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随意挥手,湿漉漉的长发立刻风干且柔顺,她从卫生间出来时看到楚子航正坐在床边端着一杯冰水,对着窗帘半掩的落地窗发呆。
这座号称世界三大雾都之一的城市正在下雨,因为上个世纪不管不顾的工业发展造成的雾霾现今已消退了大半,但冬日凌晨雨后整个城市还是被水汽弥漫,大多数建筑只能看到高耸的哥特式塔尖或是玻璃反光的亮点,像是一座童话里飘在云海中的城市,神秘飘渺。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事后准备商量价钱然后走人的渣男。”夏弥蹦上床,半跪着挪到楚子航身后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要是再点一支事后烟啧啧啧。”
“你手机里都存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视频?”楚子航直接被她这一套“组合拳”从刚刚神游的状态里打了出来,略显震惊的回眸问。
“作为最好学的龙王,自然是需要什么技能就学什么咯。”夏弥娇俏抬眉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要检验一下学习成果吗?嗯~”
楚子航很有经验的终止了这个话题,话锋一转握住她的手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关于世界线收束点和至尊回归的问题吗?”夏弥将下颌戳进楚子航的肩窝,偏头时几乎就要亲到楚子航的嘴唇,但她却一直就保持着这个差一线的距离,只是不远不近的微笑望着楚子航问。
“是的。”楚子航点点头,“你不是第一次做梦了,有的梦里甚至一次性经过了数百个结局,所以我不太确定这是你观测到的第几个结局,但我所感知参与的至少就有六百一十二个了。”
“没记错的话,加上今晚这个,三千七百二十七个了。”夏弥食指和中指不安分的行走在楚子航胸前,眼珠转了转回答道。
“一次没赢?”楚子航问。
“一次没赢。”夏弥眨眨眼,算是点头。
咔嗒。
楚子航手中冰水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那是冰块过快融化后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
夏弥突然将手从楚子航腰侧绕过,手指轻弹杯底,出神入化的力量控制下那杯冰水只是略微震荡了一瞬,随后一块碎冰便冲天而起划出了一道弧线。
她在同时又开口道:“但也,一次没输。嗷。”
话音刚落,她就精准咬住了那块冰,眉眼带笑的偏转抬头,红唇衔着的冰块填补了那一线的差距,划过了楚子航的薄唇。
微凉。
楚子航微微低头,热烈的吻融化冰块的同时也彻底抹平了那一线之隔。
“为什么这么说?”良久唇分,楚子航还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望着夏弥问道。
“你说:‘聪慧无双的海拉老师,求求你为愚笨的我解惑吧!’,我就告诉你。”夏弥狡黠的一笑。
“聪慧无双的海拉老师,求求你为愚笨的我解惑吧。”楚子航立刻毫不犹豫且语气毫无起伏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哇,你面瘫难道是因为可以毫不犹豫的不要脸吗!?你怎么突然芬格尔化了啊!?”夏弥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你又不是别人。”楚子航淡淡的回答。
“好好好!”夏弥无可奈何的一笑,“就以这个梦来说吧,其实从结果来看大家都挂了,世界也彻底完蛋了,从这个角度来看确实是咱们输得一败涂地;但是换个角度来看”
“我的目标也达成了,我早就不想登上那个孤独的王座了,我想要的是彻底颠覆祂,反抗祂,超越祂。最后的最后,我们都挣脱了祂的束缚,祂孤独的和自己的王座,自己的王国一同覆灭,而我则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亵渎了祂的圣殿,超脱了祂的裁决。”
她直起身来换作端庄跪坐的姿势,眉目冷峭,唇角带着桀骜的笑。
“这确定不是阿Q精神?”楚子航犹豫片刻,开口问道。
夏弥那女王的气势凝固了一瞬随后彻底破碎开来,她微微咬牙回头瞪了一眼楚子航,随后似是还不解气,抬手狠狠敲了一下楚子航的脑门。
咚!
