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日傍晚,陈都宫殿外。阑
随着城门嘎吱一声打开,叛军发起了剧烈的欢呼声,人们疯狂地向里面拥挤。
宫门外负责指挥的吉本、耿纪、韦晃、金祎等人擦了擦脸上的汗,但抑制不住的是面容上洋溢起来的笑容。
唯有站在他们身边一侧的一名中年汉子脸色却十分凝重。
吉本见他并不高兴,说道:“王统领,如今我们已经杀入了宫中,你为何还如此愁眉苦脸?”
王统领名叫王兴,是沉晨安置在陈都的间谍首领,他摇摇头,沉声道:“我们花了三天时间才攻破了外宫,后面还有内宫要破,怕是不容易。”
旁边耿纪说道:“王统领不必忧愁,沉将军已经出兵,严匡还在运粮的路上,字少七八天内陈都无人支援,攻破内宫是迟早的事情。”
“我怕的是他们.....”阑
王兴扭过头,他们的身后是空旷的陈都大街。
自从他们发动叛乱之后,原本繁华的陈都街道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鬼域,家家户户的大门都紧闭,街上空荡荡的,一眼能从街头看到街尾。
九月晚秋至初冬时节,凌厉的北风呼啸吹拂,吹得大街上悬挂的商铺招牌叮当作响,似有风铃竹马在其中清脆婆娑。
然而王兴却知道,看似无人的街道和房屋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哪家二楼的窗户开了条缝,哪家的亭阁上出现了绰绰人影,他心里都清楚得很。
这几天很多人都在观望,但还是有不少忠于曹操的兖州世家在暗中调派人马,譬如卫兹家族,就有一名在卫家做奴仆的暗探回报,说是卫氏府邸已经聚集了数百人,恐怕随时会动手。
虽说陈都空虚,他们集结了两千多人已经是一股很大的力量,连宫门宿卫都难以抵挡,但如果那些世家大族们团结在一起,再加上宿卫军,恐怕他们的形势会非常艰难。
韦晃双手笼在袖子里,严肃着面庞说道:“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人,有杀身以成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只能继续迎难而上,只要救出天子,我们即刻离开陈都,南下逃奔至南阳,相信曹操也奈何不了我们。”阑
“希望如此吧。”
王兴点点头,扭过头继续道:“我们攻破了外宫,接着就是丞相府、景福殿、承光殿、永始台,这些地方无险可守,我们可以攻破,但最后的陈留宫为陛下居所,犹如当年洛阳西宫那般,外面用城墙包围起来,不易冲杀进去,我们应该迅速行动。”
“好。”
吉本回头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吉邈吉穆说道:“你们立即带人杀入进去,一定要找到陛下。”
“是,父亲。”
二人急急忙忙冲去,一声令下带着奴仆们往深宫里去。
而吉本等人脚步稍慢,也进了宫。阑
主要是他们年龄很大,像吉本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很难再跑起来,所以与前面的军队稍有脱节。
结果就是在这个时候,外面街道一下子涌出上千人,向着他们杀来。
“杀啊!”
“莫走了叛党!”
“活捉吉本,魏王必有大赏。”
“保护陛下!”
密密麻麻的人群向着宫门杀去,王兴脸色骤变。阑
这几天他们也想过那些忠于曹操的世家大族会不会聚兵平叛的事情,只是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打破宫门先找到刘协,因此难免有些疏漏。
结果万万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人家就聚集了那么多人,一下子把他们围困起来,事情危在旦夕了。
“快,退入宫中!”
