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晋军既还,关中之地旋又弃之,复归前秦所有。此番北伐,便成虎头蛇尾。
大军启行之时,王猛至大营求见,辞道:公今南归,不知何时方能再旗指关中。某虽欲追随麾下,奈家有老母在堂,为人子者不宜远离。就此拜别,明公休怪。
桓温不舍道:先生莫非嫌其职微?我可升先生为督护,迭次擢升重用。
王猛力辞不就,还其华衣,依著其来时麻布短褐,扬长而去。
镜头闪回,叙述王猛来历。
字幕:王猛,字景略,青州北海剧县人。
太宁三年,王猛出生于青州北海郡,正值青州被羯人石勒所占,后赵席卷中原,兵锋南向,与东晋夹淮水对峙。
为避战火,王猛随家人颠沛流离,辗转来至魏郡定居。只因家贫如洗,年轻时便效当年皇叔刘备之行,以贩卖畚箕为业。
一日,王猛远到洛阳卖畚箕,忽见路边一人,踱步近前:少年,你这畚箕售价几何?
王猛:实不敢瞒长者,只需二十文铜钱。
长者:我见你多日在此叫卖,颇为不易。愿出高价,尽行买下,你可愿意?
王猛:承蒙长者惠顾,小子感激不尽。
长者:如此甚好。我家离此不远,你便其随我回家,领取价银便了。
王猛大喜,于是挑起畚箕,跟随在后。
那长者说是离家不远,却是径直出城,走向郊野;且又七扭八拐,逶迤走进深山。
王猛正疑惑间,却见转过一片密林,前面豁然开朗,现出一片宽阔山谷,流水潺潺;更有草庐数间,矗立溪水之畔。
二人顺坡而下,来至草庐门前,那长者呼道:恩师,客人至矣。
话音甫落,只听吱呀响处,木门打开,一位老翁迎出,须发皓然,亦不知有多大年纪。左右两侧房门也同时开启,各从房中走出六名侍徒,环立老翁身后。
王猛彼时脑筋突然通灵,自知得遇神仙之辈,急向老翁揖拜。
老翁搀起,呵呵笑道:王公今后当拜武侯,怎好拜我一山间老朽哉!
于是命那长者:给王猛十倍于常价之银,尽买其畚箕。今天色已晚,本应款留佳客,奈彼老母定然倚门翘首以待,且容奉茶,便即送归。
长者应诺,将王猛引入西庐,先付货资,然后奉茶以待。
王猛行此半日,早就渴极,当时连喝三五杯清茶,只觉沁人心脾,不似凡间之品。茶罢请辞,出山回头细看,才认出自己所入者原来是中岳嵩山。
于是归家,以老翁所赠之金买米购盐;又入山打足数月之柴,安顿好幼弟老母,这才毅然再入嵩山,寻那老翁,学习治国之策,安邦之略。
话说那购其畚箕老翁,便是鬼谷门第二十五代掌门,蜀汉丞相、武侯诸葛亮族侄,故东吴征西将军诸葛靓是也。因自别了徒弟蒲洪,至中原来留心访察济世奇才,故令随从自洛阳街上诱引王猛入山,观其灵性,看其能否打破此中玄机。
果不其然,王猛一点即悟,正是天生鬼谷门传人,冥冥中武侯再生。
诸葛靓见王猛自己复又进山来寻,哈哈大笑。于是欣然接收王猛为徒,复令其回城引其老母,随己至于华山,师徒结庐为伴,传受道法绝学。
自此而后,攸忽十年。王猛躬耕陇亩,手不释卷,刻苦学习,将鬼谷门及兵法门两位老祖绝学尽纳于腹中,以至才华绝世,含而不露。
闪回结束。王猛辞别桓温,复还隐居于西岳华山,期待明主出现。
镜头转换,按下王猛,复说姚襄。
姚襄前被殷浩击败,本已元气大伤;又闻桓温率军北伐,恐其前来相攻,自己在中原立脚不住,乃遣人前往蓟州,请降于前燕。
燕主慕容儁早闻姚襄英雄了得,准纳其降,并许其共抗桓温。
遂与部下群臣商议,大封诸王,以拒晋军:封太子慕容暐为中山王;慕容恪为大司马,录尚书事,封太原王;慕容评为司徒,封上庸王;阳骛为司空;慕容霸为吴王,慕容德为梁公。因慕容霸曾经堕马折齿,命改其名为慕容垂。
慕容垂被封为吴王,于是迁镇信都,以侍中、右禁将军录留台事,大收东北之利。
