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冈之上,双柏树下。
寒光闪处,刽子手举刀而斩。郭璞大叫一声,人头落地。
随着郭璞叫声,树上忽闻鹊噪,两只喜鹊受惊而起,绕树旋飞。众刑者仔细仰头寻找,果在树间找到鹊巢,前被密枝遮蔽。众人见此,如遇鬼神。
行刑刀手低头看那首级栩栩如生,忽大叫一声,对从刑刀手道:我认得此人!
行刑队长笑骂:堂堂尚书郎郭大人,哪个不认得!值得你大惊小怪,吓唬老爷?
刀手:阿哥不知,早在十余年前,某家住越城,尚未长大成人。当日因在门前玩耍,便见这位郭大人路过,叫我名字,并将一身新衣送我。兄弟不敢领受,郭大人当时便说道:“你我二人乃是生死缘分,刎颈之交,非比他人。此衣你只管拿去,以后自会明白。”今日再细看郭大人形貌,便是当初送我新衣之人。我杀了他的头,可不就是刎颈之交么?
众人听了,愈加惊悚。
画外音:郭璞既死,其家人运载灵柩离开荆州,无人知其埋骨之地。数年之后,晋明帝在南京玄武湖畔修建郭璞衣冠冢,名郭公墩,遗迹保留至今。王敦之乱平定之后,朝廷便追赠郭璞为弘农郡太守;宋徽宗大观三年,郭璞因算学成就被追封为闻喜伯;元顺帝至元三年,又被追封为灵应侯。此乃后话,郭璞一生结果如此,表过休提。
众人赍持郭璞,还报王敦,并说适才所发生奇事。
王敦心中怔忡不定,便命将首级挖坑深埋,休设墓碑标记。
然后召集心腹,计议加紧筹备谋反。于是下令:徙迁我兄王含都督江西诸军事,以王舒为荆州刺史,王彬为江州刺史,各掌重兵,听我号令,以备起事。
传令官声诺,领取符印,拜别而去。
心腹钱凤上前进言:明公若要起兵,须先除会稽内史周札。
王敦:却是为何?
钱凤:周氏宗族强盛,大是劲敌。况周嵩因其兄为明公所杀,必然心怀愤恨,倾其全力破坏明公大业。臣故曰必于起兵之前除之,主公明断。
王敦闻言,踯蹰不语。
沈充插口道:江东豪强以周氏、沈氏最为强盛。周氏族中一门五侯,明公健在之日尚可制之,百年之后,其族必思诛灭王氏一族。若除周氏,公之后嗣便可平安,国家亦得保全。
王敦猛醒:二卿之言是也。然其无罪,以何名目杀之,以塞众人之口?
钱凤:今有道士李脱以妖术惑众,明公可指使庐江太守李恒,诬称周氏宗族子弟勾结李脱图谋不轨,命各郡有司收而杀之。
王敦从之,当即准行。因周筵当时正在自己府中任从事中郎,便与李脱同被收捕诛杀。又命参军贺鸾引兵一万,配合沈充,尽杀周札诸侄,随后进兵攻袭会稽。
周札毫无防备,直到兵临城下,方才得知祸从天降。
城中兵少,周札率数百人仓促出城迎战,结果兵败,与宗族子侄尽皆被杀。
字幕:周札,字宣季,义兴阳羡人,平西将军周处之子,建武将军周玘之弟。
画外音:周氏诸子弟战功显赫,周玘更为西晋三定江南,奠定东晋立国基础。周札于西晋末年平定钱璯叛乱有功,遂入司马睿丞相府,封东迁县侯。东晋建立后,官至散骑常侍、右将军、都督石头水陆军事。王敦起兵叛乱,进围石头城,周札不战而降,为王敦入主建康立有大功。但因其宗族强盛,王敦对此非常忌惮,直如芒刺在背。此次适逢钱凤进谏,故此甘愿被其利用,借机诬陷造反,将义兴周氏一族尽皆诛灭。
字幕:晋太宁二年六月,王敦决意起兵,以沈充、钱凤为谋士,邓岳、周抚为左右先锋,统兵二十万,祭旗出发。
大兵方出,王敦忽然发病,动止艰难,只得下令暂且屯住六军。因见自己病重难愈,遂与钱凤商议:我欲拜兄长王含之子王应为武卫将军,权领三军,总督三军征战。如何?
