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长安,巍巍宫殿。
汉景帝欲封匈奴来降五将为侯,问于众臣。丞相周亚夫领先出班,激烈反对。
周亚夫:当初高祖皇帝与众臣及诸侯,立有白马之盟,约定非刘姓不王,异姓非有大功不侯。陛下若将此叛国复降者皆都封侯,则此后如何处罚不守臣节者?
景帝闻言不喜:丞相此言,迂腐不可用!
于是不听其谏,终将五人封侯。
周亚夫见己言不入,脾气上来,立即便以托病辞职。汉景帝也不拘留,马上诏准。
此后不久,景帝又把周亚夫召进宫中,设宴相待。欲试其是否悔悟,故意嘱咐侍者,不予其席案上放箸。周亚夫不悦,大声向管事讨要筷子,太监口中声诺,却不肯动身。
景帝笑道:古人有云,宰相肚里能撑船。莫非此等小事,亦能使卿动怒乎?
周亚夫闻此,羞愤不已,起身离座,向天子谢罪。
景帝说道:君臣之间,些许玩笑,何必当真?贤卿请起,落座,侍者赐箸。
话未落音,周亚夫已起,扬长出宫下殿,毫不回顾。
景帝叹道:此等急性,连我也不放入眼内,岂能留以辅佐少主?
周亚夫回到府中,无法忍受此辱,当时就要拔剑自杀。夫人大惊,问明缘故,苦苦阻拦,殷殷相劝。周亚夫亦恐非欲自杀,必会遗诟天子,就此抑郁得疾,卧床不起。
儿子周阳见此,恐父亲去日无多,就暗使匠作坊打造五百甲盾,欲作殉葬使用。
甲盾乃是朝廷明令禁止私人制作物品,故此民间皆不敢为,只能暗地交易。周阳却又吝钱财,给佣工期限极促,却不欲提前支付工钱。
工匠心有怨气,就到有司告发,说周阳私制朝廷禁品,是要谋反。
景帝闻而大惊,想起周亚夫前番愤怒离去场景,不敢大意,便派御史大夫追查此事。
御史奉诏,使人叫来周亚夫,询问原因。
周亚夫对御史所问茫然不知,拒不回答,反而怒发,转身回府。于是叫来妻儿,询问可知购盾造甲之事。周阳不敢隐瞒,照实交待,周亚夫只是怒骂一番而已,不以为意。
御史以为受其轻视,也很生气,便向景帝报告,说周将军不答询问,反而咆哮公堂。
景帝大怒,便命御史赍持诏旨,将周亚夫由家中请出,复交给最高司法官廷尉审理。廷尉敬其有功于国,并不刑讯,而是以礼相待。所做讯问,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廷尉:君侯身为勋将,因何欲图谋反?
周亚夫:我儿见其父年老,遂购甲盾以为祭葬,何说谋反?
廷尉冷笑:既是用作殉葬,则恐将军不在世间谋反,是欲到地下,谋反于先帝耶!
亦知五百副甲盾,不足以定其谋反之罪,便释其归府,自去向天子进奏解说。
周亚夫愤愤还家,怒火万丈,对夫人说道:我身为三军总帅,堂堂一国丞相,前番受天子之辱,夫人不许我死;致有今日,再受典吏之辱!
于是闭门绝食,五天之后吐血身亡。
夫人只得命令诸子为父治丧,一面上报朝廷。思及当年许负预言,不由大为惊骇。
汉景帝效仿乃父,极尚节省,用度俭约,在位时极少兴建宫殿。自平定七国之乱,由此收回王国官吏任免权,且收夺盐铁铜等利源及有关租税,十年之内,国库大足。
自周亚夫死后,军中士气一度低迷不振。对于匈奴骚扰,景帝并未大举反攻,而是逐次提拔青年将领,陆续重用李广、程不识等将,积极防御。
镜头闪回,叙述李广来历。
李广史载字号不详,陇西成纪人,乃是秦朝名将李信之后。
汉文帝十四年时,匈奴大举入侵萧关,李广以良家子弟身份从军,抗击匈奴。因精通骑射,斩杀匈奴首级甚众,积功被任为中郎将。
李广力举千钧,射无不中。后曾数次随从皇帝狩猎,屡在帝前格杀猛兽。
汉文帝赞道:在此和平年代,卿惜生不逢时。若在高祖时代,封万户侯不在话下!