永和十一年,流民郭斁等千余人抓获堂邑内史刘仕,向姚襄投降。
东晋朝廷大受震动,任吏部尚书周闵为中军将军,沿江设防。姚襄于是自称大将军、大单于,复进兵来攻外黄,被晋朝守将击败。
姚襄收拢散兵,复振军威,据守许昌,据河东以图关右,攻打洛阳,月余不克。
长史王亮谏道:公英略超拔天下,不可损势劳民,守此孤城。应回河北,以弘大略。
姚襄说道:洛阳四面险要,以山河为屏,用武之地也。我欲先据洛阳,然后开创大业。
不久王亮去世,姚襄悲道:天将不欲成我大业乎?何令王亮舍我而去!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复说凉州。
建兴四十一年,前凉桓王张重华去世,子张耀灵继位,年仅十岁。大臣赵长、尉缉等假称桓王遗命,任张祚为持节、督中外诸军、抚军将军,辅佐国政。
字幕:张祚字太伯,小字螽斯,安定乌氏人,前凉文王张骏庶长子,张重华之兄。
张祚初封长宁侯,为人狡诈,善于奉承,与张重华宠臣赵长、尉缉等结为异姓兄弟。
赵长欲助张祚篡位,遂向太后马氏进言:张耀灵年幼,如今祸难不停,应立年长之君。
马氏乃是张重华之母,因与张祚通奸,于是听从赵长意见,令废张耀灵为凉宁侯,而立张祚。不久又派杨秋胡在东花园将张耀灵杀害,埋于沙坑。
张祚即位,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凉公。
由此撕下平日伪装,露出荒淫残暴本来面目。又与张重华之妻裴氏通奸,从宫中妃妾到张骏、张重华未出嫁之女,无不奸淫。
国人相互视之以目,皆吟诵《墙茨》之诗以讽之。
永和十年,张祚采纳尉缉、赵长建议,僭号称帝,建元和平。称陛之时,遂下诏曰:
晋室失制,戎狄扰乱中华,胡、羯、氐、羌皆怀篡国之心。武公神武治乱,保全西夏,贡献财物为王室效力,旬月不断。四位祖先继承发扬,忠诚更为昭著。前受晋室封爵,天下皆知,谦虚逊让,四十年矣。今中原动乱丧亡,华夏后代无主,诸侯因九州期望无属,山岳祭祀少人主持,迫孤代行大位,以统四海之心。辞不得许,勉从众议,无奈暂承大任。待扫清二京浊秽,荡平周魏,然后迎帝回于旧都,至天阙谢罪,望与万民同始焉尔。
于是追赠曾祖张轨为武王,祖张寔为昭王,从祖张茂为成王,父张骏为文王,弟张重华为明王。立妻子辛氏为皇后,弟张天锡为长宁王,子张泰和为太子,张庭坚为建康王,张耀灵弟张玄靓为凉武侯。
张祚称帝当晚,天上有光似车盖,声若雷霆,震动城邑,大风将树木拔起。
灾异现象屡发,张祚愈加凶残暴虐。尚书马岌因切直劝谏,即被免官。
郎中丁琪不惧,上表再谏:先公世代坚持忠节,遥尊南方,保守成业,持逊五十余年。皇天保佑,士民效死,皆因先公道义高于彭昆,忠贞超过西伯,不远万里以达虔敬,持节无二心故也。故凭一州之众,抗御败坏天地之虏,军旅年发而不说疲惫。陛下虽籍大圣雄姿,继前人大业,功德不比先公,然行改朝换代之事,臣窃谓不可。华夷各族之归附大凉,义兵不远千里应赴者,因陛下为本朝故也。今自称尊号以来,人皆争高竞强,一隅之地,怎抵中原之师!城池高竣必攻以冲车,小人居君子之位必致敌寇,请陛下慎思之。
张祚览表大怒,令将丁琪斩于阙下。
其后为耀武立威,更派部将和昊率军至南山攻伐骊轩戎,不料大败而回。
当年凉州国中五月降霜,冻死庄稼果实无数。
和平二年,张祚同族张璀镇守枹罕。张祚惧其强盛,派部将易揣、张玲率步骑一万三千人袭击枹罕,反被张璀击败。
易揣单骑奔逃,张璀军跟踪追击,敦煌人宋混与其弟宋澄等聚众响应张璀。
赵长、张璹等畏罪,入宫请张重华母马氏出殿,拜张耀灵庶弟张玄靓为主。
易揣等率兵入殿,攻杀赵长。张璀弟张琚及子张嵩招募数百人造反,大呼:张祚无道,我兄大军已到城东,敢有反抗者灭其三族。