钱凤:丞相病重,若一旦有不讳之祸,则当以后事委付嗣子王应乎?
王敦:王应年少,岂堪以大事托付!我死之后,遗有三计,公等宜谨行之。若释兵散众,归顺朝廷,保全门户,此为上计;退守武昌,收兵自守,对朝廷贡献不废,此为中计;及我尚存于世,得以不死,则悉众以下建康,攻破石头城,立万世之基,此乃下计也。
钱凤本欲作乱,不明王敦言语所旨,于是拜辞而出,谓其党羽道:丞相而今病笃不起,意志狂悖颠倒。彼谓之下计者,实乃上计也。汝等宜各自尽忠,休怀二心。
众人口中应诺,心中实怀狐疑之念。
镜头转换,晋都建康。
晋明帝经过微服体察,又有郭璞占断为凭,即知王敦必反,于是便下诏令:以侍中温峤为中书令,参赞军机;诸将点齐军士,议讨武昌。
字幕:温峤,字太真,太原祁县人,司徒温羡之侄,平北大将军刘琨内甥。
诏令即下,早有暗探飞报王敦大营。
王敦正在病中,忽闻明帝自主,将温峤擢为中书令,不由大吃一惊,暗道:到此地步,我即不谋反,亦不可得矣。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因深知温峤大才,恐其为明帝谋划,与己大为不利,遂遣使奉表入京,奏道:臣请以温峤为丞相幕府左司马,令前来江州,即刻到任,不得有误。
当时王敦把揽朝政,调令便同圣旨,群臣哪个敢有丝毫违拗?温峤无奈只得受命,向明帝辞行。明帝不舍,尚欲阻之。
温峤笑道:陛下此时休要因为强留为臣而得罪丞相,以使其造反有名。臣既敢前去,自能复返,就便观其动静,来报陛下。
明帝无奈,只得许之,诏令百官饯行。
温峤于是收拾行李,自乘一叶扁舟来至江州,前来侍奉王敦,甘愿为其帐下左司马。
王敦大喜,免不得拿出些礼贤下士之态,倍加礼敬,颇为重用。
温峤更会做作,乃曲意稠缪勉力勤政,综其府事,间或进献奇谋以附和王敦私意。又不惜屈身结交钱凤,每作违心言于众人:钱世仪精神满腹,尔等满营文武皆不如他。
钱凤闻言大悦,深欲结好温峤,以附庸风雅。
时逢丹阳太守休致返乡,大尹一职出缺,王敦欲委以心腹补之,未得其人。
温峤闻此暗喜,于是向王敦进言:丹阳大郡,乃京尹要地,明公宜自选心腹任之,不可使朝中他人染指。
王敦:公言是也。不知谁可任之?
温峤:某观丞相左右,皆无此大才,且不可深信,惟有钱凤适合此任。
王敦闻言深以为然,于是又问钱凤:温峤极力荐举贤卿继任丹阳大尹,但孤今病笃,岂能片刻离得贤卿!则除卿之外,其谁能担此重任?
钱凤闻说温峤对自己如此推崇,心中感动莫名,毫不犹豫进言道:恩相若不舍某前去丹阳,则除却温峤,又谁能胜此重任哉!
王敦点头,于是再召温峤:钱凤为孤谋主,不可暂离左右。其复极力举荐贤卿赴任丹阳尹一职,贤卿以为如何?
温峤:恐臣不能胜此重任,明公宜另择高贤,免误大事。
王敦:孤信卿不疑,卿其休辞。
遂亲写奏表,遣人送至建康,奏举温峤任丹阳尹。
当时王敦在朝中权势熏天,荐人从来不待朝廷应允,表入即行除职,朝廷各有司官皆不敢逆。于是将其任命用玺后即复江州,王敦便使温峤就任,并设宴为为饯行。
当时公卿满座,钱凤自然列席。
温峤行酒一巡,至于钱凤座上,钱凤尚未举杯。温峤故作喝醉,以手中笏板将钱凤头上一敲,扫其巾帻落地,作色道:钱凤,你是何许人也?温太真所敬之酒,竟敢不喝!