一声空响。
楚子航毫不怀疑,若非自己现在也是龙王之躯,这一下自己脑袋就得被锤爆。
“你才阿Q!打不赢就放狠话刺挠人的,难道不是你吗!?”夏弥呲牙咧嘴的掐着楚子航脖颈猛晃,甚至带起了一阵簌簌的风声。
“好好!”楚子航迫不得已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他倒是撑得住,主要是怕这姑奶奶真气急了把酒店给拆了。
“你懂什么!?嗯!?这是一场思想上的革新,甚至革命!”夏弥挺直腰背昂起下颌,以披靡之色仰视着还在眼冒金星的楚子航冷声道。
“曾经我所能观测到的所有时间线里,下场不过都是个在追逐王座途中折戟沉沙的失败者。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辩解的,我们本就是这样,对权与力的渴望刻在骨血里是不可能改变的。”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在和你的相处以及对过往的反思里,我又不得不承认——我族虎落平阳被你们这些卑贱恶犬般的人类、混血种所欺,也正是因为本该掌握权力的我们却反被权力困住,追逐权力巅峰却又囿于对孤独的恐惧,被复杂的情感拉扯。”
夏弥回头看着窗外渐起的朦胧朝阳,声如玉碎清脆:“其实龙类仍旧不完美,这种不完美并不能单靠血统的纯化来弥补。真正的完美生物,他的心本就该凌驾于权力巅峰之上,而不是非要掌握了权与力,才敢站在最高处。”
“楚子航,我放弃那个睽违已久的王座可从不是因为什么对你的爱,更没有因为你而放弃过对权力的追逐——”
她回首捏住楚子航的双颊,眼里金色火焰幽幽升起:“我只是找到了比世界王座更高的权力,那就是颠覆祂、毁灭祂,最终——超越祂!”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神色转变为了介于女王和那个娇俏少女之间,深邃却灵动:“至于你嘛,楚子航你是我斩开祂最重要,最锋利,且无可替代暂时无可替代的刀剑。”
“所以别管我们观测到了几百个还是几千个结局,也别在意看到的是什么结局,在这些结局没有变为现实之前都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而已。”
“你只管不动摇的向前,只管坚定的在我身边就好。”
清晨阳光穿过薄雾像是掀起纱帘看见明珠闪耀光华,一缕微芒落入女孩眼里点燃金色的焰火,烧灼出男孩热烈的轮廓。
夏弥露出虎牙叉着腰,另一只手则大力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道:“当然,作为奖励,和你谈个恋爱结个婚解解闷也是应该的,而且我也答应了你,不论如何——你那不靠谱的老爹我也会陪你一起救出来的!”
她又骄傲的拍拍自己胸口道:“摊上本王这样慧眼识珠,大气凛然,言出必行的龙王,你小子可是老享福咯!”
楚子航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握住夏弥的手道:“两辈子掏心掏肺换来的福气,确实无可比拟的珍贵。”
“你小子皮又痒了!?看我不咬死你——!嗷呜!”
楚子航略微放松了些,竟也是尽力配合着夏弥玩闹了一会儿。
其实相爱相杀了两世,他早已对这个骄傲帝女有了不浅的了解,他知道今晚夏弥为何会以这种方式,再一次强调这些其实之前已经说过的话。
因为夏弥也懂他。
他们是曾是最势不两立的死敌,最相像却又镜像般对立的两个灵魂;而如今,他们也是最心有灵犀的伴侣,不用血盟也可以读懂对方藏在细节、眼神里的悲欢喜怒。
楚子航知道夏弥在观测到这三千多次失败后,或许也会有些焦躁或不安,所以才想和她谈谈;
而夏弥,她知道楚子航定然不会因此动摇,但也知道楚子航过于死倔的性格以及总爱把所有事情、责任都扛到自己肩上的脾气很容易对这些失败产生负罪感,对自己心生不必要的愧疚和自责。
所以夏弥才再次强调,一切都是她自己从心出发的决定,楚子航没有改变她的心和她的路,他们两人之所以并肩只是因为本就可以同路而已——