张祚手下人众望风逃散,张琚、张嵩率众进城。张祚按剑坐于殿上,大声呼喊,喝令左右之人死战。部下皆无斗志,眼见张嵩仗剑进殿,斩下张祚脑袋。
宋混急跃上前,割下张祚首级,提出宫外示众,并暴尸荒野,国人皆呼万岁。
张琚父子遂将张祚以庶民之礼埋葬,且又杀其二子。
镜头转换,按下凉州,复说秦川。
桓温率领晋军东撤,前秦最终得胜。诸将皆与秦王贺功,且称三太子苻生之能。符生生而独目,面相凶恶,但可力举千斤,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
此番桓温来伐,因其单骑冲突晋阵,斩将搴旗前后数十,使晋军胆裂,故此诸将贺之。
苻健因太子苻苌中流矢而死,本欲立晋王苻柳为太子,因闻有“三羊五眼”谶语,又见诸将钦服,因此意决,改立苻生为嗣。
此后不久,苻健忽得重病,不能视事。
平昌王苻菁阴谋自立,勒兵闯入东宫,欲杀太子。
恰好苻生入宫侍疾,苻菁无从搜寻,索性移兵攻击东掖门,讹称苻健已死,太子暴虐,不堪为君,借此煽惑军心。
不料苻健勉强抱病出宫,下令军士:速诛逆贼苻菁!余皆不问。
苻菁部下见苻健尚在,皆弃兵器逃生。苻菁拍马欲逃,被士兵捕住枭斩。
随后苻健病情加剧,遂命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尚书左仆射梁安、尚书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八人为顾命大臣,辅助太子苻生。
然虑及苻生凶暴嗜酒,忧其不能保全家业,被大臣有机可乘,于是密嘱苻生:六夷酋帅及掌权大臣,若果不遵从汝命,则即除去可也。
三日后苻健病死,时年三十九岁。
太子苻生即位,改元寿光。尊其母强氏为皇太后,立妻梁氏为皇后。
群臣进谏:依照旧例,先帝刚刚晏驾,不应当日改元。
苻生勃然大怒,叱退群臣,令嬖臣追究领奏者乃右仆射段纯,立命将其处死。
一日苻生在外闲游,忽见一穿孝服妇人跪伏道旁,高声叫道:臣妇有冤,求告陛下。
符生止住车马,令唤妇人近前,问道:你是何人,有何话说?
妇人:妾乃大将强怀之妻樊氏。我夫在与晋军之战中死去,未及受封,而先王晏驾。遗子强延,当袭亡夫官爵,然有司瞒压不报陛下,妾故此拦路叫冤。
苻生:你子有何功绩,敢邀封典?
妇人:妾夫强怀,与晋军作战而亡,未蒙抚恤。今陛下新登大位,赦罪铭功,妾子尚在向隅,所以特来求恩,冀沾皇泽。
苻生叱骂:封典需由朕酌情而颁,岂是你可以妄求?
妇人不识进退,尚俯伏泣诉亡夫忠烈,喋喋不休。
苻生早已不耐,取弓搭箭,一箭洞穿妇人颈项,妇人即死。
侍从诸官见此,皆为不忍,但无人敢言。
次日升殿,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入奏:近日客星孛于大角,荧惑入东井。大角为帝坐,东井乃秦之分野,不出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愿陛下远追周文,修德以禳之,惠和群臣,以成康哉之美。
苻生答道:皇后与朕皆君临天下,足应大丧之变。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既受遗命辅政,可谓大臣,当受其戮。
胡文、王鱼闻此,不明所以。
数日之后,苻生亲持利刃,趋入中宫。梁皇后起身相迎,未及说话,刀刃已砍在颈上,鲜血迸现,骨肉零丁。
苻生杀死梁皇后,传谕拘捕太傅毛贵、车骑将军梁楞、左仆射梁安,立刻斩首。
毛贵临刑高叫:我乃三朝老臣,今有何罪,便加诛戮?
