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落尽,十里荷开,转眼三年过去,在风和日丽的五月,承平朝开国皇帝六十大寿的庆生宴席,场面盛大而热闹。
华殿仪饰庄重,鼓乐齐鸣,帝后嫔妃及皇戚勋贵,臣工和外国来使,皆盛装朝服,按尊卑次序列坐,酒过十巡,宾主多有醺然之色。
承王斜靠在金碧辉煌的宝座,几分满意地环视着来自数个小邦的王诸,比起贞元,惠安和云国三地,他的承平朝相对势弱。
但称帝近六年,徐万里的拥戴补充了军力,与贞元治下的互市也增加了朝庭税收,他在南境的势力,无人能撼动。
想起贞元,他便忍不住暗里嘲笑,小儿和靖王那拘泥不化的一般好骗,给句怀德以治的承诺,他们就真以为他会宽农通商,惠及小民,却不知得来的税收,全被他用来备战扩军。
随着悠扬的乐声响起,数十位美姬翩翩起舞,来自休屠的金发少女,薄纱短裙,玉臂挑送,纤腰扭转,脚踝的银铃在清脆地叮当鸣响。
眼光瞟向千里而来的休屠王子泼屈,小子前几月就来信示好,说境内发现了银矿,这玩艺汉人不喜,他想把它弄到南方售卖。
堂堂宗亲竟开始经营商业,看来王族实在落魄得紧,他摇摇头,为得一纸许可令,小子带了数百人的贺寿队伍,浩浩荡荡地前来送礼。
泼屈遇上承王俯视的目光,隔空向他举起酒杯,心中紧张又兴奋,去岁伦煌商展,作为靖王妃的特邀嘉宾,他在贞元朝的帝都客居了两月。
靖王妃说只要他肯帮忙,小皇帝将许他伯爵位,并赐一座在伦煌的豪华府第。
这是一桩他不能拒绝的交易,休屠苦寒,伦煌却极繁华,有姿态万千的艳女歌伎,醇香甘美的琼浆玉液,以及,琳琅满目的各类奢侈品。
而且,伦煌有地利之便,往西北百余里便是莽苍草原,他快马两日又可回归天高地阔,放马逐鹿的游牧生活。
为过上梦寐以求的日子,他以休屠皇室的名义联络肃王,几番往来才发现,一切,都在为这次行动准备,在他护送礼物的队伍里,居然有易容改装的靖王。
同时,承平朝的户部侍郎谢九思,他扭头看了眼不远处温文尔雅的男子,对方正效仿贞元朝,也将商展搞得热火朝天。
忍不住地暗问,丽迪城外的驿道上车辚马嘶,行旅不绝,来自天南地北的商队中,有多少是靖王旗下的精兵?
名动诸国的战神,初出茅庐时曾孤军深入俘虏了他休屠王室,如今怕又要将承平朝一网打尽。
舞衣如蝶群一般旋转,如飞花一般消散,殿中凭空现出一个健美轩昂的男子,护卫装扮,笑声清淡:“四叔,十三侄为你祝寿。”
所有的笑语与乐声瞬间停止,熏然温软的醉意立即消散。
“靖王”值日禁军首领一见男子绿如碧波的眼眸,暴喝一声,抽刀便飞扑过去,他身形刚动,已被承风拦截。
刀光剑影,拳来脚往不过几招,男子的脑袋便滴溜溜地飞上半空,然后,砰的一声,砸在个宾客的案几之上。
随着男子大声惊叫,禁军首领的断颈处血如泉喷,热闹欢庆的宴席,立即乱成一锅煮沸的粥。
承风出手之际,事先安排的暗哨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了各岗哨的禁军,有心算无心,对方未及招架便被钢刃架头。
“噤声。”泼屈用力摔出手中酒杯,玉碎满地,随及他蒲扇一样的大掌,击在身侧正起身离座的官员背心。
那人口中鲜血狂喷,瞬间倒下,全场随及悚然寂静。
承王这才反应过来,惊怒之至,颤抖着双手,指着无论如何也不当出现在此处的靖王,语不成句地问:“你,你竟敢?”
