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维.?”
知明河上的这座桥很高,很宽,也很长。
夏季,学院会在这条宽大的地下河上举行帆船比赛,那个时候,这座桥上就会站满围观的学生。
而现在,这样一个夜色很深的夜晚,没有帆船,没有欢呼,也没有生命的热情。
只有一个行尸走肉般的人,想要在这一刻结束自己的人生。
朱龙对视着李维那双在黑夜中也依旧明亮的眼睛,他还是很有礼貌,声音甚至可以说有些懦弱的请求道。
“能请放开手吗?”
李维没有松开手,也没有把他就这样拉上来,他只是淡淡的说。
“如果你连死都不怕,那到底还在怕什么?”
朱龙没开口,他就像是一个已经没有了灵魂的人偶一样,被李维这样拽在半空,伴随着冰冷的夜风,在桥边轻微的摇晃着。
他的沉默并没有让李维在意。
“你看,我其实随时都能把你拉上来,但现在都还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尊重他人的选择。把你拉住是由于我对你事感到好奇,反正你也要死了,能不能把你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和我讲一讲?”
被抓着手臂,吊在半空的朱龙透过深邃的夜,看向那耸立在学院中间的钟楼,李维的问题问出来后,他还在沉默着。
只不过这次的沉默并不长久,终于,在两三分钟后,他那听起来让人感觉平缓且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我的错,是我产生了错觉,让我以为学院这座城市和其他的城市不一样,以为真正的平等是存在的,以为道理在这是可以被讲通的因为我的无知,因为我的自以为,才害死了他们,害死了他们37个人。”
李维就这样抓着一个人,感觉不到半点劳累,他甚至还能转了个身,反抓着朱龙,自己则倚靠在护栏边,任凭吹拂起了水汽,清冷湿润的风从脸庞吹过,让他眯起了眼睛。
“你们是想要联合其他人一起,向学院抗议那起三名特招生闯进禁令区殴打正式生的事,为那三个特招生鸣冤?”
“他们是去找人。”朱龙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他对这样的事已经没有什么心理波动了。
“一个漂亮活泼的女孩,喜欢跳舞,有点臭美,我们当了一年多的同学,她很多次都在偷看学院舞蹈社的训练和演出,但因为是特招生她没那个资格,她也从没做过那样的妄想。”
“她的大部分空余时间都要在学院里打工,赚的钱除了自己生活的那一部分,其他全都寄回家里,她只有一个母亲,有病,很难治。因为母亲年轻时是妓女,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她上学来的路费是靠着帮有钱人家当女佣,从12岁时开始赚,赚了5年赚来的。”
“她来学院没想过未来有什么大出路,只是听说在这里当特招生兼职打工时,可以赚到比在外面干体力活还要多的多的钱,所以她才会来。”
“然后那个正式生看上她了,拿钱来诱惑她,用她母亲的病来威胁她,甚至用她的特招生身份来逼迫她。像她这种家庭出生的女孩子,哪有什么资格说尊严和贞洁?她想要屈服了,也已经屈服了。”
“每次回来她都遍体鳞伤,以前和她关系很好的朋友看她的眼神都变了,疏远她,在背后辱骂她和她妈一样是个婊子,但她还是会笑,会装作不在意背后那些人怎么说,会和大家一起像往常一样聊天,会畅想这个世界,会幻想未来的美好,会说大家永远都会是朋友。”
“然后在那个一个晚上,我们才知道,那个正式生骗了她,他从来都没给那个可怜的女孩掏过一分钱,一分钱都没有。”
就算说到这,朱龙的语气也没有产生半点波澜,就像他身下那条知明河的水一样,淡漠的如同一道永远不会产生波动的镜面。
“她那天晚上说,她必须要去要钱了,她的妈妈要坚持不住了,如果没有钱寄回家,她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家了。”
“她一去不归。”
“我们找了风纪部,风纪部调查了两天,只给我们一个可笑的回复,她在学院中做皮肉生意,已经触犯了校规,而在触犯校规的那一刻,她就不是学院的学生,所以不管她是死是活,都不归学院管。可她真的受尽折磨,却一分钱都没拿到。”
“这样的事,当然让那个时候天真的我们觉得很愤怒,在我们眼中学院是真理的殿堂,正式生和特招生会有差距,可在公理上学院应该是平等。我们去质问过那个正式生,他却讥笑着对我们说,在我们面前,他就是公理。”
“我们中有实在难以忍受的三个人,找到了一个特殊时间,冲进了他的私人公寓将他打了一顿。风纪部当晚就抓住了他们,并且很快就做出了审判,开除、转卖,因为他们打了这座城市的公理。”
说到这,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很低,那是在嘲讽,嘲讽自己。
“然后我以为我还能救他们,以为自己因为有点天赋,可能会得到一些学院的宽容。我想要集结其他的特招生,想要把这件事闹大,结果这件事甚至只还是个苗头的状态时,学院就把所有人全都一网打尽了。”
“算我在内,一共被判为领头的有38人,其他37个人都被开除、转卖,学院确实对我更宽容,唯独让我留下了,唯独让我活着留下了.”