汉景帝时,李广任陇西都尉,又改任骑郎将。
七国之乱时,李广任骁骑都尉,随太尉周亚夫出征,在昌邑城下斩将夺旗,以此名显。只因被梁王刘武授以将军之印,便被景帝所忌,还师后由是不赏,调为上谷太守。
李广镇守上谷,自恃勇力,每日出兵与匈奴交战,杀俘甚众。典属国公孙昆邪屡劝休兵养民,李广不从,乐于征战不疲。
公孙昆邪上书奏道:李广才气无双,因而自负,屡与敌虏肉搏,恐必死于阵前。
景帝闻奏,惟恐李广引发汉匈大战,诏调其为上郡太守。后闻匈奴入侵上郡,景帝又派近侍赍诏出塞,阻止李广轻易出战。
未料这位宦官倒也可爱,只因迷恋大漠风光,因此到上郡之后,传罢圣旨,便不急于还都复旨,常带随从出塞驰骋,以为玩乐。
忽一日,宦官又出营垒,引领部下数十名骑兵,出塞驰马,越走越远。路上遇到三个匈奴猎手,宦官下令发矢,由此双方交战。
匈奴猎手因见对方人多,寡不敌众,由是回身逃跑,宦官引众紧追不舍。未料那三个匈奴人皆是神射,于奔逃途中不断转身射箭,不一刻便将数十名汉骑射杀殆尽,从容遁去。
宦官也受箭伤,奔回城中,来报李广。
李广问明对方装备打扮,说道:天使不幸,此必是遭遇匈奴军中射雕者也。公公休恼,待某亲引兵出,擒杀此獠,与你报仇雪恨!
乃引百名骑兵出城,以宦官为向导,沿路急追。因那三个匈奴人是徒步行走,故被汉军追及。李广命骑兵散开,从左右两面包抄,将三人围在沙丘之上。
那三名匈奴人见逃之不脱,死志已定,遂拉弓引矢,摆开拼命架式。
其为首者用汉语叫道:对面汉将,若是英雄,便一对一决战!若是懦夫,群殴可也。
李广纵马上前:亦无需单挑,只我一人,对你三个!
于是引弓发矢,接连射死二人。再复一箭,将剩余一人弓弦射断,下马活捉。
那匈奴射手大惊,问道:将军是谁,如此神射?
李广:汉骑郎将李广,你曾闻之乎?
匈奴射手:原来便是李广。死在将军手下,某实心服!
李广:你等又是何人?
匈奴射手:我等乃是匈奴射雕者。
李广:果不其然。因何入我汉境?
匈奴射手:我等自以为射技无双,因此敢来。未料得遇将军,也是天数早定。
李广:既是如此,便放你去罢,只是下次休要再来。若是再来,休遇上我。
匈奴射手:三人同来,一人独归,是为射雕者之辱。虽蒙将军赦宥,某岂肯独生!
慷慨言罢,拣起地下长刀,刎颈而死。
李广点头暗赞,下令割下三人首级,就地掩埋尸体。正欲还师,忽见远处尘土飞扬,继而蹄声如雷,杀声隐隐。
哨马来报:禀将军,有匈奴大队人马,奔此而来。
李广:多少人马?
哨马:约有数千骑之众。
话犹未毕,匈奴骑兵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连天扯地,无边无沿。
匈奴此时亦都看见李广,见只有百骑,以为是诱敌之兵,都吃一惊,于是上山布阵。
李广部下百骑见状,非常恐慌,皆欲奔驰转回。
李广急止住众人,说道:我大军距此数十里,今以百骑还逃,匈奴若乘势追赶,则我大军无备,必然休矣。我若不走,匈奴定谓诱敌,必不敢来袭。来呀,与我并骑上前!