靖王淡淡反问:“为何不敢?”连串的名字从他嘴里念出,全是承王直系中下级军官,从都尉候,都尉,参军到校尉,并将他们的年纪,籍贯和兵器说得清清楚楚。
最后他劝降:“他们此时正在喝酒,四叔,不如给部下一条活路,你到陇右道,去和十兄逐鹰狩猎,如何?”
这次,轮到承王眼中幽阒,阴阴地反问:“我若不肯呢?”
“那便只好请四叔与小侄当年一般,尝尝地牢的滋。”靖王话音未落,便被人冷声打断:“放下武器,否则,我立即杀了她。”
却是苏子安一见事发,便判断夷川定是内应,趁着混乱挟制了徐萱,她好不容易有孕,崔氏又宠儿女,靖王若不在意,必与对方离心离德。
“太学大好儿郎,竟沦落到欺负妇小的地步。”靖王转头看他,眼光说不出的复杂,哀其不幸,怒其恶毒。
过去几年贞元按双方协定与承平开关互市,他却不按约仁德以治,为备战劳民伤财,其中必然少不了他这妻兄的游说。
他还未动手,已有人男子喝斥:“休得伤她。”风声微动,徐万里的副将马战,抢过徐萱,一掌将苏子安击得飞起,撞在大殿粗壮梁柱上,昏死过去。
马战护着小主人,左右四顾,干笑道:“你们,那个,继续,请。”作为崔正的旧部,明显地选择两边不靠。
承王拍着御座,质问:“十三,你我素无仇怨,天下几分不好么?凭什么这位置,只他的儿子坐得,兄弟便坐不得?”
“非是你坐不得,实乃你不配,天子当容天下,造福万民,你却严法苛政,草菅人命,你若仁德,小王助你立国如何?你不守诺言,一意孤行,休得怪我。”靖王沉声答复。
承王愠怒陈述:“以刑治民,方乐用,以赏战民,则轻死。”得到的回应断金裂玉:“道有正邪,法有善恶,你朝少年,不过说你几句便被割舌,你可知,民议朝务,天经地义,君当纳谏。”
“民弱国强,民强国弱,有道之国,务在弱民。”承王大声念诵着他的治国圣典,眼中光亮炽热。
靖王反驳:“国以民为基,民贫则国不当立,民因贪而窃,民之罪,因饥而窃,君之过,君视百姓为草芥,独夫无德,天下共诛。”
承王嘿嘿冷笑:“自古弱肉强食,成者为王败者寇,要我退位,得拿命来。”手掌在宝座扶手一按,数十支锋利雪亮的箭弩,带着呼呼风声,上中下三路直向靖王射去。
靖王短剑在手,不退反进,身形顿起,飞扑承王而去,纷纷箭弩被他剑花拂动,或钉进廊柱,或扎中宴席来宾,一时间,惨号四起,鲜血飞溅。
承王见他来势汹汹,慌忙应战,但他年事已高,冠冕沉重,几招便被靖王挟制,拖下宝座,出得殿门,承风,泼屈和事先潜伏的百名甲士立即簇拥随行。
靖王带着叔父,行过长廊,转过亭台,跨过池桥,站上高高的宫墙。
路上千人相随,除了一些胆大的宾客,全是皇宫侍卫,胄甲分明,刀戈森严,但皇帝被挟,对方是武功和将才绝顶的靖王,没有一人敢轻举妄动。
宫墙外,明亮的日光照映着百余列队,披坚执锐,攻城云梯和投石器高高地耸立,正前方的徐棣,飒爽英姿,重甲利剑,端坐在骏马之上。
万众之军森然寂静,落针可闻其声,唯一面绣着青龙图徽的战旗迎风张扬,猎猎狂卷。
承王惊讶地睁圆双眼,这竟是,靖王的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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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1,承王崇尚法家,以百姓为工具来巩固皇权,重尚驭民五术,壹民:统一思想。弱民:民不成众,失去团结力量。疲民:让民疲于奔命,无瑕顾及他事。辱民:使民无自尊自信,只知服从;贫民:除了生活必须,剥夺余财,人穷志短。奸民:让百姓相互检举揭发,生活在恐惧中等等。
备注2,靖王的思想接近儒家,以民为本,他的话大意是国家和朝庭是为人民建立的,而不是相反,如果老百姓生活不好,可以推翻君主,改朝换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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