钱凤被其当着众人扫掉巾帻,于是不悦,立起身来,欲与温峤口角支吾。
王敦看出温峤已醉,急令从人劝解,当晚不欢而散。
次日温峤辞别王敦,佯为依依不舍,涕泗横流,出阁复入者再三,再拜而行。
未过三日,钱凤忽然醒悟温峤此乃脱身之计,于是入府进言于王敦:温峤原为东宫太子舍人,与当今天子号称布衣之交,其情甚密。又与明公之仇人庾亮深交,不可不防。今其此去,莫非脱身之计?未可信也。望恩相防之,莫若再召其回。
王敦嘿然道:太真不过前日酒醉,对先生稍加声色,卿何得记恨于心,便而相谗!
钱凤抚然而出,仰天叹道:某也是积年老贼,今日反为温峤所算。丞相对我言听计从,今某计策不得入耳,他日我等则必皆为温太真所图,死无葬身之地矣!
温峤既得脱身,复乘来时扁舟回至建康,向明帝司马绍告发王敦夺位图谋,并以郭璞“大吉”之断为据,请天子不必犹疑,即可发兵平叛。
明帝意决,遂令温峤:卿与庾亮妥为谋划,预备出兵,诏令天下诸郡,勤王讨贼。
镜头转换,江州大营。
王敦闻知温峤回至建康,并泄漏自己之谋,不由气攻两肋,掷杯怒骂:孤英明一世,今日反被小人所欺,实在可恨!
于是亲修书信,遣使寄送兄弟王导:温太真别来数日,竟做如此背悖之事,实可恨也。事关我家族兴亡大事,弟若不助我擒之,某当募人擒致,自拔其舌,方息我心头怒火。
王导得书不敢隐匿,持之入见明帝:臣兄王敦叛反,其罪滔天,臣不敢不以实奏闻。臣虽不曾参与其叛,但罪亦非轻,诚请陛下体谅臣之忠心,恕我家族之罪。
明帝见王导不助其兄,大喜道:王敦造逆,与卿何干!卿其听封。
王导:臣在。
明帝:诏封贤卿为大都督,领扬州刺史,以御叛军。
王导:陛下隆恩,臣当粉身碎骨以报。
明帝:诏使温峤与将军卞敦,同为郗鉴接应,分督诸军,以讨王敦。
温峤、卞敦:诺,臣等遵旨。
郗鉴:臣等出京讨贼,望陛下诏命临淮太守苏峻,兖州刺史刘遐等即刻起兵,率军入卫京师,以保万全。
明帝赞而准之,即诏令苏峻及刘遐率兵来京。自领宫中禁军,屯于内城中堂。
当时满朝文武及各州郡将士皆惧王敦势大,不敢主动出战,虽奉帝诏,亦只推诿延挨,按兵不动,皆观他人动静。
明帝等了十余日之久,眼见六军不动,诏旨难行,于是大为恐慌,只得急召王导入宫,屏退左右,入于内殿问道:今诸将皆惧王敦,不敢出战,奈何?
王导:臣有一计可灭王敦,但恐陛下疑惑!
明帝:贤卿只管讲来,朕不疑卿,无有不准。
王导:而今满朝武将,皆是我兄提拔安置,根深蒂固。若王敦在世,谁敢当面对敌?臣闻王敦有疾,只待病起后以举大事。我兄此病经不得气,陛下可作诏书,遣使持见王敦,在书中数其罪恶,责以不臣之状。彼见此诏书受气不过,即便不死也够九分重笃。诏书即发,臣再请归家,率族中子弟伪称王敦己死,为其发哀挂孝,搭建灵棚,接受亲族故旧吊唁。然后陛下再发明诏,却不书王敦名字,只令伐王含、钱凤、沈充等反贼。各郡将士见诏,必谓王敦已死,无所顾忌,哪个不为陛下效命,奋力上前?而王敦帐下将士,除身边近卫以外,领兵在外者亦不明就里,闻其主已死,亦必四散,不战而败也。
明帝闻听此计大喜,即下明诏,上书王敦大罪十八条,至有莫须有者。使人持诏前往江州,赐予王敦,并张檄文于各地州府,暴发王敦之罪。
王敦展读诏书,果然沤气吐血,病至沉重,只催王含等进兵,欲拿温峤、庾亮解恨。
与此同时,王导辞帝至家,率阖族子弟为王敦挂孝举哀,对外称说王敦已死。
不出十日,天下皆闻此信,震惊朝野,江州将士离心。而朝廷勤王将士无不振奋,各自打点出兵,击破反贼王含、钱凤、沈充,为朝廷建功,兼图富贵。
明帝闻此,知道时机成熟,遂发诏旨,令尚书省发诏,誊写数份,送至王敦大营。
辕门军得诏,送至中营。
王敦就病榻上展其诏曰:贼臣王敦辄立兄子以自承代,不由王命;顽凶相奖,窥视神器。天不藏奸,敦受天遣,今已陨毙。凤承凶顽,弥复煽逆。今遣司徒王导等以顺讨逆,廓靖乾坤。诸将为王敦所授用者,一无所问;将士从贼弥年,违离家室,朕甚愍之,其单丁者遣归奉亲,终身不调。余皆与假三年,休讫还台,当与宿卫同例三番。钦此以闻!
