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楚子航,叩见信王殿下。”
这是一间几近密闭的屋子,窗门紧闭,窗前皆有屏风遮挡,屋内昏暗一片只有两边染着寥寥烛火。
楚子航被下了武器,戴着头套押送至此,一直等到进了屋子里才被取了头套和耳塞。
他对面,是一扇纹着戏珠五爪金龙的巨大屏风,烛火映照出屏风后端坐的高大身影。
“你倒是机敏,怎么就知道是我呢?”屏风后传出有些懒散的声音。
“五爪龙纹,非王室宗亲不可用。”楚子航回答。
“哦倒把这给忘了。”信王轻笑一声,“其实一开始,你要去的地方不是这里。”
“应该是要压去某个山野斩首吧。殿下将龙山卫指挥使的重责交予罪臣,但臣辜负了殿下重托擅自行动,军中抗命,罪当斩首。”楚子航淡淡的回答。
“是。”信王声音沉了下来,“但本王确实舍不得,楚子航,你有大才。”
“殿下谬赞。”
“不必过谦,任用你之前我就调查过,我知你和你父亲在辽东的杰出表现,也知你于京城任锦衣卫百户时从不结党营私,执法公正,屡破奇案。”
“我还知道”信王说到这顿了一下,“你有报国壮志,为了加入龙山卫,不惜与爱妻合离。”
楚子航闻言,眼帘微颤。
“你给妻子留下了全部家产,走之前还第一次私下里动用关系,请你以前的属下程非、林格帮忙照拂她。”信王说,“你很爱她,却还是忍痛割爱加入龙山卫,既然肯付出这么多,自然足够表明你的决心。”
“但决心不够,我还需要,忠心!”信王语气陡然一沉,猛拍桌案怒道:“我既已令龙山卫撤退,你为何还要孤身潜入昭狱试图劫走杨涟!?”
楚子航面不改色,抱拳低头答道:“禀殿下,前任左副都御史杨涟大人,实乃不可多得的忠烈。杨大人为辅佐陛下登基,六日内不眠不休、须发皆白,现却因魏阉谗言诬告下狱,蒙受不白之冤,这”
“你说的我都知道!”信王再次怒拍桌案,“这不该是你考虑的事情,更不该是你抗命的理由!既为大明军人,就该服从命令!”
楚子航沉默片刻,问道:“敢问殿下,为何要密建龙山卫?”
“轮得到你提问!?”信王怒极反笑。
“罪臣只是不知,若龙山卫不护忠良,不为家国,三百人一年却花掉了超过六百户百姓的税收,意义何在?”楚子航平静的反问。
“呵,你是在指责我?”信王微微咬牙。
“罪臣不敢。”楚子航答道,“只是殿下,臣这两年在巨野训练龙山卫时负责交接清点军饷物资,每每去到巨野城中,只见遍野流民,数不清的七八岁孩子衣不蔽体,拖着身边生死不知的男女沿街乞讨;而略有姿色的姑娘,皆被卖入青楼为家里换取几两碎银。”
“有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姑娘为了替家中还债,以五两银子就把自己买进青楼。她想讨好押运物资的武大人,却无意间撞见我们清点物资,被当场格杀埋尸荒野。她病重母亲寻到青楼,却被管事差人暴打丢在街上,一众锦衣卫当时就在路边茶摊吃吃喝喝,无一人出手制止。”
“你说这些,有何意义?”信王疑惑的问,“她撞见不该看的事情,合该被杀。难道你还想要我去她墓前磕头道歉不成?”
“更何况,一个小姑娘而已,欲成大事,怎么可能不死几个人?”
楚子航答道:“殿下所言甚是。但这并非一个小姑娘,而是现下大明万万百姓的现状。可是罪臣相信,殿下所言大事中,定然也包括着改变黎明百姓生活的伟大愿景不是吗?”
信王沉默了片刻,屏风上的影子做点头状,低声答道:“大明的百姓水深火热,我作为大明信王,自然也不愿看见。”
楚子航立刻追问道:“可为何流寇劫掠巨野,霍乱城镇,您却一再阻止我带领龙山卫出军呢?”
“流寇山匪之流,怎值得怎能为此,就暴露龙山卫的存在?”信王微愣,随后答道:“龙山卫是本王呕心沥血磨砺的一把利刃,怎可为区区山匪流寇就出鞘?”
