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入水,风流即息。
镜头闪回,叙说传国玉玺来历。
传国玉玺便是当年楚国“和氏璧”,被飞飞子放在赵惠文王书案之上,复由宦者令缪贤说出山来历,故被视为国宝,留在邯郸宫中。
秦昭王闻说此事,使人求以十五城交换此璧,实际是欲仗势欺人,巧取豪夺。蔺相如携璧前往咸阳,智斗秦王,完璧归赵,演绎出一段荡气回肠故事。
其年赵国被灭,和氏璧终于入于秦廷,由秦始皇完成当年秦昭王遗愿。
秦始皇甚爱此璧,遂命李斯篆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于其上,便为传国玉玺。
此番始皇南巡,过洞庭湖时风浪大起,由此投璧止浪,传国玉玺复又失落于洞庭湖中。便有人谓,和氏璧通灵,因思念故国,故而便借水神相助,留了下来。
八年之后,秦始皇再次东巡,行于华阴平舒道上,又有人将此传国玉玺奉上。
闪回结束,始皇帝封禅东巡,复至荆楚,就此西还。
张良当时正在河南,闻知始皇西还消息,便与沧浪子打探皇帝车驾行踪,一面再次勘查伏击地形,最后定于黄河北岸,阳武县博浪沙丘。
未过数日,探事人来报:始皇帝车驾已至魏都大梁,距此尚有二百余里。
张良:皇帝车驾规模如何?
探报:扈驾车队共有三十六乘,三千铁甲军护卫,百官随行。
张良:皇帝所乘何辇,有何标识?
探报:车队之中,皇帝座辇最巨,倒也极易辨识。依照秦国车辇规制,乃是天子骝驾,公卿驷驾,士大夫骖驾,令史等官并驾,武将骑乘护卫。
张良闻罢,与沧浪子对视一眼:天子驾骝!
不数日,张良与沧浪子饱食而行,隐于博浪沙丘苇丛之中,静以候之。
二人在苇草深处安眠一夜,次晨醒来吃些干粮,继续静候。时至午后,只听外面官道上蹄声如雷,人喧马嘶,始皇帝车驾来临。
张良精神陡振,喝道:来矣!
乃与沧浪子飞身跃起,爬至高处,伏在沙丘之后,透过荆棘丛隙,往下面路上细观。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大队军马列阵而至。先是前队三千铁甲,每四骑一列,并驰而过;继而皇帝护卫车乘三十六辆,逶迤向博浪沙处行来。
三十六车乘前面,又有二百骑黑衣仪仗执旗而行,其后四十骑鸣锣开道,紧随一千骑马队清场,三十六乘车队继之。车队两侧,却又各有五百铁甲军护卫,另有八百精骑殿后。
张良见此情景,与沧浪子低语:观其车乘,不似探马所报,必是中途有变。
沧浪子:有何变化?
张离:你看三十六乘车辇,全为四驾,并无驾骝在内。未知嬴政座驾方位,奈何?
沧浪子不言,留意查看,忽以手指其中间车乘:虽然皆是驷驾,但公子请看,只中间那辆车最为豪华,且上插王旗,迥然不同于他车也。
张良凝目望之良久,待其车渐近,轻呼道:贤弟眼力了得,果然如此。上插王旗者,必是秦皇座驾。待我呼哨,卿便击之。
沧浪子掂一掂袖中铁锥,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再过片时,前面铁甲军已过,车队随后奔驰而至。
张良努一努嘴,轻声呼哨一声,喝道:去吧!
沧浪子应声而发,立起身来,跃至坡顶,奋力抖手出锥。
只见一道黑光,便如长虹经天,向车队呼啸而至,呯地一声巨响,正中那辆豪华大车。那铁锥挂定风声下击,虽越四百余步,但竟无丝毫偏斜,只一下便将那大车击碎捣翻。
碎片纷飞之中,只闻半声惨叫,见一具尸体自车中翻出落地,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张良不及细看那人身上服饰,只道大功告成,便又喝道:分头逃走!