苻生:你不听中书监与中书令前日所说么,天相示警,不出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今我杀皇后,已应大丧之变;你等身为国之大臣,不戮而何!
毛贵、梁楞、梁安闻此,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哀叹连连,只得引颈就戮。
苻生既杀三臣,遂迁嬖臣右仆射赵韶为左仆射、中护军赵诲为司隶校尉。又敕令升迁二人之兄赵俱,见为洛州刺史,擢拔为中书令。
赵俱闻说三臣无罪被杀,本已肝胆俱碎,又接升迁敕令,便即托病固辞,并对赵韶、赵诲说道:你二人不顾祖宗,竟敢做此灭门事么?毛、梁何罪,乃至诛死?我有何功,乃得升相?某情愿速死,亦不忍看到满门老小来日皆被夷灭。
于是果然病倒,不久忧愤而死。
丞相雷弱儿为人刚直敢言,且又忠于老主苻洪,因此经常言语间触犯苻生。苻生因借勾通晋室为名将其杀害,并诛其九子,兼及二十二孙。
苻生虽为天子,但常弯弓露刃出见朝臣,并发锤钳锯凿备置左右。即位不久,上至后妃公卿,下至仆隶,已被杀死五百余人。
这一日,苻生在太极殿召宴群臣,命尚书辛牢为酒监,下令极醉方休。
群臣饮至尽醉,辛牢便恐群臣过醉失仪,渐渐劝酒不力。
苻生大怒道:你为何不劝人饮酒,不见还有安坐之人耶?
说至此处,取过弓箭射去,一箭射穿辛牢颈项。群臣一见吓得魂魄飞散,不敢不满觥强饮,最后皆醉卧地上,失冠散发,呕吐遍地。
苻生反而以此为乐,大笑不止,又连喝数大杯,自觉支持不住,方返身入寝。
群臣见皇帝走了,才得舒气,相扶踉跄散归。
苻生发三辅民修治渭桥,金紫光禄大夫程肱劝谏:此时修桥有害农时,不应劳民。
苻生闻而大怒,不问情由,便令武士:将此老与我驱出斩首。
不久大风拔树,行人皆被刮倒仆地。宫中讹传有贼,自相惊扰,宫门白日紧闭。
五天之后,苻生查得造谣数人,皆命刳心剖胃,惨不忍睹,哀不忍闻。
光禄大夫强平是苻生亲舅,实在看不过去,便入殿劝谏:陛下应爱民事神
话未说完,苻生便命左右:与我拿过钢凿铁锤,必要凿穿强平头顶。
卫将军广平王苻黄眉、前将军新兴王苻飞、建节将军邓羌当时都在,急忙叩头固谏:强平乃太后亲弟,即使有罪,稍惩可也。不可受此酷刑。
苻生不听,催促左右快凿,强平终至脑破浆流,死于非命。
行刑已毕,复怒三臣进谏,遂降苻黄眉为左冯翊,苻飞为右扶风,邓羌为咸阳太守。皆因此三人素有勇名,苻生不忍杀死,还算运气。
强太后因闻兄弟之死,忧郁成疾,绝食而亡。
苻生毫不哀恸,反而自书手诏,颁示中外:朕受皇天之命,承祖宗之业,君临于万邦,子育百姓,嗣统以来,有何做不到处,反致诽谤如此之多?朕为一国之君,杀人不过数千,却说朕残虐,此何理耶?
国人见了,尽皆无语。
一日苻生出游阿房,路上看见有男女二人并行,容貌皆都清秀可人。便让左右止住,当面问道:你二人真乃佳偶,可曾婚配?
男子答道:我二人乃是兄妹,并非夫妻。
苻生笑道:朕赐你二人为夫妇,即可于此地交欢,休辞我命。
二人忍辱含羞,自然不听。苻生大怒,当即拔出佩剑,将兄妹二人砍死。
又一日,苻生见风和日丽,便携妻登楼,远望风景。王妻见街上人来人往,忽指楼下一人,向苻生问道:陛下,此人是谁,居何官职?