“况且,以楚卿见地,难道还会不知流寇滋生的根本缘由?你们三百人再如何英勇,不解决本根,杀的完源源不断的落草流寇吗?!”
楚子航拱手道:“殿下英明,是罪臣愚钝。好在当时,臣听命了,未曾出军。”
他话锋一转,又问:“可殿下,山东地动是天灾,但百姓落草为寇却不仅仅是因为天灾导致的饥荒,地方官员多有蠹虫,尸位素餐,贪墨朝廷赈灾粮饷使得百姓得不到救济,也是一大原因。以殿下的雄韬武略,不也早就看出此点,为此而曾激愤进言吗?”
信王怒哼一声道:“这些贪官污吏,合该如太祖那般,查实之后皆诛九族!”
楚子航立刻问道:“那殿下,为何巨野新任千户韩青与几个百户,私下里与阉党结交,妄自苛捐杂税、自下收受贿赂,自上以百姓钱银讨好阉党,证据确凿,您却还是只让龙山卫暗地协助调查,却不肯让我们协助抓捕,最终却让这几人逃得性命?”
“绕了半天,你还是觉得我在为一己私欲吗?”信王轻蔑一笑,“杀鸡焉用宝刀?这几人即使抓住审问,却也无法动摇阉党根基,同理,自然还用不到龙山卫出手。”
楚子航立刻答道:“所以罪臣,亦听命。”
“但,杨涟杨大人,曾为先帝亲命辅政大臣,忠心耿耿为国为民,敢于死谏魏阉二十四大罪,在东林朝臣中亦有忠烈的名望,敢问殿下,却为何,还不救!?”
他面色不变,说完叩首一拜,随后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眼神如铁,道:“罪臣知今日抗命,又对殿下大不敬,已是死罪难逃,但臣只愿如杨大人般死得其所。”
“这是何物?”信王这次竟未曾动怒,而是好奇的问。
“禀陛下,是杨大人遇害前的绝笔血书。”楚子航答。
阴影里,一名蒙面黑衣的男子像是直接从黑暗里走出来般突兀出现,他接过手帕绕过屏风递给了信王。
半晌后,屏风后传来一声哀叹,念道:“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耳杨大人,确为忠烈啊!”
“殿下,罪臣死前还有一言,恳请殿下恕臣不敬。”楚子航道。
“但说无妨。”信王道。
“臣知龙山卫是一把利刃,也知殿下必有重托交予吾等,但不管再如何锋锐的剑,一直不出鞘,不见血,那就与瓷器玩物无异。等到剑都忘了自己的锋锐时再出鞘,除了折断自己,恐怕也再斩不断任何东西了。”楚子航说,“臣言尽于此,甘愿领死。”
屏风后的信王手指轻敲桌面,沉默半晌正欲开口,突然刚刚那人再次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信王身边低低耳语。
尽管声音很低,但以楚子航的耳力还是大概听清了他说的话:“龙山卫三百军士,皆裸衣负荆,欲与楚子航一同请罪。”
楚子航愣了片刻,随后立刻大呼:“是臣治军不严,请赐死罪!”
不曾想,信王却笑了,低声道:“如此荣辱一体,生死一心,才可为本王最坚锐的利刃啊!楚卿何来死罪?反而当赏!”
“楚卿刚刚一番话,令本王醍醐灌顶。说起来,我今日召楚卿前来,本就不是问罪,实则是有一项真正重要,且值得,也只有龙山卫出手,才能完成的任务。”
楚子航眼神一变,立刻高声道:“愿领命,为大明,为陛下,为殿下,效死!”
“好!”信王猛地一拍手,“我要楚卿带龙山卫去杀一个人”
“准确的说我也不知,他是不是人。”
信王接着说:“要杀的那东西,我不知名字,不知长相,不知不确定男女,甚至不知他是人是鬼,但他手里,有我要的东西。”
“那妖物之前盘桓京城近两年,不知何故,龙山卫建立后他跟来了山东,不过是在郓城县附近活动,很可能与白莲教红巾反贼有所关联。”
“这妖物有诡秘异术,寻常人根本接近不得,更别提跟踪掌握他的消息。本王现命你领龙山卫前往郓城附近搜查她的行踪,一旦发现,可先斩后奏,但记住,务必要把他的尸身带回来,搜到的东西,也必须全部上缴!”
楚子航眉头微皱,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但还是坚定的答道:“臣,领命!”