话方出口,早已纵身跃入苇丛,以沧海君所授轻身之法,瞬间远遁。至于沧浪子,寻思他轻功相较自己远为精湛,顾不得了。
不过一刻,张良便逃至阳武县城,一头钻进提前所订客栈之中。
转瞬之间,张良复换儒生公子装扮,至外面街上坊间坐地,一边读书吃茶,一边耳听目视,打探风声消息。
半个时辰之后,早见一队队铁甲精骑开进城来,开始满城搜索。只要见到身材魁梧,或年轻力壮者,一个也不放过,皆被捉到县衙审问。
官军搜至坊间,因见张良长得娇弱,面如妇人,显是手无缚鸡之辈,由是皆都不问。
一个时辰左右,满城搜遍,得千余壮丁,皆都押在一处,便不再审,似在等人发落。又见数骑飞奔出城,显是报告去了。
张良隐身坊间廊下,仔细观察士兵军官脸色。见其官兵大都面呈激愤,但却并不惊慌,便心中打一个突,暗道:坏矣,莫非我此举不成?
思犹未毕,早闻铜锣阵阵,六百黑衣仪仗队开进城来。其后紧随三十五辆大车,衔尾接头,井然有序,队伍不乱。
又见衙门大开,一人身着县令服色踉跄奔出,连滚带爬,行至第三辆大车之前,伏地跪倒,三拜九叩,体如筛糠,张口结舌。
县令:阳武县令,参见皇帝陛下。使陛下受惊臣,臣之罪也!
张良听罢,面如土色,悔断肝肠。
又听车中有人说话,声音宏亮:命你治理阳武,其责非轻。境内不宁,竟出刺王杀驾之贼,是治理邦畿无能也。着革去官职,发去骊山修陵!
县令不料竟能免死,连连叩首而退。
车中人又抻出一根手指,轻点衙前被擒众丁:刺客未必便在这些黔首之中。赦之无由,杀之无辜,且甚可惜。便都命发去边北,送给蒙恬,助其修筑长城罢。
一语道罢,众臣皆诺。
张良见此,面如死灰,轻叹道:数年之功,废于一旦!
起身进入客栈,睡觉去了。
秦始皇受此博浪沙一击,虽因提前换乘,幸免于难,但亦十分恼怒。于是下令全国各郡,到处缉捕刺客。但因未知刺客怎生模样,便即无从查起,最终不了了之。
虽然未曾捕到刺客,但缉捕檄文到处,博浪沙刺秦之事,从此闻名遐迩。
数月之后,张良见其事已息,南下东行,欲到海滨寻仙求师,并打听沧浪子下落。
这一日来至下邳,偶尔闲步沂水圯桥。因受此大挫,心中不免抑郁不乐,只顾低头走路,若有所思。未待上桥,忽遇一人自桥上行来,便与张良撞个满怀。
张良急抬头看时,见来者穿着粗布短袍,面貌奇古,竟是一个老翁,身材矮小,未知年纪若何。张良行于边侧,自知过不在己,乃因对方年老,故此施礼不迭,连连道歉。
张良:晚生无状,冲撞长者,尚请海涵。
连打三个揖首,便欲离去。岂知那老翁大怒,将左脚踢来,鞋履离足,飞至桥下。
老翁厉声喝道:小子好不知礼!你不见将我麻履撞脱落桥?帮我拣起,便放你走。
张良愕然,心道:明明是你自己甩脱,怎地赖上我来?