众军见首将从容如此,立刻稳定心神,由是不退反进,距匈奴阵地二里许而停。
李广止住马蹄,高声下令:下马解鞍,席地而坐!
众骑虽然胆颤心惊,只得从命。于是纷纷下马,放松鞍辔,席地坐卧。
匈奴骑兵居于高坡,见此情状,果然不敢下山袭击。对峙良久,匈奴有白马将军出阵,监护其卒,并来探察汉军,看其闹何古怪。
彼时夕阳在山,匈奴众军屯于东面高坡,日光耀眼生花。白马将军纵马上前,却看不清楚。李广见状,遂引十骑上马,突至阵前,张弓射之。当时相距足有一百六十余步,只听弓弦响处,鸣镝呼啸而至,那白马将军登时中箭,四脚朝天跌下马来,就此毙命。
众匈奴骑兵见此,齐声发喊,一阵骚动。李广早又返回自己阵中,命令十骑解下马鞍,随便躺卧。此时天色已暮,匈奴兵便觉东面群山皆是汉兵,愈加不敢出击。
夜半之时,匈奴兵惟恐汉军大举袭击,由是全部撤走。
而汉军虽在数十里外驻扎,但不知首将何往,由是并未派兵接应。
天色大亮之时,李广引领百骑而归,未折一人一骑。
公元前141年,景帝后元三年。
汉景帝忽然得疾,由是便给太子行加冕之礼,传以帝位,然后驾崩。
太子刘彻即位,是为汉武帝。乃葬其父于阳陵,谥号孝景皇帝。尊皇太后窦氏曰太皇太后,皇后王氏曰皇太后。
汉武帝因闻李广武勇非凡,便罢其上郡太守,调任未央宫禁卫军都尉,程不识调任长乐宫禁卫军都尉,以增皇城防卫。
程不识与李广此前都任边郡太守,兼管军队驻防。
每到出兵攻打匈奴之时,李广行军并无严格队列阵势,常靠近水草丰盛之地驻扎,夜间也不打更自卫,幕府简化文书簿册。但因远布巡哨,所以不曾遭遇危险。
程不识则严明队伍编制、行军队列,驻营阵势要求亦很严格,夜间派人打更,军吏公文簿册毫不含糊,甚至通宵达旦不许军队卸甲,故也不曾遇到危险。
便有部将以李广治军之法告知主帅,程不识不以为然道:李广治军,虽简便易行,然而兵乃凶危之事,敌若突然进犯,则必无法阻挡。而其士卒安逸快乐,都甘心为其效命。我军虽然事繁,但敌人因此不敢犯我,故尔诸将比李将军部下,愈加安全也。
彼时李广、程不识都是汉朝边郡名将,但匈奴害怕李广谋略,士兵也大多愿随李广,而以跟随程不识为苦。
汉武帝即立大位,此时天下安定,朝廷大臣纷纷上表,希望天子祭祀封禅泰山,改革前朝各种制度。汉武帝崇尚儒家学说,就通过贤良方正科目招纳贤士。
由是赵绾、王臧等人纷纷入朝,以其文章博学而被选官,皆至公卿高位。
赵绾建议天子,按古制在城南建立明堂,宣明政教,作为朝会诸侯之所;又草拟天子出巡、封禅,改换历法,以及服色制度。
计划尚未完成,被窦太后闻知。因其推崇信奉黄老道家学说,不喜儒术,于是大怒,派人私下察访赵绾等人非法谋利之事,并令传讯审查。
赵绾、王臧自杀,所建议兴办之事也就废止。
武帝建元六年五月,窦太后去世,汉武帝得以掌握大权,亲自主政。
汉武帝英武果断,甚不以父祖所行分封制为然。为削弱诸侯王势力,于是问计群臣。
众臣闻此,皆以七国之乱为由,谏劝天子慎重,不可轻易削藩。大臣主父偃上奏:建议实施推恩令,诏命诸王分封诸子为侯,使其封地自我缩减;同时设立刺史,监察地方。
武帝闻奏大喜,立即诏准实施。并命将冶铁、煮盐、酿酒等业,皆都收归朝廷管理;又禁止诸侯国自行铸钱,使财政大权集于中央。
大儒董仲舒上奏: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武帝再次准奏,命在长安创立太学,专门进行儒学教育。
太学兴起之后,天下儒生学子渐聚长安,齐鲁大儒亦负箧西来,游学者甚众。
忽有一日,汉武帝亲自巡视太学,在太学生书案上无意中看到一本卷册,乃是司马相如所写《子虚赋》。武帝览罢,便问左右侍臣:天下竟有如此高才!尔等因何埋没不举?