楚子航再次被堵上双耳,罩上黑色麻木,押送下山回到了龙山卫军营。
堵上双耳之前,楚子航听到信王幽幽的念起了一首词。
虽然将近两年,龙山卫终于有了实质上的第一个任务让楚子航十分欣慰,但这任务却总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回营后,他略花了些时间整顿军纪,随后便立刻带领龙山卫秘密前往郓城。
为了方便行动,信王想办法给楚子航和几个副将都重新编入了锦衣卫,楚子航升迁至佥事领副千户,赐银袍飞鱼服。
数月前,最后残存的红巾起义军在郓城被清剿,但城中百姓依旧有很多暗暗憧憬红巾军而不服朝廷管制,新任官僚只图享乐,不思聚拢民心,一味只以强权镇压,导致城中百姓怨声载道。
这天,楚子航正借初上任为名在城中巡视,刚出镇抚司衙门就看到几个锦衣卫正在以木枝抽打两个孩童,孩童父母闻声赶来,又是磕头,又是求饶,却反被一起抽打。
长街上人群来来往往,却都低着头疾步逃离,无一人阻止,甚至无一人敢多看一眼。
楚子航正欲上前喝止,却陡然愣在了原地。
因为人群里突然冲出了一个戴着斗笠,以素纱遮面的女子,她竟然全不顾锦衣卫手中刀锋,推开了他们护住了那两个小孩和他们父母。
其中一个锦衣卫掏出记录官、民不良言行和罪状的无常簿,怒气冲冲的记录着,另外两个锦衣卫拔出刀就要将那女子拿下然后送入昭狱。
“你这贱婢,你谤臣辱国的妖言我都记下了,等进了昭狱,我看看是你身子硬,还是嘴更硬!”
“你别说,看着眉眼倒像是个美人呵呵,或者你跟我们哥三去寻春楼找个房间耍耍,伺候开心了,我们说不定”
锦衣卫话未说完,反被那女子扑上来结结实实的扇了一耳光。
在路人膛目结舌的目光下,恼羞成怒的几个锦衣卫拔刀就朝那女子砍去。
那女子躲闪中摔倒在地被打掉了斗笠,却还是固执的仰头瞪着几名锦衣卫,眼看着刀锋逼近躲无可躲,却也不露一丝怯意。
刚才她护着的那两家人却早已趁此机会抱着自家孩子远远逃走,头也不回。
就在路人都认为她今日必香消玉殒于刀下,低头不忍再看时,却听到有人怒喝了一声:“谁敢动!?”
几名锦衣卫只觉是一只白鹤振翅而来,随后所有人手中腰刀就全都脱手。
他们刚欲怒喝,抬头就看到了那一身绣着飞鱼的银袍,立刻震惊的躬身行礼道:“佥事大人!”
“佥事大人,您来的正巧,这妖女”一名锦衣卫立刻就欲邀功,谄媚的指着地上女子对楚子航说。
楚子航却回头冷冷的盯着他们,沉声道:“自扇十耳光,随后回衙门各领十军棍。”
“佥事大人!?这,是这妖女袒护那唱诵白莲教歌谣的孩童,我们几人才”
“二十。”楚子航冷冷打断他。
“是,大人。”几人怒不敢言,只得咬着牙开始打自己耳光。
“孩童无知,你们该做的是问清背后散播妖言的罪首,而非当街做无味的殴打。”楚子航沉声道,“还是你们根本就无心办案,不过只想借题欺凌百姓而已?”
“还敢当街强拉民女去寻春楼”
楚子航眼神陡然肃杀起来,望着他们说:“这月,你们只负责在寻春楼附近值守,但若让我看到你们进去,一次二十军棍。”
几人便扇自己,便躬身行礼道:“是,大人!”
