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雪啊!]
林一简正眼皮打架、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时候,被这么一道声音惊醒。
她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本能地转了一下头往里侧寻找声源,被睡意浸染了大半的脑子艰难地开始运作:今天下雪了吗?
入目是一片昏昏欲睡。
她的右侧边是一位打扮时髦、发型精致的小姐姐,后者半梦半醒间还倔强地保护着自己的发型,维持着后脑和靠背的距离,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再往外靠近座椅的是一位老大爷,这会儿正靠着座椅睡得四仰八叉。
这全机舱都昏昏沉沉的情形倒是很正常。
这趟航班的起飞时间是早上七点半,听起来似乎是个容易接受的时间,但是算上提前值机时间,乘客需要在六点左右就要到达机场。更雪上加霜的是,这是个首班地铁都来不及的时间,而用其他方式赶到机场,少说也要近两个小时,林一简今天是凌晨四点起的床。早饭和洗漱,那是什么?来得及凉水泼把脸,已经是她对出门最大的尊重了。
林一简这么打量机舱间,心底却泛起一股非常怪异的情绪。
如果要形容一下,仿佛是看见了一群小蓝人在她面前跳草裙舞——是登机前刷手机的看到的、某博主对自己蘑菇中毒幻觉详细描述,林一简觉得用在这里就很贴切。
林一简:?
什么鬼?!
她觉得机舱不奇怪,反而自己很奇怪。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怎么回事?而且刚才听见的声音也很怪啊
她都没有找到说话人。
连疑似的也没有。
虽然情况处处都透露着诡异,但大脑的困倦和意识中翻涌的违和感对抗的半天,林一简放弃了挣扎。
——可能是做梦吧。
她随便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搪塞过自己后就准备睡觉。
机舱座椅靠背绝对不是为正常女性身高设计的,林一简先前已经以各种姿势尝试过了,这会很干脆地放弃背倚,而是偏头靠上了舷窗的窗框。
她闭眼前又扫了眼窗外的景象。
大概是飞机飞过了刚才那段云层浓密的多云区域,这一段航道可见度很高,能够透过稀疏的几丝云缕看到下方地面的景色。
刚才没有找到声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语调要惊异得多,[这是在天上?!]
林一简:?!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因为有了先前的疑惑,她这次很清楚地察觉到,这个声音是在她脑子里响起的。
大脑中的清亮的男性声音、胸腔中古怪的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内容怪异的提问果然是在做梦吧!哈哈。
林一简正这么想着,却听见那声音竟给出了回应,[原来是做梦啊。]
林一简:“!”
莫慌,遇事不决,先问问某度某书。
她拿起了手机。
她又放回去了。
飞行模式没有网。
没网的手机和板砖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点区别的——里面有她提前缓存好的漫画,本来打算睡不着的时候打发时间用——但是这显然不能的解决当下的问题。
那个不知名的存在显然看见了林一简的动作,极具探究精神地询问:[这是什么?]
林一简没有回答。
她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身上发生的到底是玄幻灵异事件,还是精神病理变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就算退一步来讲,撞鬼的最好解决方法也是“不要让鬼知道你撞见了它”。
虽然现在似乎迟了一步,但是林一简还是保持了高质量的沉默。
她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完美的结果就是,她现在睡一觉,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林一简没能睡着。
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实在太吵了。
从“为什么能在天上?是腾云术吗,还是仙家法器?我能不能学?”到“刚才那个盒子是什么?它为什么能发光?”再到“旁边的人为什么都在睡觉?是中了什么术法吗?”
林一简:“”
对,是仙家法器,如果想学,可以选择航空航天院校的飞机制造专业;屏幕发光大体可分为lcd或者led两种方式,一个是电场调控液晶分子对背光的透过度,一个是二极管主动发光;是中了术法,术法的源头就是那个凌晨四点那个“叮铃铃”的闹铃声
这么一路默默地吐槽着,等林一简回过神来,已经是降落前三十分钟的洗手间关闭通知了,空姐吐字清晰的温柔声音从广播中传出来,林一简这才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随着林一简睁开眼睛,那声音也像是被打断了。
他停顿了一下,带着点些微抱怨语气出声:[你为什么不理我?]
林一简:“”
我怕被当成神经病。
虽然就目前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字面意义上的真实情况。
大概是从林一简的沉默中领会到了什么,在接下来的下降过程中,对方的没再出声了。
说实话,林一简居然有那么一丢丢不习惯。
冷静一点,不管是灵异问题还是病理问题,这都说明情况在好转。
飞机缓缓地接近机场,阳光照射的影子在旁边的山坡上投射出机身的形状,林一简听到对方感慨,[原来是在大鸟的肚子里啊。]
林一简:欲言又止.jpg
她三岁的小侄女都
算了,如果以年龄算,这还是个只诞生一天的小宝宝呢,林一简宽容地谅解了对方的认知局限——当然,她也没有出声纠正的意思。
接下来,降落、滑行、打开舱门。
林一简从行李架上拿了自己的背包,随着人流往外走。脑海中的声音彻底安静下去,一切都很正常,仿佛刚才航行过程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云层上的一场怪异的梦境。
林一简一边打开手机给接机的爸妈发消息,一边人还有点恍惚。
难不成真的是做梦?