王兴毫不犹豫地背起慢吞吞的吉本,招呼一声匆匆跑进皇宫里去。
陈都皇宫其实很小,不像洛阳皇宫占地七平方公里,宫殿也只有那么四五座,所以整个皇宫的宫门宿卫只有不到千人,这才被他们打下来。
但如今宫外又有了援军,即便双方人数相差不多,可由于阵型问题,会被对方两面夹击,因此不得不先进入宫内调整阵型。
此刻他们陷入腹背受敌之势,幸好王兴下令后队退入丞相府,利用曹操在皇宫里的居所进行抵御,方才顶住。阑
双方乱糟糟的交战在一起,远没有军队那样的有秩序的配合和默契的杀伤力。
毕竟两边纠集的都是奴仆,普通奴仆哪有士卒训练有素?唯一的好消息是对方战斗力也不高,王兴麾下倒有些上过战场杀敌的士兵,好歹将对方杀退。
很快天就黑了下来,这场叛乱又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内宫的陈留宫暂时打不进去,外面又被敌人包围起来,叛军处于进退失据的局面。
而到了半夜子时,这个尴尬局面迅速被打破了,因为严匡带着六千典农军回来了,他冲入城内,很快就被卫家子弟围了起来。
“宫里有两千余叛军,现在被我们包围了。”
“他们目前据守丞相府,把大门关紧了,墙上有枪矛,我们暂时攻打不进去。”
“他们没有弓弩。”阑
一个个消息汇总到了严匡这里,令他心中大定。
宫外四周俱是火把,不少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的所谓“汉臣”见到严匡进城平叛,纷纷带着家奴出来助阵。
呼啦啦一下子宫外的军队就有了将近上万人,把整个皇宫都围得水泄不通。
严匡见局势不错,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首先是派人前往北城,从玄武门进入陈留宫,帮宫门宿卫抵御敌军。
其次是先让自己的将士们休息一会儿,明日再攻城。
最后就是派人去劝降,动摇敌人军心。阑
这三条没一条是错的。
陈都皇宫位于陈留县城的西北角,占地不到一平方公里,是一座很小的皇宫,只有洛阳皇宫的八分之一大。
而刘协所在的陈留宫就位于皇宫的西面,类似于当初洛阳皇宫,汉灵帝刘宏居住的西宫位置。
由于陈留宫西面不是城门,所以整个陈留皇宫没有西门,只有南、东、北三个城门。
叛军从南城门杀入,现在占据了东面的丞相府,也就是更靠近东方青龙门。
严匡令人从玄武门进入,自己把守南面的朱雀门,再加上没有西面白虎门,就相当于围三缺一的战术,逼叛军从东门撤离。
但他本人会带着士兵藏在东城门外,一旦敌人出来,就一网打尽。阑
而第二条明日再攻城就简单。
他们连夜赶路,士兵得不到休息,早就筋疲力尽,所以要是不能休息的话,攻进去也不一定有战斗力。
最后一条更简单,攻心之计嘛。
很快他的命令得到了执行,有人在丞相府外面大声喊话,说严匡回援了,投降免死。
一时间丞相府里的叛军混乱无比,本就不高的士气彻底崩溃。
“怎么办,援军回来了。”
“这可是灭三族的大罪啊。”阑
“我们出去投降吧。”
吉本等人收拢的那些奴仆们惊慌失措,纷纷想要逃离。
吉本大骇,呼喊道:“不要听信他们的话,定陵至陈都五百余里,他们怎么可能短短三四日之内就能抵达,何况沉将军已经拖住了曹洪,这是他们在骗你们。”
然而谁也没人听他的,有人举起火把想要冲到丞相府门口把门打开放敌人进来,关键时刻一柄钢刀斩掉了他的脑袋。
“不许走,谁走谁死。”
王兴带着十多名精锐士卒冲过来,冷冷地盯着众人。
奴仆们被他所摄,一时不敢妄动。阑
吉本、耿纪、韦晃、金祎等人连忙安抚众心,告诉他们外面敌人在欺骗他们,沉晨很快会打败曹洪云云。
但这种话显然只会令人将信将疑,只是摄于王兴的压迫,他们也只能偃旗息鼓。
好在凝固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由于外面的严匡军迟迟没有进攻,再加上天色太暗他们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来没来援军,因此才慢慢相信了吉本他们的话。
王兴认为现在首要任务还是要攻破陈留宫,于是下令让麾下精锐士卒看住丞相府,自己则亲自率领奴仆们从后门往景福殿而去。
他们准备了那么久,其实带着梯子。但架不住宿卫有弓弩,所以这几天迟迟都没有把外宫宫门给打下来。
此时又杀至陈留宫,卫氏子弟已经带着援军赶来,之前宫门宿卫还剩下数百人,有他们的支援后力量大增,很快就把王兴带去的人马击退。
王兴察觉到敌人增多了,顿时心中骇然,知道事情可能不妙,便只好先撤至丞相府。阑
众人又累又困,很多人干脆就随意躺下呼呼大睡起来。
吉本等人又急又气,可他们的谋划本就是自杀行为,策划的也不算周密,人员也不是什么精锐,实在拿他们没办法。
磨磨蹭蹭一直到接近天亮的时候,终于有了变化。
严匡进攻了。
一架架梯子放到了丞相府外面宫墙上。
上千装备齐全的士卒向上攀爬,杀进了丞相府里。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严匡真的回来了,奴仆们顿时哭爹喊娘,纷纷逃散。阑
“完了完了,严将军真的回来了。”
“快跑,不然必死无疑。”
“我投降,我投降,不要杀我,啊!”