苻生顺其指向看去,见是尚书仆射贾玄石,仪容秀伟,素有美男子之名。
于是看了妻子一眼,禁不住醋意大生,遂解佩剑交付卫士:与我取贾玄石首级上来。
卫士携剑下楼,不由分说,将贾玄石一剑砍翻,然后割下首级,还楼复命。
苻生便将那首级鲜血淋漓地置于妻手,说道:既你喜欢此人容貌,送你可矣。
妻又怕又悔,匍匐于地请罪。幸其姿色美艳,正被苻生宠爱,故才拣回一条性命。
苻生平时最爱吃枣,因此患有齿痛。
太医令程延前来诊视,对苻生奏道:陛下并无甚病,不过食枣太多,因致齿痛。
苻生狂吼道:卿非圣人,怎知我吃枣太多!
程延心胆俱落,正欲下跪谢罪,谁知苻生剑锋早到,首级当即滚落在地。
又一次,另一太医为嫔妃合安胎药,苻生嫌人参太细。
太医道:人参虽少,用以合药,未有不足者。
苻生怒骂:尔竟敢讥笑我耶?左右,与我剜出太医双眼,然后枭首。
可怜这位太医直到死时,都不知自己所犯何罪。原来苻生因自己独目,最忌他人言“少”和“不足”之语。
寿光三年,太史令康权上言:太白犯东井。必有暴兵起于京师。
苻生狂笑道:太白入井,想是渴了饮水,与人事有何关系?
康权:陛下说的是。臣又闻长安有歌谣唱道:“东海有鱼化为龙,男便为王女为公。问在何所?洛门东。”详审其谣,是暗寓洛门之东,有人欲为天子,未知何人。
苻生:此必说是广宁公鱼遵,我早就看他不惯矣。
于是下令,将鱼遵立即杀死,七子十孙全被灭绝。
鱼遵无辜被杀,长安民谣又起:百里望空城,郁郁何青青?瞎儿不知法,仰不见天星。
苻生闻此,命人将境内空城全部毁去。
金紫光禄大夫牛夷见苻生如此暴虐,为避祸患,乞请外调。
苻生说道:卿忠肃笃敬,宜侍奉朕躬左右,岂有外镇之理。想是你嫌官小,我便升你为中军将军。常言牛性迟重,善持辕轭,公虽无骥马之足,亦能负重百石也。
牛夷答道:虽服大事,未经峻壁,愿试重载,乃知勋绩。
苻生笑道:卿此乃爽快之言,你尚嫌所载过轻乎?朕便将鱼公爵位赐之。
牛夷闻听,满面流汗,叩谢而出,惟怕将来果做鱼遵第二,遂回府后服毒自杀。
画外音:苻生日夜狂饮,连月不入朝视事,每次喝醉必妄加杀戮。因忌讳“不足、不具、少、无、缺、伤、残、毁、偏”等词,妻妾臣仆若不小心说出,苻生常以为笑己眇目,便处以死刑。左右因此而被截胫、刳胎、拉胁、锯颈死者不可胜数。群臣等待苻生上朝,往往等到日落时分也见不到人影,但因即使等到,也无甚好结果。故此每逢苻生不上朝时,大臣则互相庆贺,恭喜彼此又多活一日。
寿光三年六月,太史令康权不记上次教训,又来入奏:昨夜三月并出,孛星入太微,光连东井,且自去月上旬沉阴不雨,直至今日,恐有下人谋上之祸。
苻生拍案怒骂:上次你说太白入井喝水,朕以为好笑,便饶你不死。今日又说甚三月并出,井里有光,天上无雨——这畜生却不是又来枉造妖言?
遂不听解释,立命将康权杀死。
当日散朝,御史中丞梁平老私谓东海王苻坚:主上失德,人怀贰心,燕晋二方,伺隙欲动。一旦祸发,家国俱亡,殿下何不早图?
苻坚颇以为然,但惧苻生身强力猛,未敢遽然行动。
苻生是夜亦对侍婢说道: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日我当除之。
阿法者,指谓清河王苻法。
却也凑巧,此夜清河王苻法亦梦见神人明示:祸将集门,惟先觉者可以免祸。
侍婢将苻生之言报知苻坚,苻坚又转告兄长苻法。
苻法大惧,立即与梁平老、梁汪等密商避祸之计。为求自保,苻法决意铤而走险,便与梁汪遂召壮士数百,当夜潜入云龙门。
苻坚亦领麾下三百余人,鼓噪继进皇宫。
宿卫将士都恨苻生,竟随同苻坚杀进宫里,来寻皇帝。苻生醉卧床中,直至苻坚引兵杀入,才朦胧坐起,醉眼迷离,质问左右:这些人何故擅入我内寝?