他们心里却连连叫苦,楚子航故意把他们安排到青楼附近巡视却又不让进,这和让姑娘在他们面前跳艳舞却不给上手摸有甚区别,简直就是蓄意要他们心如猫抓,却必须忍着。
扇完二十下,他们正欲离开,楚子航却再次喊住了他们。
“所有人,无常簿刚刚记录的那一页,撕下来,吃了。”
几人嘴角直抽,却也只得照办。
虽然私毁无常簿是大罪,但这是上官的命令,出了事先找的也是楚子航。
几人离开后,楚子航这才转头看向还坐在地上揉着脚踝的女子,眼神柔和了些,问:“你怎么会在这?夏姑娘。”
那女子,自然便是多年不见的夏弥。
自从决意要加入龙山卫后,楚子航便与夏弥合离了。
楚子航不傻,他深知这种所谓的“秘密护卫”其实就是私兵和死士,是一把上位者专门插向最阴暗血腥处的利刃。
这种刀,最终注定会变得肮脏不堪,不论最后使用者在斗争中是输是赢,这刀都免不了被舍弃掉的命运。
但楚子航已经不想再眼睁睁看着家国山河沦陷,百姓流离失所,黎民水深火热。
他不想再一次经历开原城破时的那种无力,看着忠义的同袍一个个血染沙场,妇人抱着孩子在乱军中奔逃求饶,年迈老人手足无措的压在刀剑下等待被斩杀
不想再一次对着熊熊烈火和残垣断壁,怀念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不论身体里的“龙神血脉”到底是赐福还是诅咒,楚子航都想让它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但这条死路,他自己走就够了,他不想拖累夏弥一起送死。
于是加入龙山卫的那一晚,楚子航回家便与夏弥合离,他不敢多与夏弥纠缠怕自己心软,于是趁着夏弥去厨房为他热饭菜时提笔在落叶上写下了合离书,将宅邸和那些年所有的存银都留给了夏弥,随后甚至都不敢开口道别就离开了。
此一别,又是将近两年光景。
“哎,这位大人看起来倒是眼熟的紧哦。”夏弥揉着脚踝,阴阳怪气的说:“有些像我那英年早逝的夫君呢。”
楚子航垂眸答:“我和你说过合离的事情,你也没有异议,合离书我也留下了。”
“是吗?没看到,再说,我说吃完饭再好生商量,谁知我做个饭的功夫我那好夫君就不见了,想来是被妖怪抓走,大卸八块,曝尸荒野,被野兽秃鹫啃食尸身,死无全尸了吧!?”夏弥愤懑的嘟囔道,随后微微咬着牙道:“可惜了我那官人生的俊朗,也不知一路上有没有被那妖怪猥亵玷污,说不得还被挂在树上用皮鞭”
“夏弥。”楚子航微微皱眉,沉声打断了她。
夏弥眼眶通红,抬起头瞪着他:“楚子航,你混蛋。”
“负心薄情,忘恩负义,铁石心肠”她小嘴如连弩般低声咒骂不断。
楚子航暗叹一声,半蹲下身看着她脚踝问:“还能走吗?”
“不劳大人费心!”夏弥气哼哼的扶着墙挣扎起身,接过才站起了就痛呼一声朝一旁栽倒。
楚子航眼疾手快的拉住她,顺势将她轻盈的身子一旋就提溜到了自己背上。
“你干嘛!?”夏弥惊讶的挣扎了两下,“光天化日,于理不合啊!”
“把你送到医馆,还是你要继续坐在地上?”楚子航低声问,“别乱动。”
夏弥吸了吸鼻子,乖巧的趴在了楚子航背上,但嘴里还是不住的念叨着:“负心汉,薄情狗”
楚子航也不吭声,不反驳,只是沉默的背着她朝医馆去。
他想起和夏弥皆为夫妻后那两年,有一次去京城外登山时夏弥也是不小心崴到了脚,楚子航就是这样一路背着她下山,那时深秋,山上落叶金黄,萧瑟风过远看如一片摇晃的麦浪。
那时夏弥在他背上也是不住的念叨:“夫君真好,夫君真温柔,真俊朗,才貌双全,心如白玉无瑕”
楚子航突然就明白了面见信王的最后,信王念的那首诗。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
所以这两年,楚子航从不独登高楼,若无任务,更不愿上山赏景。
“郓城刚刚平息了叛乱,还不安稳,伤好了就回京城。”楚子航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你谁啊?管得着吗?”夏弥不满的哼哼,“还是佥事大人要用官威,强逼民女离开?”
楚子航沉默,不再答话。
“你”夏弥恨恨的磨牙,随后突然说:“去城郊康家村,我要回家。”
“你住在那?”楚子航一愣。
“是啊,民女夫君也住那,我怕夫君等急了,劳烦佥事大人带我回去吧。”夏弥撇撇嘴道。
楚子航脚步一顿,感觉胸口像是被攻城锤当面砸中,他声音低了下来:“你另寻到良人了吗?”
“是啊,对我好得很”夏弥一脸骄傲的细数各种举案齐眉的佳话,随后道:“总之不似某人,说走就走,负心薄情!”