王敦读诏,怒不可遏,欲从榻起,坐而复卧,力不能支。
万般无奈,乃召兄王含及钱凤入内嘱道:我今病笃,难以御众。你等可与邓岳、周抚率众五万,先向京师;待孤疾病稍痊,自率大军随应于后。
钱凤问道:若是大事成就,夺了建康,则天子如何处置?
王敦怒道:彼尚未南效祭祀,何谓天子!卿尽兵势,无非当作擒获东海王、裴妃而已。
钱凤已明其意,与王含各带兵而出。
七月,王含引水陆大军五万,掩杀至江宁南岸,京师震惊,人情汹涌。温峤引兵抵敌,因见贼兵势大,遂令放火烧断朱雀桥,以挫敌锋。
明帝欲尽发宫中禁军迎击王含,闻报温峤烧了朱雀桥,于是大怒,遣人问责。
温峤遂上表分解道:今京师宿卫寡弱,勤王征兵未至。若贼兵冲突而至,危及社稷,且恐宗庙亦自不保,陛下何独爱一桥?
明帝览奏息怒,复命温峤等引兵拒于桥岸。
司徒王导闻兄王含引军来围京师,修书遣人送至大营。其书略云:
闻大将军王敦今已不讳亡故,长兄此举,谓可如昔年之事乎?昔年佞臣乱朝,人怀不忿;如弟王导之徒,心思外济。今则不然,大将军王敦屯于芜湖,渐失人心。临终之日,危重安期。诸有耳者皆知其将为禅代,非人臣之事也。先帝中兴,遗爱在民;圣主聪明,德洽朝野。兄乃欲妄萌异节,凡在人臣,谁不愤叹!王导门户小大,受国厚恩,今日之事,明目张胆,为六军之首,宁为忠臣而死,不为无赖而生矣。书不尽言,望兄幡然悔悟,复始来归。
王含见此书,怒而不复,令将来使驱出大营,继续引兵攻打江宁。
镜头转换,建康皇宫。
晋明帝闻说形势危急,遂集众臣,商议御敌之策。
诸将皆奏:趁敌军尚未列成阵势,请陛下亲自引军而出,末将等力战,必获全胜。
郗鉴出班谏阻:群逆纵逸,势不可当。可以谋屈,难以力竞。今王含等号令不一,诸将皆怀狐疑,抄盗相寻。我等只宜紧守城池,待旷延持久,必启天下义士之心,勤王之兵四方趋至。若依诸将之议,徒逞一时忠勇之忿,置陛下于万军之中,欲决胜负于一朝一日,岂非危乎殆哉!万一致于蹉跌,虽有申包胥复出,又何处哭于秦廷请兵,何补既往之过耶!
诸将听了,俱各无言。
明帝即从郗鉴之谏,率诸军出屯南皇堂,却对众军扬言御驾亲征,以鼓士气。
癸酉之夜,郗鉴率部将上城探察,见贼军稍显懈怠,便知时机难得。于是尽出府库所有,下令征募城中壮士,半日间便得千余精卒。
于是升帐,唤过部将段秀:将军率此千名精锐渡过秦淮河,袭击王含大营,小心在意。
段秀领命,便率一千二百名勇士前至越城,一声喝令,直接冲入王含中营,纵火烧杀。千余人喊声如雷,便如有数万兵马,一齐杀入。
王含驻兵十数日,不意竟有奇兵出自京城,一时不明所以,稍触即溃,狂逃而回。领残兵屯于别所,使人至江州大营告急。
王敦闻报大怒:王含直一老婢耳。门户衰败如此,大事去矣!我当力行,亲去催战。
作势而起,困乏复卧。乃长叹一声,召唤嗣子王应入内嘱道:我死,你便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后营葬。
王应拜受父嘱。当夜,王敦吐血盈盆,大叫数声而亡,终年五十九岁。
王应见继父撒手而去,俯于病榻之前,哀哀痛哭。
谋士诸葛瑶见帐内并无他人,急忙劝道:丞相归天,实乃生死存亡之际。臣谓公子切不可发丧,若令诸将知之,必乱军心。
王应:若依公议,当如之何?