左右答道:是反贼也。
苻生醉问:既说是贼,何不拜见?
左右窃笑,连苻坚手下兵士亦都忍俊不住。
苻生于是大声催命:来者立即下拜,不拜者斩首。
苻坚指挥军士,从卧榻上把苻生拖下,牵拉出去幽禁,宣布废为越王。苻生醒后,见自己已成阶下之囚,只好每日索酒寻乐。
众臣遂拥苻坚即位,称大秦天王。
苻坚兵变成功,即位天王,遂遣使往禁宫,逼令苻生自尽。
苻生饮酒数斗,醉倒于地,终被使者勒毙。终年二十三岁,在位三年,谥为厉王。
镜头转换。与此同时,凉王张祚也因暴虐非常,以致上下共怨,终被朝臣所杀。
张璀、宋混既杀张祚,请张重华母冯氏立张曜灵弟玄靓为王。冯氏允之,于是张璀乃引群臣入殿,共推张玄靓为凉王。
张玄靓登位,诏封张璀为尚书令,凉州牧,兼领张掖郡公;使宋混为尚书仆射。
前秦晋王、征东大将军苻柳闻说凉王张祚已死,遂遣参军阎负、梁殊使于姑臧,游说张璀奉凉王来降。
张璀拒绝道:大凉六世为晋臣,若与秦通使亦恐违反先君之志,况举全州以降乎!
阎负:公若不降,恐致外邦来伐,悔不及矣。
张璀:我大凉国跨三州,带甲十万,西包葱岭,东距大河,何惧秦国。
梁殊:凉州倚恃东晋,但晋室衰微,自保不暇,其谁不知。今秦国大盛,我王苻坚且敦信义,有囊括关中、席卷四海之志。公曰不惧,果以兵锋相见,凉州其谁能敌!
张璀权衡利害,只得就范,便以张玄靓名义遣使向前秦称藩。
镜头转换,按下秦凉之事,回头再说东晋。
姚襄引军攻打洛阳,冉魏故将周成已降晋朝,今见势危,于是告急朝廷。晋穆帝闻说洛阳吃紧,诏令征西大将军桓温为征讨大都督,督诸军往讨姚襄,经略洛阳。
桓温奉诏,自江陵起兵,再次北伐。
遂遣都督高武兵据鲁阳,将军戴施屯军河上,自率大军断后,三军并发。
永和十二年八月,桓温率大军先到洛阳,兵至伊水。
姚襄闻桓温大军已至,遂令撤去洛阳之围,返身来拒晋军。
桓温闻报姚襄拒住前路,乃命列阵于伊水之北,亲披甲持锐督战,命大将阳钦出马。
姚襄亲自出战,与阳钦激斗二十余合,气力不加,只得拨马还走,三军溃散。姚襄于路收集残部,复得数千骑兵,逃至北山,入山扎营。
桓温见姚襄败走,亦不追赶,令三军进入洛阳城。
周成率众迎入桓温,诸将皆来点参,桓温命将禁卫营屯军于原太极殿前。
中原之民闻说姚襄战败,抛妻弃子随入北山者有五千多人。姚襄见民心可用,遂复引兵出山,驻扎于阳乡,闻风来奔者又有四千多户。
姚襄虽然前后数次惨败,众人凡打听其驻扎所在,犹扶老携幼奔之,由此可见其平时爱民如子,犹胜当年刘备。
桓温克复洛阳,遂移屯金镛,谒拜先帝陵寝,修复毁坏诸墓,各置陵令守之。
于是表奏朝廷,令谢尚镇守洛阳,使颍川太守毛穆之扶民理治,并徙降民三千余家南渡江汉。朝廷悉皆准其照办,于是桓温执周成班师南归。
姚襄退至平阳,秦并州刺史尹赤率众归降。遂据襄陵,招抚散众,其后迁到北屈,谋取关中。来年四月,自北屈进据杏城。
由此便以杏城为基,渐向四周发展。因派从兄辅国将军姚兰攻占鄜城,复让其兄曜武将军姚益及左将军王钦卢,招集北地胡汉之人,归附者五万多户,再度声势大振。
前秦国主苻生当时未死,派部将苻飞拒战,姚兰战败,被苻飞擒获。
五月姚襄率众西退,苻生又派苻坚、邓羌等截击。姚襄将要作战,和尚智通再三劝谏,说屡败之余应收集军众厉兵秣马,等待时机再作打算。