欲待不从,但忽想起此生迭挫,又要求仙访道,岂能盛气凌人?于是平心静气下桥,取履而上,敬呈老者,再打个揖首道:请长者纳履。
老者不接,走向桥栏,将身倚住,跷起脚来:我老人家腰腿不佳,你为我纳之。
张良身为贵族公卿之后,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仆从如云,哪里受过此等折辱?当下气冲顶梁,便欲怒发。但瞥目之间,见那老者气度非凡,不怒而威,忽想起“折节下士”之语,不由怒气尽散,当下单膝跪地而前,恭恭敬敬将鞋给他穿上。
老者嘻嘻而笑,非但不谢,反而跺一跺脚,将灰尘溅了张良一脸,仰面呵呵而去。
张良呆视良久,若有所思,正欲上桥离去,忽见那老翁复又返回桥上。
老翁:处变不惊,临辱不怒,孺子可教。
张良灵窍陡开,一躬到地:如此,便请先生指教迷津。
老者却佯佯言道:某今日心绪不佳,汝可五日之后,再来此桥上相会。
说罢复又扬长而去。张良不知何意,但还是望尘而拜,恭敬应诺,待老者远去才起。
五日之后,鸡鸣时分。张良披星戴月,急匆匆赶到桥上。谁知老人早已提前来到桥上,见张良来到,忿忿斥责道:后生小子,与长者相约,为何误时?五日后再来!
说罢离去,离桥不见。
张良大奇且喜,此番再无半丝怒气。五日之后,四更便至,但又晚老者一步。
老翁不喜,再次厉斥相约五日而去,毫不回顾。
又过四日,张良索性二更便至,就在桥上等候。老者果然不及张良早至,由是喜动颜色,自怀中掏出三卷书简,以及一张绢布,递与张良。
老翁:后生果不负我,堪受大任。汝读此书,可为王者师。十年后天下大乱,子又可用此书,兴邦立国。
张良:多谢长者下顾。敢问恩师,高姓大名?
老翁:休要问我名字。十三年后,你至济北谷城山下,见一黄石所筑茅庐,便是老夫所居之处。届时若要见我,只冲其庐高呼三声黄石公便可。
说罢呵呵大笑,扬长而去。此老者便是鬼谷门第五代掌门魏辙,道号黄石公者。
张良惊喜异常,携书回至下处,就灯下观之,见是三册天书,分别名为《鬼谷秘籍》、《太公兵法》及《黄石公六略》;又一卷绢书,乃是《鬼谷门历代掌门谱系图表》,上有六十四代掌门名录,自己大名也在其中,赫然名列第六代序列。
从此张良便在黄山结庐而居,日夜研习兵书。素日且又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纵览天下大事,终至深明韬略、文武兼备。
花开花落,转瞬间便至次年初春,秦始皇再次东巡,行至下邳。
张良此时已非一勇之夫,亦再无冒险行刺之意,由是闻讯下山,来至城中,欲观始皇行止,就便观其气色,断其运势旺衰。
巳末近午,只见满城老少空巷而出,列于道傍,摩肩接踵,皆看皇帝出行。巳时三刻,只听铜锣阵阵,马蹄得得,盔甲闪闪,车声隆隆,威势赫赫,皇帝车队开进城来。
邳城百姓见此威势,无不惊羡诧异,啧啧称赞。张良眯目细观,见那天子车驾华盖顶上紫气蒸腾,不由点头暗叹:我道去岁为何误中副车?原来如此!
便在此时,忽闻身侧一人咕哝道:嗟乎!大丈夫理当如此。
张良吃了一惊,扭项看时,见是一个瘦长汉子,黔首平民打扮,约有四十岁上下年纪,额头高高隆起,长眉细目,鬓须疏朗俊雅,一表不俗。
那汉见张良打量自己,便觉失言,转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
张良上前打个揖首,微笑问道:贤兄尊姓高名,是何出身?
那汉子吃了一惊,见张良温文尔雅,语气中并无恶意,这才放下心来,拱手答道:某姓刘,行三,故名刘季。距此不远,沛郡丰邑人氏,现为十里亭长。道长上姓,如何称呼?
张良将其姓字记住,扯一个谎道:贫道姓张,行二,故名张仲。便是本地人氏,只因家道不济,故寄身出家,道场便在此城外,黄山庙中。
再打一个揖首,转身离开,心中暗道:此人面相不凡,日后定然发迹。
走开百十步,立身未定,忽又听有人喝采:大丈夫能至如此,方不负平生也。
言犹未了,却又有童声答道:彼可取而代之!