于是回宫,立即派出快马传驿,诏宣司马相如入都觐见。
帝诏下至成都,成都令大慌,乃亲至司马相如府宅宣旨,并向相如道贺。
司马相如奉旨,由是辞别妻子卓文君,来到京师,入宫见帝。
汉武帝与谈大悦,问道:卿当年子虚之赋,汪洋恣肆,非同凡响。今尚能为之乎?
司马相如:《子虚赋》所写,不过诸侯打猎之事,不足陛下御览。请许臣随陛下出猎,则必可再作一赋,专门表现天子英姿。
汉武帝欣允,乃带司马相如出猎。归来不久,司马相如果然呈献《上林赋》,继《子虚赋》后事叙之,愈加气势恢弘。武帝观其妙笔生花,专心致志,不由读出声来:
于斯之时,天下大说,乡风而听,随流而化,卉然兴道而迁义,刑错而不用,德隆于三王,而功羡于五帝。若此故猎,乃可喜也。若夫终日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精,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亡国家之政,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由也。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垦辟,而人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侈,仆恐百姓被其尤也。于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见教,谨受命矣。
汉武帝读后大悦,连呼:妙哉!快哉!
因此立下诏旨,就封司马相如为中郎将。并借以宫禁仪仗,跨马游街,以示荣宠。
司马相如只因上林一赋,乃在京师出尽风头,身边美女越来越多,且个个如花似玉,便入温柔之乡。因思及结发之妻卓文君年长色衰,便即产生休妻之念。
由是提笔弄文,写成一封家书,托人寄至成都故宅。卓文君展示来书,见上面并无只言片语,只写一组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卓文君反复读之,便知丈夫心思,怒道:此是对我“无意(亿)”也!
由是悲愤不已,当即提笔,一挥而就,给负义郎君司马相如回书一封,就托来使捎回长安。司马相如拆书视之,见其书近二百言,字字珠玑,每句皆以数字起首,道是: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且将郎君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只世间有此负义郎!巴不得下世你为女,我为男。
司马相如览书,忽想起当年卓文君随己夜奔成都之时,自己家徒四壁,全靠文君当垆,逼其父亲赠以万金,方才度过数年艰苦岁月。又见此书中哀怨言辞,不由心生内疚;又恐休妻之事被皇帝知晓,便息此念,派人将卓文君接进京城,结束长期两分居生活。
建元六年,番阳令唐蒙受汉武帝诏命为中郎将,征发巴、蜀二郡官吏士卒千人,略取开通夜郎及其西面僰中。西郡复征调万人,为汉军进行陆路及水上转运。
时因阴雨连绵,转运役卒因暴雨失期。唐蒙以军法杀其渠帅,巴、蜀百姓大为震恐。
汉武帝闻之,就派司马相如为使,前往责备唐蒙,趁机告知巴、蜀百姓,唐蒙所为,并非皇上本意。司马相如奉旨写成《谕巴蜀檄》,传谕巴蜀,恩威并施,蜀民乃定。
相如出使完毕,回京向武帝汇报,天子赏赐甚丰。
唐蒙掠取夜郎,欲乘胜开通西南夷道路,复征发巴蜀、广汉士卒数万人众。修路二年不成,士卒多有死亡,耗费朝廷钱财无数,朝中诸臣多有上书反对者。
