂的背阴处静悄悄地消融,偶尔一两只留守的海鸟鸣叫着从天空掠过,偌大的盐池显得更加空旷。
盐场的大多数盐工都还在老家过节,享受着属于他们难得的幸福时光。云家盐场这边只有留守的盐把头老穆头、女儿春花以及云家老五云尚信,老穆头喜欢喊他的小名喜来,喜来大春花一岁,春花喊喜来喜来哥。
老穆头来云家盐场多年,为人厚道,有一手晒盐制盐的绝活,刚开始只是技术把式,渐渐深得东家云山信任,接下来盐场大小事务便都交给他经管,成为总把头。一来与东家云山投缘,活儿干的舒心、畅快,二来除工钱外,东家云山又给了老穆头几股抽成,于是老穆头也就踏踏实实地干了下来。
春花是老穆头的独女。老来得女,本就倍加珍视,加上春花自小伶俐可爱,老穆头更是爱如掌上明珠。只可惜,春花命苦,五岁那年,一场风寒母亲病故,老穆头不忍将女儿送与他人抚养,无奈只得自己带在身边。
喜来大号云尚信,是老太爷云山的四子,在云家兄弟尚字辈中排行老五,自小聪敏,活泼好动,读书习武,样样领先。父母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尤其父亲云山更是寄予厚望,暗誓一定要好好栽培,以期将来有大的前程。然而事与愿违,自打喜来偶尔跟随云山来了一次黄河口,就鬼使神差、偏偏喜欢上了这份辽阔、自由和纯净,竟天天吵着要去盐场。
半年前,云山无奈,只好把喜来送回盐场,拜老穆头为师,学习晒盐。本以为等盐场的风雨、辛劳和孤苦磨去了小孩子的兴头,喜来他自己自然会回心转意。没成想一路走过来,喜来竟然如鱼得水、乐享其中:大河里栉风沐雨、听涛声阵阵,大海边潮起潮落、看云卷云舒,风浪里活脱脱淘出了一地阳光。
眼见孩子高兴,心下里经经风浪、吃点苦头对小孩子而言也不是啥坏事,云山索性也就不再呵责,任由他而去。
自小生活在大人圈里的小姑娘春花,性格免不了有些孤僻和敏感。随着喜来的到来,很快就成了春花要好的玩伴,小姑娘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活泼的小哥哥。整天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喜来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呼唤,性格也逐渐变得开朗,欢笑声一天天也慢慢多起来。
无论走到哪里,喜来也总喜欢带上春花:早晨海边看日出,晚上河边数星星;活儿忙的时候一块儿晒盐、打堆,闲的时候一块儿捉鱼捞虾,追逐打闹,荒滩上游戏嬉戏。看俩孩子投缘,老穆头心里也暗暗高兴。
本来,年节期间,老穆头想送喜来回家过年,可喜来一是老早就算计着趁天寒冰厚,好好跟着师父到入海口冰面上冬捕渔猎;二来也是不舍得撇下孤零零的春花爷俩,于是坚决不肯回家。老穆头私下也心思过节屋子里多个人热闹,于是就没强坚持,年前给东家送去了几条上好的黄河口大鲤鱼、又捎着带了个话。
“呵呵还是屋子里暖和!”
棉门帘一动,喜来钻进了屋里,随手一把摘下狗皮帽子扔在土炕上,一边哈气一边搓着手说。
“我去外面转了转,天还是有点冷!”
屋子里炉火熊熊,铁锅里炖煮的肉块翻滚着、汩汩冒着热气,几杯酒下肚,老穆头已喝的满脸透红。见喜来进屋,忙招呼喜来坐跟前来,又忙活活地催春花快拿酒杯。春花不情愿地把一只酒杯推到喜来面前,剜了老穆头一眼。老穆头佯装没看见,呵呵地笑着:
“来来来!陪师父喝一杯!”
一边拿起烫酒的锡壶,给喜来满上一杯。喜来赶忙双手接过来,犹豫了一下,一仰脖子一口闷了下去,随即被呛的满脸通红,一阵阵地咳嗽起来
“爹,你真是”,春花嗔怒地瞪了一眼老穆头,一边赶忙起身、急火火地帮喜来拍打着后背。
“——好小子!”
小屋里响起老穆头爽朗的大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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