或许是从太阳到竹兰再到学院,类似的事李维已经见的都麻木了,他现在心平如水,感觉不到有什么别样的情绪,只是觉得今晚的风有些刺眼,比太阳那糟糕的风沙都还要来的令人喜欢不来。
“3个特招生就能把那个公理给揍一顿了,他是个普通人?”李维随口问,就像是他对这段故事中唯一感兴趣的就只有这个。
朱龙默默的回答。
“一个月前他找人代考通过了自然理论大考,但在拿到钥匙后,不敢直接用。如果掌握的理论知识不够,就算注入了钥匙也成不了科学家,所以他先拿到钥匙,想要在等一等。”
“你的那些同学不都是被开除转卖了吗?为什么我听你们的口气都默认他们这样就算已经死了?”
“学院为了收回和学贷相匹配的价值,会把他们卖到最艰苦危险的地位,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被开除转卖的特招生还有活着回家的记录。”
“啧。”
听到这,李维咂了一下嘴。
“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听一听?”
朱龙在讲述完了李维想要听了,回答了他的问题后,看起来就又恢复了那种一心求死的沉默,他就这样继续在半空飘荡,只要李维松手,他就会掉进那深不见底的地下河!
“你想死这没什么问题,但死之前你就没想过,拉上那个所谓的公理一起给你的那些同学陪葬吗?”
听到这段话,朱龙重新抬起了头,而这个时候李维也侧身低下了头。
两双眼睛重新对视,李维从那双原本已经变得空洞、麻木、死寂的眼眸中看到一团火。
名叫复仇的火!
“我想过。”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但在那次被打事以后,他在自己的私人公寓里就养了很多狗,我只要靠近,就会被发现。”
“哈。”
李维嗤笑了一声,那不是在嘲笑朱龙,而是他确实觉得这件事有点好笑。
他都杀了两座城的议会了,现在到学院面对杀人前的最大难题,居然是家里养了狗。
“我来帮你解决狗的问题,你敢不敢杀他?”
朱龙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李维,像是要把他这个人看清一样。
“你凭什么解决?”
李维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忽然松开了原本一直握着的朱龙的手臂!
当那只已经被拽的麻木的手被松开,那一刻朱龙有些错愕。
一切都像是个玩笑,他明明一心求死,接着被这个奇怪的新生救了下来,他重新挑起了自己心中的复仇的怒火,然后突然又要松手让自己去死了?
但他也只是错愕,本来他就是要求死的,就当他已经打算闭上眼睛,感受身体沉入水面的那一刻冰冷时,他才突然发现,就算李维已经松开了手,他也仍旧没有按照固有的物理定律,身体下坠!
反而像是处在了失重的状态一般,整个就漂浮在空气中!
他不再需要抬头去看李维,反而在这河面上就能和那个潇洒随意的年轻人面对面对视!
李维还是靠着栏杆,他盯着眼前的原本已经是行尸走肉的青年,此时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除了震惊以外,也真正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那是兴奋,对能够有办法复仇的兴奋!
他看起来全然不在乎李维为什么要帮自己,也不在乎能展现出这种只有科学家才会拥有的力量的李维到底是谁!
他本来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连死都不怕,如今还有了复仇的机会,到底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谁又在乎呢!
“什么时候去!”朱龙问。
他的口吻终于不再是死一般的平静,而是有了焦急、激动和紧张的情绪!
李维只是双手插兜,看向了钟楼上的时针此时才刚刚指向1。
“夜还很长啊,事不宜迟,不如干脆就今晚?”
他拉住了朱龙的肩膀,将他从桥外拉回来了桥面。
被引导的失重取消,朱龙重新站立回了地面,他的目光重回平静,像是可以时刻把控住自己的情绪。
“我来带路,可以避开所有的探头,找到他住的公寓。”
李维跟在他的身后,由他带领着,在黑夜中的学院不断的避开了各个亮着红色灯光的监控探头,最终走进了一片满是红顶小公寓的正式生社区。
和特招生不同,他们每人都有独立的居所,甚至还能有一个小院子用来种花种草。
这里对于特招生来说也是校规上明令禁止入内的禁令区。
但不管是李维还是朱龙显然都不会在意禁令区这个概念,他们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如果遇到无法绕过或避开的探头,李维就远远的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直接将其打爆。
最终,他们停留在了一间公寓的大门前。
里面确实有三四条狗,被拴在院子的四周,只要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让它们发出犬吠。
朱龙看向了李维。
李维甚至都没有要用能力的意思,仍是从地上找到了几枚石子,他瞄准了那几条正趴在窝里休息的狼狗,对着它们的脑袋,扔出去了石子。
每一颗石子都精准命中,那些狼狗只能发出一道细微的呜咽声,便倒地再也没法活过来。
亲眼看着那些看家护院的狗全都被打死,朱龙没有犹豫没有停留,他快步走进了院子,也是在李维的帮助下打开了公寓的门。
接着在一楼的厨房中找到了一把尖刀,他就握着那把刀,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向了二楼卧室!一笔阁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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