但道路修通之日,西南夷诸国皆服汉朝王化,其功甚伟。
邛、笮两国君长闻说南夷已附汉朝,亦遣使入贡长安,请求汉帝委以官职。武帝乃任命司马相如为中郎将,令持节出使,拢络西南诸夷。
司马相如衣锦还乡,蜀人皆都以迎其归来为荣。相如亲撰《难蜀父老》檄文,以解答形式,宣传汉帝威德。诸夷皆喜,邛、笮、冉、駹、斯榆君长,争相求为汉臣。
于是拆除旧有关隘,开通灵关道,建桥于孙水之上,直通邛、笮。
司马相如安抚西南诸夷,还京归报天子,汉武帝大悦,愈加宠信。
其时司马相如年过五十,依然花心不改,由是便对妻子卓文君提出,要娶一位茂陵女子为妾。卓文君见此,对司马相如彻底失望,乃写一首五言《白头吟》答之。其诗辞云: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并又附《诀别书》,其文略云: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写毕置于案上,还于房中,取琴抚奏自慰,曲罢便欲自杀。
司马相如散朝归来,及时见到诗文,急入内室,向妻子道歉请罪,并绝纳妾之念。
元狩五年,司马相如因病免官,隐居茂陵。
汉武帝道:司马相如大才,家中藏书必丰。可派人取之,恐其死后散失可惜。
遂派近侍所忠,前往茂陵购取。所忠到至,方知司马相如已死,而其家中并无藏书。
卓文君道:长卿本来不曾有书。其时时写书,人便时时取走,因而家中空空。今只留书一卷,嘱说近日必有天使来取,便即献上。未料大人果至,取归可也。
所忠便持其书以归,交于天子。
武帝览之,见其书中所言,皆是有关历代封禅泰山诸事。天子惊异不已,由是其后便参照其书,封禅泰山。
司马相如死后,卓文君哀痛欲绝,形单影只,亦于次年深秋香消玉殒。
经过汉初数代皇帝休养生息,至汉武帝时,天下殷富,国力强盛。
汉武帝雄心万丈,立志扫平六合,混一宇内,重建秦始皇帝功业。于是决定对南越国用兵,采取先削后平政策,从内部瓦解南越,再以武力彻底消灭,完成统一大业。
汉元鼎四年,乃是公元前113年。武帝刘彻命安国少季出使南越,并带谏议大夫终军前往,劝说南越王赵兴到长安朝见天子,归附王化,以免刀兵之苦。
使团众人皆知此去凶多吉少,不免心怀惴惴,犹如芒刺在背。终军乃是汉朝有名辩士,却是壮怀激烈,毫无畏惧,径向汉武帝请奏: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
武帝大喜,由是命随安国少季南下。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使团晓行夜住,不一日来至南越国都番禺,先见太后樛氏。
安国少季本是樛太后情人故交,故此先来相会,撩以陈年旧事。樛太后一见安国少季,早就旧情复燃;再兼终军三寸不烂之舌,辩才无双,遂欣然同意降汉。
南越国王名叫赵兴,不敢违拗母后意愿,于是答应入朝晋见汉帝,并比于内地诸侯,三年一朝;撤除边关之兵,取消南越国割据帝王之位。
越王降书到京,汉武帝龙颜大悦。遂许赵兴母子入朝,并按汉朝之例,赐给南越丞相、内史、中尉、太傅等官员印章;下诏废除南越诸法,推行汉律,改其旧俗。
圣旨下达,樛太后及赵兴母子拜受,皆感称心如意。未料权相吕嘉身为越人,极力反对南越归汉,坚执不受汉帝诏旨。南越诸臣见此,也便各怀机心,犹豫不定。
樛太后见此情状,乃设一计,精心摆下一场鸿门之会,请汉朝使团赴宴,吕嘉相陪。
酒过三巡,樛太后借祝酒之际,质问丞相吕嘉:南越归顺汉朝,利国利民之事,天下皆知。卿既为百官之首,现当为国为民着想,为何极力反对?