张良闻言大奇,扭项观之,见说话者乃是长幼二人,装扮颇为雍容,不似平常百姓。长者是个粗壮中年汉子,幼者少年只有十四五岁,便是答话之人。
中年汉子因少年陡发狂语,急伸手捂住其口,喝道:尚未吃酒,就发此醉言?
见身旁一个青年道士扭头观望,愈加不安。
少年轻轻将长者手掌抹落,只是冷笑不语。
汉子本来惊惧欲死,但见张良道家装扮,和颜悦色,不似官家捕役,这才松一口气。张良见那少年童音未改,但身量早已高过中年汉子,颔下微髭,顾盼生姿,气宇轩昂。又细视其双目神采,暗自叹道:我道是个凤凰,原来只是个鹰隼。
于是向那汉子打个揖首:顽童戏言,何必失惊打怪。敢问先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汉子还礼答道:落魄子弟,不敢当道长尊称。某乃项国遗民,姬姓项氏,名梁,泗水郡下相县人氏。此子项籍,字羽,乃是我侄。请问道长上姓高名,何方名山修行?
张良依如前番扯谎:原来是楚国贵族上姓,倒是失敬。贫道姓张,行二,故名张仲。便是本地人氏,只因家道不济,寄身出家城外黄山庙中。尊驾这个令侄,今后定然名贯宇内,成就不凡,必要延请名师教导,万万不可错待。
说罢打个揖首,就此飘然而去。
项梁闻说张良之语,有些目瞪口呆。转又喜动颜色,拉着项羽离开人群,轻声埋怨:你可曾听见适才那位道长所说?此乃高士之论,金石良言。我并非未曾延请名师,教你读书习剑,奈你并无长性,浅尝辄止。若长此以往,则我家仇国恨,何时得报?
项羽嘴角一撇:读书足以记人名姓而已。学剑可敌一人,亦不足学。便是适才那个道士,即便读经万卷,不过只会摇唇鼓舌,评人短长,济得甚事?
项梁怒道:似你这般,文武两轻,则要学些甚么技艺在身,方可报仇复国?
项羽昂然道:侄儿要学,便学万人之敌。
项梁点头道:倒也罢了,若依我侄此志,可使为上将军。
乃回到家中,寻出当年父亲项燕所读诸般兵法,传予侄儿。
项羽得之大喜,自此终日苦读,习之不倦。但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再去练举鼎投石,打熬气力。项梁见此,也只得由他。
张良在下邳见到丰邑亭长刘季,以及故楚遗臣项梁叔侄,由是坚定反秦信念。
回至黄山石庵,叹道:天下英雄不绝,六国遗脉未断。我复国之志,犹有可为者。
由是继续研习韬略兵法,《太公兵法》读毕,复看《黄石公六略》。乃是恩师黄石公亲笔所撰,兼采众家之长,专门详论战略兵法,首开韬略奇门,前无古人。
张良精研此书,爱不释手,日夜研读,直至心领神会,大彻大悟。
研习《六略》已毕,其后又读《鬼谷子秘籍》,更得纵横之法,佐国之术。至此地步,张良终具帝师之能,光大鬼谷门一派,就此统领江湖。
画外音:自此而后,历代鬼谷门掌门祖师,皆凭此《鬼谷子秘籍》,或佐创世之君得成霸业,或扶倾危于乱世,或避于山林以成仙道,各建奇功,名垂青史。张良其后相助刘邦创立汉朝,因未得其人而传,便将此《黄石公六略》带进坟墓,又亲改其名为《素书》。黄石公平生收有四徒,张良得其策略,宋天昊、杨艺源得其石雕之法,女徒许负得其相术。
镜头转换,按下张良潜心复仇,再说秦始皇之事。
始皇帝东巡,途中遇险,多亏将军蒙毅反应灵敏,处置果断,终免于难,平安归于咸阳。秦始皇亦因此故,非常尊宠蒙氏,提拔蒙毅为上卿,外出同乘,居内侍从,荣宠无二。
宦官赵高因有两次救驾之功,亦得始皇信赖。又见其为人勤奋,精通法律,便提拔其为中车府令,掌管皇帝车舆;还命其教自己少子胡亥,判案断狱。