诸葛瑶:不如秘而不宣,将丞相裹之以席,埋于厅中。公子只管照常饮酒,调遣兵将去攻建康,待取得京师,再以天子之礼葬之,有何不可?
王应:此计大妙!
于是秘不发丧,令近侍以草席包裹继父尸身,后在席外涂腊,埋于屋中。其后即与诸葛瑶等人纵情酒色,不问前方战事。
镜头转换,建康大营。
段秀偷袭获胜,还报主帅郗鉴,郗鉴复上奏表,报捷天子。
明帝:虽胜了王含一阵,犹恐寡不敌众。可使人持诏去说沈充归降,许以司空重位。
于是派出天使,前赴沈充大营。沈充不奉帝诏,逐出天使,复与王含合兵一处。
行军司马顾飏进言:我等举非常之事,而被天子扼住咽喉,初战锋摧气沮,持久必败。末将今有三策,惟将军决之。
沈充:请试言之。
顾飏:决破栅塘引湖水以灌京师,后率水军攻之,此乃上策;籍大军初至锐气,并东西两军之力,兵分十路俱进,尽全力攻之,必能摧阵破城,此乃中策;转祸为福,召钱凤入帐议事,因而斩之,向朝廷归降,此乃下策。
沈充:此皆纸上谈兵,似乎不可。
顾飏:将军若犹豫不决,则一旦勤王师至,我等皆被灭族矣。
沈充连连摇头,竟不能用其妙策。
又迁延数日,刘遐、苏峻奉天子檄诏,率两万精兵来至建康勤王救驾。沈充及钱凤分兵迎战,被刘、苏二将击败,乘势攻入大营,大破叛军。
镜头转换,江州大营。
门军入报:浔阳太守周光接到丞相檄文,率本部一千五百精锐骑兵,前来求见丞相。
王应:令其进帐。
周光入帐,不见王敦,遂问王应:丞相因何不见?
王应:父亲病重,不能见客,太守休怪。
周光观其颜色,猜知王敦已死,于是告辞,退归己营,对兄长周抚道:丞相死矣。兄长此时为谁效命?是与钱凤同为叛贼,或与朝廷为平叛功臣?
周抚帐下诸将听了,无不愕然。
周抚见弟已知内情,只得将实言告之:我弟所猜不错,丞相果真已死。
周光:既是如此,小弟自有计较,庶免灭族之祸。
于是告辞其兄,引本部军斑投钱凤大营,佯来助阵。
钱凤闻说周光来助,毫无防备,亲自出营来接,遂被周光立斩于营门,收其部众。
周光引军复回,将钱凤首级交付周抚:兄长诣阙将此献于天子,可赎从贼之罪。
话犹未了,门军入报:沈充兵败,已为部将吴儒所杀,传首建康。
话音刚落,哨马入报:王含见大势已去,与王应烧营夜遁。
周抚听了,以手加额:贤弟料事如神,真奇男子也。
镜头转换,江州道上,夜幕低垂,蹄声杂踏。
王含父子直奔到天明,这才停下,商议行止。
王含:事已至此,若依为父之计,只得前往荆州,去投王舒。
王应:不如且去江州,去投叔父王彬。
王含:丞相与你叔父向来不和,如何却欲投他去?
王应:此亦正是我等投奔之因。王彬叔父在从父强盛之时,能与其争较长短,即非常人可及;今见我父子困顿,则亦必有愍恻之心。荆州王舒叔父向来势力,见风使舵,此时岂肯甘冒奇险,收留我父子?
王含:此真乃小儿之见,岂不闻血浓于水?