其辞严厉,是欲激怒吕嘉,使其出言无状,便借汉使之手杀之。
吕嘉并不上当,从容答道:南越之事,当议于越人,臣亦不得自专也。
汉使见其不动声色,也就有所顾忌,不便当场斥责,更无由反目动手。
樛太后生性剽悍,闻言大怒,于是扔掉手中酒杯,夺过身侧侍卫手中长矛,欲刺吕嘉。南越王赵兴不想把事情闹大,上前阻止其母,长矛便不得刺。
吕嘉之弟掌握禁军,闻讯急入,带兵护送兄长吕嘉离开。
樛太后未能除去吕嘉,心中怀忧,于是催促儿子整理行装,准备北上长安,朝见汉帝。便在此时,吕嘉已在城中暗地散布谣言:越王年幼,樛太后乃是汉人,与汉使私通,欲将先王所遗珠宝献给汉帝,邀功请赏。如我越人归顺,则必被其卖为奴仆,终生不得自由。
越人对樛太后本就缺乏信任,闻此谣言,更加支持吕嘉,南越归汉之事便即半途而废。汉武帝闻知南越国内生变,乃派韩千秋与樛太后弟樛乐率军前往,讨伐吕嘉。
汉军未至,吕嘉已反。由是带领暴乱兵民入宫,杀死樛太后、南越王赵兴。又出城袭击汉营,杀死所有汉朝使者。另立第三代南越王赵婴齐之子赵建德为王,再与汉朝对抗。
吕嘉将汉朝使者所持符节用木匣装好,并附一书,佯作向汉朝谢罪,置于汉越边境,同时派兵,严加防守要塞。
汉武帝得知,非常震怒,乃命抚恤死难汉使家属,并封韩千秋之子韩延年为成安侯,樛乐之子樛广德为龙亢侯。一面调遣罪人及淮南水兵共十万人,兵分五路,进攻南越国。
诏命:第一路,以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从长沙国桂阳出兵,直下湟水;第二路,以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从豫章郡出兵,直下横浦;第三路及第四路,以南越降将为戈船将军与下厉将军,从零陵出兵,一下漓水,一抵苍梧;第五路,以驰义侯率领巴蜀罪人,复又调动夜郎国军队,直下牂柯江。五路军马,都在番禺会师。
吕嘉闻说汉武帝来伐,也便调集举国人马,凭借岭南天险,与汉军相持。
战争十分激烈,持续一年之久。
元鼎六年冬,楼船将军杨仆抢先攻下寻峡,然后攻破番禺城之北石门,乘机向南推进,挫败南越国先头部队,等候伏波将军路博德军。
路博德因为路途遥远,便令大军在后,先引一千精卒来与杨仆会师,一同进军。
赵建德与吕嘉不敢出迎,皆在城中固守。南越自建国以来,近百年不经战事,难敌汉朝百战精兵。番禺在汉军重重包围之下,未久便即军心涣散,渐不能支。
杨仆将军队驻扎番禺东南,趁夜发起攻击,放火烧城,制造混乱。
路博德则在城西北安营,遣使招降,赐给印绶,复使降者回去招降守军。南越国人久闻伏波将军路博德威名,纷纷投奔旗下;黎明时分,城中守军大部投降。