楚子航沉默很久,低低的“嗯”了一声:“那就好。”
行至康家村时,已然日落,前方小村子一片寂静漆黑,却无半点灯火。
楚子航多年办案的经验立刻察觉了不对,他将夏弥放下,沉声道:“不对劲,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看看。”
谁知夏弥却突然取下了面纱,笑盈盈的望着他眼睛问:“看什么?”
楚子航陡然一惊:“夏弥,你脸上的伤!?”
夏弥此刻俏脸白净无暇,宛若天仙下凡,就是宫廷里功力最深的老师傅也画不出如此美到让人炫目的脸,至于从前那狰狞的伤疤,完全看不出半点痕迹,就好像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治好了?”楚子航震惊的问。
“治什么?我脸上本就没有伤”夏弥笑得森冷起来,“就像郓城,本也没有康家村一样。”
楚子航浑身一冷,就好像突然从宿醉中醒来一样,他想起自己早就看过郓城附近的地图,对方圆百里内所有大小村落和地形早已烂熟于心,确实不存在康家村,以他的记性定然是不会缺漏的!
可之前,他却下意识的觉得这里就是康家村,就该往这里走。
“夏弥,你”楚子航惊疑的捂着脑袋,抬眼看向夏弥。
可眼前早已没了夏弥的踪影,只有一个金冠红裙,裙上还以金线绣着龙蛇的帝女。
“你就是那妖物!?”楚子航咬紧牙关,起身拔刀对着她低吼:“为何你会变成夏弥的模样?你将她如何了!?”
帝女冷笑两声,随后捂嘴哈哈大笑起来。
她脸色一柔,声音软了下来,道:“夫君,我就是夏弥啊。”
楚子航愣住了。
“其实不对,根本就没有夏弥。”帝女恢复了那张冷艳而带着威仪的脸,寒声道:“夏弥从来都只是一张面具而已,我用来收集消息的伪装。”
“从来都只有我,龙王,耶梦加得。”她黄金瞳陡然亮起,高贵而森严。
楚子航咆哮一声点亮黄金瞳,龙血翻腾,他毫无保留,下意识的就使出了最强的绝杀之剑——以君焰加持的,夏弥。
耶梦加得却只是冷冷看着他,玉手轻点刀身侧面,随即那柄秋水雁翎刀就完全崩裂成了碎片。
“你不是夏弥。”楚子航闷哼着后退了两步,却依旧握着断刀,眼神冷硬的盯着耶梦加得。
“我说了,从来就没有夏弥!”耶梦加得冷哼一声,身形突兀闪现到楚子航近前,一拳就洞穿了他的胸口。
她昂首道:“死前,回答我两个问题,我能留你个全尸。”
“是那个姓朱的杂碎让你来杀我吧?呵人类果然都是如此无耻且下贱的生物,还敢妄自称王。”说是问问题,她却自问自答了起来。
楚子航被洞穿胸口,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却还是固执的瞪着耶梦加得。
好像誓要从那张熟悉却陌生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不准这样看我!”耶梦加得突然大怒,伸手就把楚子航双眼戳成了血洞。
可那双血洞却还是执拗的对着她的脸。
楚子航咳出一口血,突然露出带着些许释怀的笑。
“你笑什么!?”耶梦加得不知为何愈发暴怒起来,拔出插在楚子航胸口染满鲜血的手,掐住了楚子航的脖子。
楚子航听着自己颈椎发出濒临破碎的声音,却笑得更盛,突然反手抱住了耶梦加得,身上龙鳞丛生。
君焰自两人中心轰然爆开,炸成了那天背着夏弥下山时城里升起的焰火。
楚子航没想到,自己还有再睁眼的一刻。
他坐起身来,拍了拍身子,四下看了看,看到昏暗烛火下自己还有影子确认了自己并没死,也非在什么地狱。
但看起来,确实像是在一个诡异的密闭空间,这里火焰泛着淡淡的蓝色微光,水流连鸿毛都浮不起来,山石泛着坚硬的青灰色,铜铁却有着亮眼的光泽。
楚子航穿着一身黑色曳撒,也不知哪里来的。
他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胸口微痛——这是夏弥曾在家中为他演奏过的曲子。
想起那像是噩梦般的场景,楚子航下意识的捂住了心口,一时间竟也有些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他缓步走向那琴声传来的地方,心愈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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