赵高善于观言察色、逢迎献媚,因而很快就博得公子胡亥赏识信任,渐渐恃宠胡为。
忽有一次,赵高触犯秦律,被人告发至廷尉,该当蒙毅处置。
蒙毅本来不喜赵高谄佞,且不敢违法循私,便要按律处其死刑。赵高大惧,巧言令色蛊惑始皇,终得赦免,并复原职。
赵高深恨蒙毅,且嫉妒其兄蒙恬功高盖世,从此便与蒙氏兄弟暗中结怨,欲行图害。
镜头闪回,叙说赵高来历。
因为史籍记载不详,赵高身世来历,向有争议。
据《史记》所载,赵高母亲触犯刑法,处刑后身体残缺,被收入隐宫,赵高兄弟皆出生于此。而《史记·索隐·考证》及诸多野史轶闻记载,又说赵高本是赵国王孙,为报国仇家恨,自残肢体得入秦宫,隐忍多年,以一己之力祸乱秦政。
因赵高乃是赵国王孙,习文练武不辍,故此力气巨大,且善书法,通晓狱法典章。
秦始皇极识人才,因见赵高才兼文武,且通治国理民之道,这才用为中车府令,并命其任皇子胡亥老师。自此赵高凭其勤勉及过人才识,便得掌握秦帝国中枢二十余年。
秦灭六国之战,若论亡国之惨,抵抗之烈,向以楚、赵两国为最。由是不论楚人项羽,还是赵人赵高,复国报仇信念深入血液骨髓,与秦国不可并存两立。
复观秦国灭赵,乃是用反间计离间赵国君臣,先让赵括替换廉颇,方有长平惨败;再用重金收买奸臣郭开,害死良将李牧,手段卑鄙至极。因此赵高潜身秦国内廷,反杀秦国忠臣良将,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从为故国报仇而言,其立场及复仇手段无可指摘。
闪回结束,更说李斯。
秦灭六国之后,李斯被任为丞相,是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丞相。
李斯既为丞相,屡上建议,皆被秦始皇纳而行之。先缴销六国金铁之器,铸成十二铜人,以慑天下;其次反对分封,厉行郡县制,以加强中央集权;其三统一法律、度量衡,实现书同文,车同轨;其四焚烧民间收藏诗书等百家学术,禁止民办私学。
以上建议实施,影响中国政治格局两千多年,李斯可谓功业彪炳,古今一人。
赵高虽服其才,但更恨其相助秦王嬴政,以离间之计平灭赵国。因必欲除之而后快,由是便借焚书坑儒,举国讥讽之机,暗地唆使公子扶苏,使其弹劾李斯。
公子扶苏,乃是秦始皇长子。究其名字,出自《诗经》中郑国民间情歌: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由此打情骂俏之语,可见始皇帝与扶苏之母楚女,必有一段甜蜜浪漫之情。
当时秦朝上下,都在习学法家学说,借以入仕。秦始皇偏给公子扶苏聘任大儒淳于越,以为师傅。大秦王朝建国之初,秦始皇首创博士议政制,设置博士官,吸收六国诸子百家子弟入朝,组建参议辅政集团。淳于越身为儒家,就是博士集团首领。
但随儒法之争愈演愈烈,出现讥讽皇帝、威胁朝廷统治言论,终使秦始皇焚书坑儒,决心以法立国。公子扶苏不忍坑儒之举,暗自愤恨事始作俑者李斯。
此事终为赵高察知,于是便以保护诸子学说、百家文化为名,暗地使人唆使扶苏上言,反对李斯法家之政。淳于越闻此,大力支持赵高之论,同意扶苏上书。
既有师傅支持,扶苏于是率然直谏父皇。其谏辞云:诸生皆诵法孔子,并无过错,亦无干天下大事。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
秦始皇正为被徐福欺骗,卢生讥诮而悔不可当,又闻长子此言,不由大怒。
始皇帝:是何人使你如此劝谏为父者?是咸阳儒士,或是淳于越乎?
