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统照跨上自己的记者包,里面装着钢笔、本子、照相机。
鲁迅熄灭香烟:“走吧,我们一起,这里正好有个认路的。”
另一边的秦九章,刚刚结束累到爆炸的苦逼拉车一天。
权当体验生活了。
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几乎忘了什么叫吃苦,——真正的吃苦!
每天20多公里的高强度负重拉车,然后只能吃点饼,补充电解质的办法就是水里撒点盐,或者吃饼的时候吃块咸菜疙瘩。
简直是燃烧生命。
即便如此,京城还是有四五万车夫。
无他,赚钱耳。
一天五六角的收入,相当于一个不错的工厂工人。
代价就是少活十几二十年呗。
很多车夫其实心知肚明。
少数混出头的转行开店做生意去了。
大部分哪,早就认了:一条贱命而已,活到四十与活到五十区别大吗?还要多受十年罪?
回家路上,秦九章顺路买了1角钱的稿纸,还有一份新的《字林西报》。
刚到大杂院,萱萱就高兴地给他宣扬今天的战果:“哥,今天我又去周家薅羊毛了!”
秦九章笑道:“搞得就和去周扒皮家似的,薅到多少?”
萱萱展示道:“1斤新煤!”
“那可太棒了,这几天就不用出去捡煤核了。”秦九章鼓励道。
“周老爷真是大气。”萱萱依旧难掩激动。
“他们怎么突然这么好,要给你一斤新煤?”
“对了,得多亏你。”
“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家老爷今天订了报纸,我看到报纸上有你的照片。然后周家老爷就和我多说了几句话,还给了我一斤煤。”萱萱解释说。
“看了照片?”
“对啊,报纸上有哥哥的照片,”萱萱用手画了个圈,“我已经告诉所有的小伙伴了!上报纸是多厉害的事儿啊!可惜没钱买一份。”
最后一句有点小委屈。
此时,大杂院外面传来两辆人力车落座的声音。
“九子,九子!报社的大先生们来了!”
祥子大喊着进了院子。
紧接着,一个穿着西装,一个穿着长衫的人并排而入。
萱萱第一眼就认出了穿长衫的:“哥,他就是周老爷!”
秦九章心头一惊,我晕,这不鲁迅嘛!
“原来他就是你说的周老爷。”
萱萱点点头:“周老爷是好人。”
秦九章当初根本没意识到竟然是周树人。
王统照首先说:“你就是秦九章师傅?”
秦九章说:“对的。”
“本人《晨报》编辑王统照,这位是教育部佥事兼社会教育司第一科科长周树人先生。”
鲁迅伸出手:“果然与报纸上一模一样。”
秦九章与大偶像级别的人物握了握手,“鲁迅先生,幸会。”
接着与王统照握了握手,“王编辑,幸会!”
鲁迅说:“你知道我的笔名?”
“拜读过先生的《狂人日记》,大为震撼。”
秦九章的记忆力经过穿越更加巩固,轻松背出: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这句话是我说的。”
鲁迅赞赏道,“你的谈吐果真不凡。”
王统照已经掏出了钢笔和本子,“师傅的事迹我们已经从报纸上听闻,今天更是得知师傅身负傲人才学,编辑部特派我来采访先生。”
“没什么好采访的。”秦九章说。
“阁下怒喷不良洋人,单这一点就不简单;我们今天发现《晨报》收到的几篇译稿也是出自阁下之手,对你更加感兴趣。”鲁迅说着,掏出一包“海军”牌香烟,递出一根给秦九章。
秦九章本来没有抽烟的习惯,但一来这个时代没什么娱乐项目,二来这可是鲁迅递的烟,能不接嘛?
没有过滤嘴的香烟非常上头,秦九章缓了一口:“好烟!”
鲁迅笑道:“这包烟九角,算是好货,还好今天带的是它。”
九角一包,绝对属于很贵的香烟。
鲁迅抽烟很杂,一二角的便宜烟抽,八九角的贵烟也抽,平均每天四五十支。
秦九章看着手里的烟卷:“这一支,就得跑上一公里。”
王统照说:“秦师傅,我很想知道您是怎么完成译稿的。”
秦九章明白,他们多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正好,我买了一份今天最新的《字林西报》,上面有一篇英国作家毛姆的《珍珠项链》,我现场翻译给你们看。”
“太好了!”王统照看着这个杂乱的院子说,“我们就是想拍下您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完成伟大的创作。”
“伟大谈不上,何况面前还是大先生,”秦九章推开房门,“随我来吧,屋里挤。”
王统照是个富二代,家里很有钱,进屋后发现只有一张土炕,于是问道:“书案哪?”
秦九章在床上盘腿而坐,对萱萱说:“萱萱,先别做饭,把菜板借我用用。”
“好的,哥!”
萱萱勤快地拿过菜板。
秦九章接过放在腿上,然后把《字林西报》放在左边,稿纸放在右边,拿起了铅笔。
“平时都是晚上写,旁边是萱萱给我做台灯。”
萱萱嘻嘻一笑:“提着煤油灯一动都不敢动,因为一动,影子就会乱晃。”
鲁迅与王统照看到了旁边的破旧煤油灯。
“我开始了。”
秦九章写字很快,刷刷刷七八分钟就写满了一整张稿纸,400字左右。
王统照在旁边拍了几张照片。
“好了,好了!”王统照打断他的行文,已经彻底相信,“这些就够了!”
秦九章把稿纸拿给王统照:“先生请过目,还有这份报纸。”
王统照看了一会儿,啧啧称奇:“一气呵成,不改一字!师傅的英文水平和文学造诣令人叹为观止!就算我在大学的英文老师,也做不到如此流畅!”
鲁迅手里的烟卷早就烧没,甚至忘了续上一根,怔怔地看着刚刚出炉的译稿:“奇人!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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