于是不从王应之议,坚执来投荆州。
王舒闻说王含父子来投,遂遣部将引军迎之,当夜为其父子置酒接风,灌至大醉,令人绑了,沉于江底。既杀王含父子,遂遣使奉表入朝,举荆州军民归顺天子。
与此同时,江州刺史王彬闻报王应兵败,思其父子必来投奔自己,于是在江边密遣水师舟船以待,久等不至,深以为恨而回。
至此王敦各部军皆被朝廷击败,主将或擒或杀,大军四散,王敦之乱遂得平定。
平乱之后,明帝下达诏旨,令天使引军到至江州,从府衙屋内起出王敦尸身,烧其衣冠,摆成长跪之姿戮尸,头颅亦被斩下,送至京师。
王敦首级被传送建康,晋明帝诏令与钱凤、沈充等人首级拴作一处,一同挂在城南朱雀桁上示众。建康士民皆空巷来观,无不称快。
王导则闭门杜客,严禁宗族子弟出入,只令在府中深省,以避嫌疑及百官议论。
其后多日,王敦首级发臭,明帝让其家属收敛。又诏令收捕王敦党羽,但不许牵连琅琊王氏,王彬等亲族悉无所问,王导等人更获加官晋爵。
王敦乱贼子之名,至此便为盖棺定论。王敦之乱虽得平定,东晋国力亦因之大伤。
镜头闪回,补说王敦为人。
贾南风当政之时,石崇聚友于河阳金谷园,以生活奢华见称。其厕所都常有十余名美貌婢女侍奉,并置甲煎粉和沈香汁,客人如厕后皆令更换新衣,方可再次登堂。
大多宾客因在侍婢前脱衣而羞,王敦亦为石崇座中常客,惟其神情自若。
石崇每举宴会,皆令美人行酒,规定若客人饮酒不尽,则杀美人。一次王敦作客,坚持不肯喝酒,石崇连斩三个行酒美人,王敦仍是面不改色。
王敦为驸马都尉,与公主成亲,在府中如厕,见漆箱中盛以干枣,是用以堵塞鼻孔,以防臭味之用。王敦没有见识,以为是果品,顺手抄而食之,竟至全部吃光。
稍倾王敦出厕,婢女端来金澡盘及琉璃碗,分盛清水与澡豆,请驸马净手。王敦却以为是点心干粮,便将澡豆倒进水中,一饮而尽。
婢女无不掩口而笑,后以“澡豆为饭”笑之,谓其未见过世面。
闪回结束。王敦之乱即平,朝中急需大才,明帝下诏,命桓彝为宣城内史。
桓彝奉诏就任,到达宣城,见此地迭经战乱,一派荒芜,大批流亡百姓未归。于是招募流民,呕心沥血,亲民解难;待民境稍缓,又率军民筑城墙七里,乃为宣城有史以来首座城池。宣城百姓大悦,由此十分拥戴此位桓内史。
镜头转换,按下东晋,再说西川。
李雄因奉汉主刘渊羌胡令牌,召集众臣,下达诏令:传我敕旨,与赵汉联手发兵,东西并进,共伐中原。并须效当年武侯治蜀之策,先平南蛮,再出汉中,方保万全。
话音刚落,长史出班:主公此计甚是。臣谓若平南蛮,当先伐越巂。
李雄:越巂太守如今为谁?
长史:乃是李钊。
李雄:李钊早已为我所囚,哪里又来一个李钊?
长史:前因监守疏虞,李钊在其部属相助下得以越狱,从蜀地逃回,宁州刺史王逊复命其为越巂太守。
李雄:如此大事,因何不报?
长史:典狱官惧罪弃职而逃,部属皆不敢报,臣昨日查狱,方才得知。
李雄闻而大怒:李骧、任回何在?
李骧、任回:臣等在!
李雄:命你二人引军五万,再次进攻越巂,务必擒杀李钊,借机彻底平定蛮方。
李骧、任回:臣等遵命!
于是大起三军,离开成都,向南而行。
李钊闻说成都大举来伐,率兵出境抵御,在温水与成汉大军交战。两军相交未经三合,李钊再次战败,于是弃军远逃,自此不知所踪。
李骧即率乘胜之兵渡过泸水,进犯宁州。
宁州刺史王逊闻报大惊,急升坐府衙传令。
字幕:王逊,字邵伯,汉中人,蜀汉大将王平之孙,王训之子。
王逊:姚岳、爨琛何在?
姚岳、爨琛:末将在!
王逊:命你二人带兵出城抵御李骧,可敢前去?