她其实就是想告诉楚子航:不论最后成功还是失败都不是楚子航一人的责任,他们既然相拥而眠、并肩而行,那么不论结局如何,都该是两人共同承担。
他们的心和灵魂早已不知何时就相融在了一起,至尊或末路都未曾再将他们分开过。
所以她不必担忧,他也不必内疚,只要一直在一起,就好。
放松了会儿,楚子航再次点到为止又严肃了起来,沉声道:“芬格尔暗中传来了消息,最近发生了很多大事。”
“妈妈遇袭了,好在路明非和绘梨衣及时赶到,现在已经安全送回了夏洲,据说周家在娲主和菀之姐的主导下进行了一场大清理,现在算是彻底站在我们这边了,虽然要他们直接和密党或者圣宫医学会之类的势力开战还是不太可能,但至少妈妈的安危是无虞了。”
夏弥闻言脸色也略微放松了些,点点头道:“在神明的战场里,这些混血种参与进来也不过是来送死的填线宝宝,对于局势几乎不会有什么颠覆性的作用,能保护好妈妈就不错了。”
“我们的计划本来是等到和路明非、绘梨衣汇合再一同前往阿瓦隆,同时悄悄调查疑似奥丁的目标——庞贝加图索。但是就在昨天,加图索家出了大事——代理家主,恺撒的叔叔弗罗斯特死了。”楚子航接着道。
“你怀疑,是奥丁动手了?”夏弥眉头微皱。
“只能是他。”楚子航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做,但我觉得他应该早就猜到了我们的目标,这也是他布局的其中一步。”
“所以?”夏弥躺在楚子航腿上,仰望着他锋锐的下颌线问。
“所以,我想恐怕不能再等了,只能靠芬格尔暗中给路明非传递消息,我们要提前出发了。”楚子航沉声道。
“那加图索家那边怎么办?我们本来猜测奥丁和加图索家有关,来到这里也是为了悄悄追查恺撒那个种马老爹,现在先不管了?”夏弥沉吟片刻,问道。
“芬格尔自告奋勇去了。”楚子航回答。
“啊?他?去干嘛?”夏弥一愣。
“听他说,似乎是加图索家出事那天,当年发布格陵兰消息的猎人网ID‘太子’,曾经上线过。他过去就是要追查‘太子’的踪迹。”楚子航回答道,“不论如何,有他帮忙,再加上恺撒和陈墨瞳,要查出蛛丝马迹应该不是难事。”
“师姐不是被送去当修女了吗?”夏弥问,随后她眉头一挑讥笑道:“不是吧?你们又要绑架新娘吗!?你是非要打断一次恺撒的婚车车轴才舒服吗?”
楚子航脸色平静的回答:“这次,应该不用打断车轴了。”
夏弥嘬着嘴道:“你人真好哦,是不是还要恺撒谢谢你啊?”
“庞贝已经启程赶回罗马了,我们暂时也找不到他的疑点,虽然还不能排除嫌疑,但这个时候我觉得直奔北极阿瓦隆是最合适的,别管奥丁的身份和布局是什么,只要不让他彻底完成就好。”楚子航忽略了夏弥的吐槽,继续严谨的分析道。
“那就不指望路明非帮忙咯?”夏弥摊手道,“这家伙的身份也是疑点重重哎,本来想着趁此机会试探和确认一下的。”
“都只是猜测,而且”楚子航想起“夔门计划”结束后在梦境见到的那个至尊,沉默片刻道:“至少他现在一直都是路明非,都是——我的朋友。”
“好好好,祝你们友谊天长地久啊!”夏弥靠着楚子航大腿转了一圈起身,嘟囔道,“那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
窗外雾气逐渐消散,雨声也渐渐微弱了下去,整个城市像是刚刚被水洗过的雕塑群,远方伊莉莎白塔上大钟的指针刻板转动,下方泰晤士河水波涌动,纷纷细雨在河面溅起数不清的轻快波澜,像是少年在命运长河中亦步亦趋的脚印。
楚子航起身将窗帘彻底拉开,阳光破开云雾,天际线尽头一道七彩虹桥跨过昼夜交替的分割线,在茫茫微雨中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半隐在晨光里,悄然呢喃道:“爸爸,雨,就要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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