奴仆们作鸟兽散。
吉本耿纪等人惊惧不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关键时刻还是王兴喝道:“太医令,事不可为了,我们从东门杀出。”
“对,从东门杀出去。”阑
吉邈也说道。
这下众人才如梦初醒,连忙跟着王兴往东门去。
王兴手底下数百间谍还算训练有素,一路从丞相府北门冲进了景福宫,然后向东跑。
东门没有人看守,城门虽然关闭着,但宫墙和四周一个人影没有。
众人来到东门前,才刚打开宫门,往宫外街道冲去。
“放箭!”
外面传来一声大喝。阑
无数箭失噼头盖脸向着他们射来。
最前面被王兴扶着跑的吉本顿时被一箭射中了心窝。
王兴大骇,拉着他又撤回去,麾下士兵们急忙关上宫门,外面只听到无数脚步声向着皇宫杀来。
“太医令,太医令。”
王兴搂着老头。
吉本嘴角淌血,惨笑道:“此乃天意,陛下,臣无能......”
一扭头,失去了生机。阑
“父亲!”
吉邈和吉穆兄弟嚎啕大哭,悲伤不已。
耿纪、韦晃、金祎三人亦是满脸悲戚,此刻前后夹击,已是穷途末路了。
“算了,投降吧。”
耿纪苦笑着摇摇头:“希望曹操只是诛杀我们这些首恶,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王兴放下吉本的尸体,咬牙道:“决不能坐以待毙,将士们,我们在陈都为间,本就是死士,若降便死尽矣,跟我冲杀出去,尚有一线生机。”
“杀!”阑
那些间谍们怒吼着。
他们的士气和战斗力可比那些奴仆们高了很多,能够斩杀万潜,冲入宫门,大多都是靠他们才能成功。
王兴一马当先,带着士兵们来到了宫门前。
此时外面脚步声不断。
陈留大街是南北交错的两条十字街,皇宫在十字的西北角,出了皇宫东门就是十字街上面那条街道,正北方向则是陈都的北门。
虽然前狼后虎,但王兴觉得外面大街上并不空旷,敌人数量肯定不会太多,只要能杀出去,就能从北门冲出。
很快外面架起梯子开始攀登宫墙,后方景福殿的追兵也向着东门冲来,眼看就要陷入死境,王兴怒吼着一声令下打开宫门,数百人一拥而上,往外面冲去。阑
外面的严匡军完全没想到敌人不死守居然还冲了出去,一时间猝不及防,被王兴砍杀出了一条血路。
众人一路拼杀,到了北面大街上。
街道到处都是不断拥挤过来的人影,王兴带着士兵们保护耿纪、韦晃、金祎等人,向着北城门冲去。
眼看趁着敌人包围圈没收缩之前杀出去的时候,马匹疾驰的声音响起来。
就看到前方道路尽头,倏地冲出两千多全副武装的士兵,为首的几人骑着战马,严匡骑在马背上,轻蔑一笑:“就知道你们会从北门跑!”
场面顿时僵持住。
刹那间,所有人都绝望了。阑
韦晃瘫软在地上,失魂落魄道:“我们彻底失败了。”
“死有何惧。”
金祎愤然大骂,喝道:“曹贼欺凌天子,吾愿杀身成仁。”
说罢持刀冲向一旁敌人,被敌人枪矛刺死。
王兴喘着粗气,杀到这里已经耗尽体力,周围兄弟也死伤了太多,只有不到二百多人跟着他。
大量的敌军将他们团团围困,包围得水泄不通,这里所有人都活不到明天了。
“杀了他们!”阑
严匡的嘴角露出冷笑,一挥手,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
南方街道上忽然传来各种惨叫声。
远处一片大乱。
周围曹军将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疑不定地看着后方。
大街上。
冬冬冬冬的脚步声缓缓向前,犹如隆隆坦克驶来。阑
“报!”
有曹军斥候飞马来报道:“有三千沉晨军从南门杀来了!”
“黄门兵!”
严匡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当初许都是如何被那支能够日行二百里的黄门兵几番突袭的。
他同样也忘不掉,自己这典农中郎将曾经的前任兼上司任峻,是如何中了这支军队的埋伏,最后变为灰飞的。
那只恶鬼般的部队,再次来袭陈都了!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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