扶苏:皆非也。乃是儿臣自己主见,望父王慎思。
始皇帝:朕悔当初,不应使你拜淳于越为师,接触儒家思想也。
扶苏:父王既坑诸儒,尚欲问罪我师父及朝中诸生乎?
始皇帝:不然,我非嗜杀君王。然我儿不可复与淳于越及咸阳诸生来往,以受其惑。自明日始,你便到边疆蒙恬营中,担任监军,去体验一下金戈铁马,军旅生活可也。
扶苏无奈,只得辞父出京,但亦深知父皇一番苦心,是以并不惊惧着恼。蒙恬大喜,率阖营将士出迎,将公子扶苏接至营垒,就此既为君臣,又为挚友。
蒙恬更以鬼谷兵法授之,决定将扶苏培养刚毅果敢、又不失仁孝稳重国之储君。
经过几年塞外征战,扶苏迅速成为出色上将。不但刚毅武勇,信人奋士,且勇猛善战、屡立军功,深慰始皇之心。
扶苏宽厚仁慈、谦逊待人,作风迥异乃父,更深得边塞广大军民拥戴。
事件悬疑:后世史家皆谓,秦始皇派扶苏去蒙恬军中,与其一起镇守长城,乃是惩其与自己政见不同,因而赶出京城,远离朝廷。其实绝非如此,而本是极其高明招数。
历史真相:蒙氏兄弟乃是帝国柱石,也是秦始皇最信任者。蒙恬位居大将军,掌握帝国精锐,威振北方,深受军民爱戴;蒙毅则位居上卿,不离皇帝左右,侍奉帷幄。两兄弟内外相辅,以佐皇帝及太子君储,忠心耿耿。秦始皇将长子放置边关,与蒙恬共领三十万大军,扶苏则近可躲避政治风雨,远有足够实力控制政权。以此安排,可谓用心良苦,可惜无法预料自己死期将近,未及确立扶苏太子之位,终被赵高所乘,使大秦帝国毁于一旦。
公元前210年,三十七年冬,秦始皇再次出游。
临行诏命,使左丞相李斯陪同前往,右丞相冯去疾留守咸阳。
始皇时有二十余子,长子镇守边塞,幼子胡亥最受宠爱,要求随父出游,始皇准许。
十一月,秦始皇到达云梦,向九疑山遥祭舜帝之陵。然后乘船顺长江而下,观览籍柯,渡经海渚,过丹阳,抵吴会,到达浙江边渚。
因钱塘江潮波涛汹涌,向西行驶百二十里,从富阳与分水之间狭窄处渡江。
随之登会稽山,祭祀禹帝,遥望南海,刻石歌功颂德。然后起驾返回,归经吴地,从江乘县渡江沿海北上,抵达琅邪、之罘。
因见大鱼,发箭将鱼射杀,接又沿海西行,到平原渡口而病。
始皇帝以为是自己射杀大鱼,得罪神祗,故此患病。便遣蒙毅折回会稽,祷告山川。
蒙毅走后,车驾继续前行。一路之上,秦始皇极其厌恶谈论生死之事,群臣中无人敢提“死”字者,太医也不敢主动请为皇帝诊病。
前面将至沙丘,始皇自觉病势沉重。因中车令赵高执掌符玺,便命其写诏给长子扶苏。其诏书只有八字:速与丧,会咸阳而葬。
诏书用玺,封固已毕,赵高却搁置未发。
秋七月丙寅,秦始皇久候扶苏不至,乃在沙丘宫平台驾崩,正是赵武灵王毕命之所。
丞相李斯因皇帝在外病逝,恐诸皇子生变,于是秘不发丧,命将皇帝置于温凉车中。
由是车驾不敢耽搁,立即返都疾行。一路之上,均由始皇生前最宠信宦官,在车驾右边陪乘;所到一地,上呈餐饭、百官奏报事务,皆与过去同例。
故此百官不知天子已崩,只道是病重沉卧,不能与众臣相见而已。百官所上奏本,亦皆由宦官从车中接受,并批复各郡县所奏要事。
当时只有李斯、胡亥、赵高,及受宠宦官五六人知道内情,而上卿蒙毅还未返回。
赵高暗道:秦王以离间计害我赵国君臣不和,使赵王罢黜廉颇,又杀李牧,故此灭国。我忍辱屈志,潜伏秦宫二十余年,不报此仇,所为何来?嬴政既死,所遗二十余子,扶苏最贤,且在外掌兵,又有蒙氏兄弟佐之;若得嗣位为帝,则秦国必兴,我大仇难报矣!