吕嘉见势不妙,遂在天亮之前率领数百部众,簇拥南越王赵建德出逃,乘船沿海往西。路博德入城,问明吕嘉去向,派兵入海追捕。
时过未久,两路军马先后回来献功。校尉司马苏弘擒获赵建德,郎官孙都擒获吕嘉。
闻说国王及国相皆都被擒,南越国属下各郡县不战而下,纷纷投降。
杨仆及路博德上奏汉帝,将赵建德及吕嘉就地斩杀,传首长安。
南越就此灭亡,国祚九十三年。汉武帝平定南越,遂在岭南设立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是谓岭南九郡。
镜头转换,按下平定南越,复说出使西域。
早在汉武帝初即位时,便有北击匈奴之意。因亲自审问匈奴降将,得知一个重要消息:大月氏被匈奴冒顿单于灭国,就此阖族西迁;始终便有报仇复国之意,苦于无人相助。
武帝闻而大喜,决定遣人出使西域,联合大月氏,夹攻匈奴,断其右臂。经过仔细甄选,因闻郎将张骞熟知陇西地理风物,为人强力,宽宏大度,便决定以其为使。
张骞字子文,汉中郡城固人氏。遂奉武帝诏命,率领一百余名随从,由匈奴人堂邑父为向导,从长安出发,西行进入河西走廊,始其万里长征,艰苦之旅。
当时河西走廊之地,完全为匈奴人控制。故当张骞一行穿过河西之时,不幸碰上匈奴骑兵,百余人马全被抓获。匈奴右部诸王将张骞等人押送匈奴王庭,来见军臣单于。
单于:你等何人,将欲何往?
张骞:某乃汉臣张骞,奉汉帝之命,出使月氏。
单于:月氏在我北方,汉使何以得往?倘我欲遣使南越,汉帝肯许我通行乎?
张骞:既不许通行,杀我可也。
单于:倒看不出,汉人中还有如此硬汉。将其扣留,若不投降,永不释放!
军臣单于为拉拢张骞,命人进行种种威逼利诱,但张骞誓不辱君命,持汉节不失。单于大怒,由是便命张骞与其使团前往塞北牧羊,拘留十年之久。
元光六年,匈奴监视渐渐松弛。张骞趁其不备,带领随从,逃出匈奴人控制。
于是北经车师,一路打听月氏人所在。闻说月氏人复被乌孙国战败,被迫从伊犁河流域继续西迁,进入咸海附近妫水地区,征服大夏,另建家园。
张骞牢记使命,不忘初心,由是折向西南,进入焉耆,再溯塔里木河西行,过库车、疏勒等地,翻越葱岭,直达大宛。
这一路好走!间关万里,风沙漠漠,说不得行军艰苦。戈壁滩上飞沙走石,热浪滚滚;葱岭高如屋脊,冰雪皑皑,寒风刺骨。沿途人烟稀少,水源奇缺。加之匆匆出逃,物资准备不足,张骞一行风餐露宿,备尝艰辛。
其后不久,随身所带干粮吃尽,使团陷入困境。多亏堂邑父善射,便教众人射杀禽兽,聊以充饥。不少随从或因饥渴倒毙途中,或因迷路葬身黄沙冰窟。
张骞与堂邑父历尽艰苦,终至大宛,回顾随从,只剩二十余人。乃持汉节求见大宛国王,说明出使月氏沿途遭遇,望能派人相送,前往大月氏。
大宛国王:我与你大汉朝万里遥远,向无交往,何必与匈奴为敌,护送你等东归?