又往前走了一段,洗手间的标志出现在视野中,林一简没多想就要往那边走,但是快到了入口突然一顿。
她没记错的话,脑子里的声音是个男声。
声音明朗清亮,兼具了磁性和少年质感,要不是出现的方式太诡异,其实是个隐形声控的林一简愿意只靠声音给对方打八分。
大概是林一简在这里站了太久,旁边有人问,[怎么了?]
林一简下意识地回:“没什么”
刚刚开口就猛地顿住。
这个声线似乎有点熟悉啊?
她僵硬地回头,旁边拖着行李的人来去匆匆,哪个也不像有闲心和一个路人搭话的样子。
声音还在继续,[你想进去吧?为什么不进去?]
林一简:“”
我为什么不进去,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先是谨慎地打量了一圈周遭,确定大家都在闷头赶路、没有哪个人在意这边有个“突然自言自语”的奇怪路人,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但这个卫生间肯定是去不成了。
林一简快步往行李转盘走去。
或许是刚才那句无意识地应答让对方确认了林一简确实是个可交流对象,先前已经安静下去的声音又开始喋喋不休,[上面是什么?它也在发光,是夜明珠吗?刚才的琉璃好大好平整,怎么打磨的?]
林一简:“”
“夜明珠”是什么鬼?武侠小说看多了吧?琉璃?玻璃?虽然不了解具体工艺流程,但是窗户玻璃怎么看都是液体流平不可能是打磨吧?
问题内容过于难以形容,又是声音因为在自己脑子里响起来,林一简不自觉地生出一种羞耻的感觉:难道我的内心里还藏着这么中二的一面吗?脚趾扣地。
她一路煎熬地走到电梯前,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脑子里传来声音,[哇!]
林一简:“”
[这是什么?它自己在动?里面有人拉着?它为什么能一直不停地往前?消失的地方去哪了?]
林一简: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驱动叫做电机,有一种物理结构叫做传送带。
她表情麻木地踏上了自动扶梯,恍恍惚惚地等到了自己托运行李。
等到她拖着行李箱走出行李提取处,看到接机台后面等着的爸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她眼圈一红,语气哽咽地喊了一声“妈”,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过去。
亲爱的妈妈,你的女儿可能罹患了某种精神疾病。
——特别严重的那种!
*
禹定城。
禹州刺史府邸。
正堂的堂屋里,一个青年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单手支颐小憩,瞧着比主人家还自在。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脑袋一点点沿着支撑的手心滑落,到了某个节点终于支撑不住,脑袋往下一砸,人也从睡梦中惊醒。
门外是匆匆来往的嘈杂声,一个士卒疾步赶来,拱手禀报,“将军,禹州刺史方敬知自知无路可走,已在前几日自缢身亡,禹定城内一应事务都由其弟方溉总揽,此人现下已被看押,将军要去见见吗?”
李晦刚刚从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人还有点缓不过神来。
但听到声音,他还是下意识地抬头,虚焦的眼神落在来人身上,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禀报的士卒被这目光看得浑身都紧绷起来,不由去思索对方是不是因为方敬知自缢之事觉得不快。
就在他精神紧张地思索应对的时候,却听上首之人开口,说的是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这屋里是不是有点暗?”
士卒:“啊?”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慢半拍才理解了李晦的意思,又忍不住打量这间屋子。
方氏在禹州经营多年,可以说是这地方的土皇帝了,所居府邸自然修得高大宽阔,更何况这作为门面的正堂主屋?
无论怎么看,这屋里都亮堂堂的,没有半点暗的意思。
但是现在,说“暗”的是禹定城事实意义上的顶头老大
这士卒只顿了一下,就很上道地开口,“属下这就去取烛台来。”
李晦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
他抬手按了按发胀的额角,摆手说了句“不必了”。
倒不是真的觉得这地方暗,而是和刚才梦里所见差别太大。
大块的琉璃替代了墙面,任由光线穿透而过,即便是没有窗户的屋子内部,也被头顶上的光照得一片明亮。不止光线,连温度也是 ,明明从鸟腹踏入屋内的一瞬间,察觉到外面的寒风凛冽,但是屋内确实温暖如春
是“天宫”?
这么想着,李晦表情有点别扭。
这天宫和他想得可不太一样。
——太不一样了!
但是人都能在天上飞了,确实是“天宫”没错了吧?就是接引的小仙女不太爱说话。
这么想着,李晦不由地撇了下嘴,瞧着很有些怨言的样子。
一个人自说自话很没意思啊
但都是梦里的事,再多想也没什么用处。
李晦舒展了一下筋骨,站起身来,对着下面的士卒道:“走吧,去见见那个姓方的。”
*
另一边。
从机场出来的路上。
林母看着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半的包子,人已经侧头靠在车窗上睡着的女儿,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
这孩子
她到底还是从林一简手里把那个摇摇欲坠的包子接过来,又在后视镜上和林父对视了一眼,压低声音提醒,“声音关小点。”
后者会意地调低了车载音乐的声音。
车子安静地行驶在高速平坦的大道上,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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