因思帝柩在外,驾前当权者只有三人。自己算是一个,最得胡亥宠幸;蒙毅最得皇帝宠幸,又是公子扶苏心腹,外出未还;李斯虽是秦朝忠臣,但为公子扶苏所忌。
赵高迅速权衡成败利钝,不由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此日傍晚,彩霞满天;大风突起,沙尘满天。赵高假传始皇之诏,命车队停下住宿。
当夜传餐已罢,赵高安排内侍紧守始皇车驾,自己带着扣压未发遗诏,来见胡亥。
胡亥:大风之夜,风沙弥天,师傅不在营帐避风,来此何为?
赵高:皇帝驾崩之事,除你我及左相李斯之外,更无第四人得知。
胡亥:那又如何?
赵高:殿下请观此遗诏,其内容却只有我一人知之。今兼殿下,绝无第三人知者。
胡亥览其八字遗诏,心中怦怦真跳,低声道:师父之意?
赵高:而今皇帝驾崩,并无第四人得知。先帝遗诏,更无第三人知晓。而举国大权,又全掌握在我与左丞李斯手中。其间利害不问可知,望公子殿下,早作打算。
胡亥自然早就梦想能够登上皇帝宝座,只是碍于左相李斯,不敢轻举妄动。因听赵高一番挑唆言语,乃野心大起。但仍还有些犹豫,尚欲试探赵高底细,遂假作叹息。
赵高:公子叹者何来?
胡亥:父皇病逝消息,尚未诏示天下。丞相心意,又知如何?
赵高:公子不必瞻前顾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丞相心意,由臣为其决之可也。
胡亥:既是如此,便依师父行之。
赵高于是告辞,复至左丞李斯帐中:陛下驾崩之事,不可久瞒,如其奈何?
李斯:你实告我,陛下临终之时,岂无遗诏乎?
赵高:皇上确有赐给公子扶苏诏书,以及符玺,都在胡亥手中。今定立太子之事,只在相公与我口中,一言而决。相公以为如何?
李斯听出言外之意,勃然说道:公为朝廷股肱,怎可出此亡国之语!此事不是我等为人臣子者,所应议论之事耶!
赵高:以相公才谋勋略,并获公子扶苏信任而言,孰与蒙恬?
李斯:某皆不如之。
赵高:既然如此,则扶苏即位,必用蒙恬为相。
李斯:若果如此,某引退可矣。
赵高:骑虎在背,尚能下乎?
李斯:公此言何意?
赵高:相公前因进言焚书坑儒,因而得罪扶苏,其谁不知?若果扶苏继位为帝,公终不能怀通侯玺印,返归故乡,结局显而易见矣!
李斯:若依公意,则其奈何?
赵高:公子胡亥仁厚,是可当皇位继嗣者。望相公慎思,早作定夺!