张骞:我大汉朝国力昌盛,物阜民丰。臣若能返回汉朝,一定奏明汉皇,重重酬谢。
大宛国王:我早就风闻汉朝富庶,欲通使往来,苦于不识路径,未能实现。即是汉使到来,实乃天意,况又有重酬乎?贵使放心,寡人派兵送你等前往月氏便了。
张骞大喜,施礼道谢。大宛国王热情款待,遂派向导译员,将张骞等人送到康居,然后返回。张骞又游说康居王,使其遣人护送,终至大月氏国。
回首往夕,出离长安之时正当青年,此时已是早生华发。张骞百感交集,乃在馆驿中休息数日,沐浴更衣,持节叩门入宫,向月氏王递交国书,说明来意。
未料十余年光阴已过,此时月氏王已非旧主,新王对匈奴灭国之恨已经不深。且由于新国肥沃,物产丰富,并距匈奴、乌孙很远,再无外敌寇扰,由是不愿东归。
张骞等人在月氏逗留年余,月氏人虽然热情相待,只是不从其盟。在此期间,张骞曾越过妫水南下,抵达大夏蓝氏城;后见游说不果,乃于元朔元年动身返国。
归途之中,张骞为避开匈奴,改变行军路线,绕行塔里木盆地南部,昆仑山北麓,从莎车经于阗、鄯善,通过青海羌人区归汉。
但出乎意料之外,羌人此时也已沦为匈奴附庸,张骞等人再次被俘,又扣留年余。
元朔三年,军臣单于亡故。匈奴为争王位发生内乱,张骞终于乘乱逃出,转回长安。
此番出使西域,张骞从武帝建元二年出发,至元朔三年归汉,其间共历一十三年。出发时一百余人,回来时仅剩自己与堂邑父两人。
画外音:张骞此次远征,虽未能与同大月氏建立联盟,但产生实际影响,可谓极大外交成功。秦始皇时,北却戎狄,筑长城以护中原,西界不过临洮;玉门关之外广阔西域,尚为中国势力不及。张骞通使西域,不仅亲自访问西域以及中亚诸国,且初步了解到伊犁河流域、里海以北、波斯安息、大食条支、南亚身毒等国情况。自此不仅西域同内地联系日益加强,而且中国同中西亚以至南欧交往也始建立,是谓“凿空”之功。
回到长安之后,张骞将其见闻详奏汉帝,并说所经诸国风情。
汉武帝对张骞出使西域成果非常满意,特封其为太中大夫,并授堂邑父为奉使君。
镜头闪回,按下张骞出使,复说马邑之谋。
当张骞西去之时,元光元年秋,匈奴来汉,请求和亲。汉武帝心中不愿,由此先将匈奴使者安置馆驿,召集众臣商议对策。
时有燕人大行令王恢,乃是边吏出身,一向反对向匈奴和亲。当即出班奏道:匈奴反复无常,弱时请求和亲,强时便即入侵,岂可轻信?若依臣计,不如拒和开战。
御史大夫韩安国当即反驳:千里作战,万里输运,岂保必胜?不如和亲,以保平安。
汉武帝闻此,举棋不定,于是便令暂许和亲之议。
元光二年,有马邑商人聂壹来找王恢,对其献策道:匈奴常侵边界,总是祸根。朝廷既不愿劳师远征,何不诱引匈奴以入我境,伏而击之?
王恢:公以何策,引匈奴以入?
聂壹:我常在边界贸易,匈奴人皆都认识。若将军肯依我计,某便可以贸易为由,佯称与将军有仇,愿引其军来袭,将马邑献给匈奴。单于贪图马邑货物,一定自引军来。彼时将军埋伏于彼来路,专等单于一到马邑,即可断其归途,擒而斩之。
王恢闻而大喜,乃将聂壹计策写成条陈,奏报朝廷。汉武帝心动,再次诏命群臣商议。
韩安国复又反对:匈奴人本来便即善使诱敌之策,此等显计,如何瞒得他过?以高祖皇帝英武圣明,尚被匈奴围于平城七日之久,至有白登山之危。况兵马相交,天下骚动,胜负难料,切切不可轻率出兵!
王恢力争:当年代国虽小,独当匈奴,君臣尚能同仇敌忾,奋勇抗击外侵。今华夏海内一统,力胜代国数十倍,忍辱许以和亲;匈奴犹自屡背盟约,是因我抗击不力故也!
汉武帝道:王恢之言是也。以和亲求安,终非长策。孤意已决,卿等毋须再争。
韩安国虽然不服,但亦不敢再言。于是厉兵秣马,准备开战。(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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