姚岳、爨琛:使君有命,安敢不去!
王逊:既是肯去,前来听计。离此百里地名堂狼,地势险要,极利用兵;你二人可分兵两路,如此如此,必获全胜。
二将领命,遂引军前至堂狼,依计行事。姚岳在正面高阜之处摆开阵式,爨琛自引一支奇兵,自左侧密林处埋伏。
安顿未久,只是鼓角连天,蹄声动地,李骧率军大至。
姚岳:敌军长途奔袭而来,军士疲惫必也。众将官,贼兵立足未稳,我以逸待劳,又仗地势之利,此战必胜。与我擂鼓,引兵突击!
众将领命,于是鼓声大作,万马奔腾,居高临下,直撞入成汉军阵中。汉军出其不意,经此一冲,立时散乱,不复成阵。
姚岳见此,又命吹角。爨琛在林中听到号角之声,引军而出,对汉兵进行侧袭。
成汉军由此一战而败,损兵折将。李骧见不能胜,急命退军,转身北逃。
姚岳引军大举追击,直杀到泸水,将成汉军全部赶过对岸。因谓敌军既然北去,宁州得安;又恐后援不继,因此便不穷追,引军得胜而还。
李骧士卒跳水逃亡,淹死水中者千余之众,狼狈逃回成都。李雄平南之策,就此成空。
姚岳得胜,还报刺史王逊,满谓必得重赏,得意之情尽形于色。
未料王逊闻报,反而勃然大怒:尔等放走了李骧,又不肯追击到底,若非通敌,亦是怠军。劳而无功,废我大计,可恼至甚!与我将众将都关押起来,逐个鞭打责罚。
诸将闻此,个个无语,只得咬牙承受。
打到姚岳之时,王逊见其脸上怀有不平之色,问道:你不服么?
姚岳:末将以少胜多,只未穷追而已,亦是为了保全军伍,未知错在何处?
王逊愈发大怒,骂道:益州天府之国,落于胡虏之手久矣。一日不得光复,某便一日寝食难安。今既敌军溃逃,因何不杀奔成都,平复蜀中,乃至泸水便还?
姚岳闻刺史以此责骂,不由大是惊讶,一时无语可答。
王逊见其不语,愈发愤怒异常,竟至怒发冲冠,将冠带冲裂,倒地而亡。
画外音:蜀后主刘禅降晋之时,王逊当时幼小,祖父王平已死十余年,便随父亲王训举家迁往洛阳。及王逊长大成人,历任至上洛太守。任职期满,将家中牛马在郡中所生犊驹皆交官署,谓在郡中所生,非属私产。廉则廉矣,但其刚烈执拗之性,于此可见一斑。其后虽然身为晋臣,但时刻不忘兴复蜀汉,其志之坚又实令人可赞可佩。
镜头闪回,补叙王逊经历。
西晋光熙元年,宁州刺史李毅病死,城中官民皆奉其女李秀为主,行刺史职事。李秀力挽狂澜,大破五零羌乱,复守关七年,成为千古巾帼英雄。
李秀死后,百姓若丧考妣,相与立庙,四时致祭。
永嘉四年,宁州治中毛孟到京上表:宁州刺史亡故,百姓亲人死去,闭于围城之中,望朝廷之救,如望云霁。臣不辞万里远来京城诉说哀情,望朝廷恩赐悯救。
朝廷览奏哀怜,遂以毛孟为使持节,诏命王逊为南夷校尉、宁州刺史,令从郡中赴任。
王逊奉诏与毛孟动身,路遇盗贼,年余方才到任。
此时宁州无主,外被李雄威胁,内遭部族叛乱,官员四散,昔日繁邑几变废墟。
王逊到任,立命斩除荒草,纠正邪恶,收聚离散,专断刑罚,征服西南边远之地。又行严刑竣法,诛杀不遵法令豪门大族数十家。于是远近震服,威名流传。
画外音:晋王司马睿登位,累加王逊为散骑常侍、安南将军、假节,校尉、刺史职务照旧,赐爵褒中县公。在李雄成汉独霸汉川之后二十年间,宁州之地能复为晋室所有,前有李毅父女,后皆王逊之功。只是王逊气性忒大,只因一战得胜,未及克复成都,竟至暴怒裂冠而死。王逊既死,晋明帝诏赐谥号为壮,并令其子王坚为宁州刺史。(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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