李斯闻此,脑筋急转,陷入深思。因想起当初公子扶苏,因谏坑儒之事被贬,必对自己怀恨;又恐扶苏一旦即位,蒙恬必为丞相,自己定必失去相位,以及全家富贵。
思索再三,由是深以为然,便与赵高共谋。
次日一早,风沙早息,朗日高照。车驾未及出发,李斯召集众臣,以托孤大臣之名,公布天子驾崩凶信。众臣听罢,无不惊骇。李斯不动声色,又以昨夜所作伪诏示于众臣。上面盖有红色玺印,大书一行字道:立皇子胡亥为太子,奉梓还都安葬!
十数日后,一份篡改诏书,由天使送至边北大营,向公子扶苏及将军蒙恬当面宣布。
天使宣读始皇遗诏:公子扶苏身为监军,多年来不能开辟疆土、创立功业,却使士卒大量伤亡;又身为皇长子,数次上书直言,诽谤父皇之过,日夜抱怨,不能获准解除监军,返归咸阳早立太子。将军蒙恬,不能纠正扶苏过失,并参与图谋,欲夺皇位。本应治以重罪,因思前有大功,故令扶苏与蒙恬自杀,将兵权移交给副将王离。钦此!
扶苏闻诏,伏地大哭,望天谢恩,起身进入内室,便欲自杀。
蒙恬纵身入内,一把扯住公子衣袖,说道:我闻陛下巡游在外,离京前并未确立太子。又派我率三十万大军镇守边陲,令公子担任监军,此乃天下重任,其立嗣之意甚明。今仅凭一使前来传书,公子便即自杀,怎知其中是否有诈?不如奏请证实,然后赴死不迟。
公子闻言有理,不由犹疑。
使者闻而大惊,急入内催促:若非天子亲诏,公子及将军三十万大军在此,下官怎敢擅入军营重地?若不及早了断,便是抗命,则其罪重矣!
扶苏被使者之言所惑,对蒙恬道:父赐子死,何需查实!
随即横剑在肩,勒颈自杀。
蒙恬不肯自死,使者便将其交给随行官吏,囚禁阳周。由是便命王离领军,改置李斯舍人担任护军,然后回报太子。
胡亥听说扶苏已死,对赵高及李斯道:蒙恬与国向有大功,并无实罪,还是放了罢。
李斯听罢,脸上变色。
恰在此时,军士入帐来报:上卿大将军蒙毅,代天子祈祷山川神灵求福,今已返回,候于营外,请求召见。
李斯闻罢愈惊,以至手足无措。赵高斜视李斯一眼,不耻其贪卑胆怯,对胡亥说道:
依臣所知,先帝欲举贤能为嗣,确定公子以为太子之意早决,并屡议于重臣。皆是蒙毅一直规劝谏阻,因其兄弟皆属意扶苏,不欲公子得立。今蒙毅身为上卿,手握兵权,若闻公子得立为嗣,必然唆使群臣,再起波澜。为免另生枝节,不如杀之可也!
胡亥闻奏,扭项以观丞相,询其意见,李斯终不敢言。赵高见状,只是冷笑。胡亥见李斯沉默不语,终咬牙答道:便依公车令赵公之言便了。
于是下令逮捕蒙毅,将其囚禁于代郡,等候斩决。
皇室车队于是继续前行,从井陉抵达九原。当时正值酷暑,始皇遗体虽然装载于温凉车内,仍是不免散发出恶臭,以至百步之内,人人掩鼻。
胡亥便指示随从官员,在车上装载一石鲍鱼,借其臭味以混淆腐尸之气。
又过十数日,皇帝车驾终由直道抵达咸阳,所幸一路平安无事。还都之后,李斯与赵高拥护胡亥先登大宝,继承皇位,随即发布为父皇治丧公告。
天下诸郡闻说始皇驾崩,无不惊骇恐慌,各上哀表。胡亥命将秦始皇葬在骊山皇陵,复将黄铜熔化后灌入,堵塞住地下深处外溢之水。欲问后事,请看下集。(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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