姚襄说道:二雄不能并立。望上天不弃有德,而救助黎民,我意已决,卿其勿阻。
氐羌兵马逼近,姚襄于是长驱进兵,与秦广平苻黄眉战于三原。正激战之间,东海王苻坚引众杀至,姚襄终因寡不敌众战败,被苻坚所杀,时年二十七岁。
姚襄既死,弟姚苌率众降秦。苻生准纳其降,命以王公之礼殓葬姚襄。
镜头转换,按下关中,复说辽东。
至元玺四年十二月,高句丽王高钊又派使臣至燕国纳质修贡,请还其母。
燕主慕容儁许之,遂派蓼中将军刁龛为使,送高钊母周氏归还其国,并封高钊为征东大将军、营州刺史、乐浪公。
元玺六年二月,燕主慕容儁立中山王慕容暐为皇太子,并改元光寿。
五月,慕容儁派大将慕容垂、慕容虔等率步骑八万进攻塞北敕勒部,大败其众,俘斩十余万人,获马十三万匹,牛羊数目无算。
光寿元年五月,匈奴贺敕头率其部众归降前燕,燕主将其安置于代郡平舒城。
六月,燕主慕容儁杀段龛,坑其部众三千余人,段龛势力至此被消灭。前燕自龙城迁都于蓟,又攻占冉魏,据有其地,至此燕境扩至淮河流域。
光寿元年十一月,燕主慕容儁又将都城迁至邺城,复于其地制作铜雀台,依当年魏武帝曹操故事。
自赵汉国灭,匈奴支系铁弗部首领刘务桓掌权,为刘乌路孤之子,与代王什翼犍交好。代国十九年初,刘务桓病卒,其弟刘阏头继立。
刘阏头不甘作附庸,欲脱离代国自立,被拓跋什翼犍察觉,遂率军西巡,临近黄河。刘阏头大惧,即刻请降。其后部众纷纷叛逃,阏头惧而东走,乘冰渡河。
未料半渡而冰解,未渡余众悉归兄子刘悉勿祈,刘阏头于是逃奔代国,其后不知所终。
刘悉勿祈乃刘务桓之子,就此统领父兄之众,不到一年便既去世。其弟刘卫辰尽杀刘悉勿祈之子,继立为匈奴铁弗部单于。
镜头转换,按下辽东,复说关中。
字幕:苻坚,字永固,又字文玉,小名坚头,略阳临渭氐族人,前秦惠武帝苻洪之孙、丞相苻雄之子。生有贵相,背后有谶文“草付臣又土王咸阳”。
善相者曾谓其祖蒲洪:草付者苻也,臣又土者坚也,谓其将来必在咸阳称王立国也。
蒲洪以为大吉,于是为孙取名苻坚,并举族氏改姓为苻。
苻坚自幼聪明过人,七岁时乐于助人,八九岁时言谈举止犹如大人,倍受祖父苻洪宠爱。及稍长,双手过膝,面有紫光。
时有善相者徐统,在路上看到苻坚闲玩,上前执其手说道:此乃皇帝巡行专用街道,你在此玩耍,不怕司隶校尉绑之乎?
苻坚答道:司隶校尉只捆有罪者,不绑顽童。
徐统大笑,谓随从道:此子有王霸之相。
其后两人又相遇,徐统悄对苻坚道:苻郎,你面相不同寻常,日后必定大贵。
苻坚答道:果如公言,必不敢忘德。
八岁之时,苻坚忽向祖父苻洪提出,要请延师到家求学。
苻洪奇道:我氐族从来只知喝酒吃肉,今你竟欲求学耶?
于是为其延师就学。苻坚学习刻苦,潜心研读经史典籍,早立经世济民大志。学成,遂又结交当世豪杰,在朝野享有盛誉。
皇始四年,苻雄去世,苻坚承袭父东海王爵,另获授龙骧将军。苻健更以苻洪曾在后赵获授此号勉励,苻坚当时挥剑捶马,誓继祖志,士卒见此,无不心服。(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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