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城,西城区这一片算是开了锅,好似过节般热闹。
先是孙屠派来几个徒弟,就地支起大锅,数把雪亮的刀子在两口宰好的肥猪身上上下翻飞,大肉片,下水,骨头,血块,不分部位一股脑得进了锅,做的是全猪汤。
上百号乞丐得了消息,已然排队前来,端着破罐烂碗盛得满满当当,一个个正靠在街边,用手捞着吃。
四五个徒弟,再加上十几个肉铺伙计,维持着秩序。
摆在大锅旁,还有两篓子铜钱,堆得冒了尖,各有几大锭银子压篓子。
“爷们儿,吃了喝了,接下来让大伙儿找人,都记住了,一个瞎眼老太太领个病怏怏的小伙子,这两人只要找到,又或是有什么线索,两篓子连金带银,可就都归了他。”
“好嘞!”
乞丐们个个满嘴油亮,山呼海喝,颇具气势,这些都是城内的坐地丐,此番前来已得了帮内头目默许,只不过丐子头不好亲自出面罢了,那两篓子的财货,没人敢独吞。
江湖之中,丐帮分东西两行,东行是行脚丐,四处流窜,居无定所,唱小调,耍把式,各色江湖手段仗身,或三五成群,或自个一条跑单帮。
行脚丐进了城,先要拜会城内西行坐地丐,拜完码头,才能在城内耍宝做买卖,善要恶索各凭本事,每日上供到抽头是少不了的,若有人不守规矩,呵呵,过不了夜,乱葬岗子上不过多一具尸首。
西行坐地丐,则是长久盘踞于一地,成组织,有建构,集聚成群,实力强硬。
这些家伙上下等级森严,强者已然入了武道,被称为武丐,每日修行打磨筋骨,不必去行乞,吃穿用度绰绰有余,弱者缺胳膊少腿,瘦骨嶙峋,破衣烂衫,每日乞讨,供养上层。
可一旦出现麻烦,武丐云集平事,任何一方都不敢小瞧。
因而眼下来吃肉汤的都是西行的乞丐,他们不散,东行乞丐不敢凑上前。
一群群乞丐来,一群群乞丐散,数百张招子从城中四散,自街头巷尾摊开搜寻。
当然,这些手段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孙屠已然发了狠,接连找了隆城内几名够得着的金门术士,可连连失利。
找不出,根本找不出,两人好似人间蒸发了。
眼下,他已然守在了唯一寄予重望的术士家中,等着他的消息。
金门术士,有的走南闯北,有的坐地生财,贾求道就属于后者,冲开鼻神通的他,在城内名声不小。
金门九神,无非算命,看相,测字,扶乩,圆光,走阴,星象,法师,巫师,但神通不属于其中,术士若得一门神通,可谓如虎添翼。
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在旁堆成小山,贾求道看也没看,只盯着摆在面前的物件。
桌子,板凳,破柜子,烂窗帘,甚至连锅都给卸下来,这些都是从沈元祖孙两人所租房子中弄出的。
他轻轻嗅着,消瘦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只不时捋捋飘在胸前的长须。
时间一分一秒得过去,孙屠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老仙家就给了半天时间,说半天就半天,若是误了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仙家的手段,真真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看着贾求道那一身崭新的蓝道袍,其背后展翅高飞的仙鹤看起来是如此得刺目。
这老道,行不行给句话啊
如此想着,又催不得。
“秒啊,秒啊,尽数抹去了,好手段。”
贾求道突然开腔,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一转身,便回到案前。
桌板上,香炉正袅袅冒着清烟,诸多贡品罗列,墙上绘着的竟是条白斑细犬,这细犬身形极长,皮毛上绘着日月星辰,四肢伏地,爪头处皆踩着八卦图样,长长的鼻子低垂到地,一双眸子金光闪耀,好似活过来了。
正中间的牌位上,刻着嗅地神君之位。
这显然是贾求道所供,只见他恭敬上前,拜了三拜,头也没回,言说道:“你要找的这两人,贫道也惹不起,其道行远超于我,我寻不出他俩的踪迹,想必城内也无人能找出了。”
孙屠听到这话,心头一热,急了,连忙说:“道爷,您老道行无边,莫跟小的开玩笑了,哪有您找不到的人呢。”
“真找不到,气机都抹去了,神通尚且寻不出,术法自然也算不灵,要对付这两人,你得小心些,银子带回去吧。”
这是要送客了。
孙屠闻言有些失神,看着贾求道的背影,欲言又止,想着老仙家的要求,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得强撑着,答言:“道爷说哪里的话,劳动伤神一番,些许银两,不足挂碍,改天必登门再谢。”
孙屠恭敬得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才到门口,几个守在外面的徒弟便凑了过来。
“师傅。”
“走。”
孙屠并未多言,面色凝重,一直附体默默无声的胡河山传来心念。
“这两人找不到吗?”
孙屠不知老仙家如何打算,心中斟酌着,嘴里搭话:“弟马再去请人,务必将其找出。”
胡河山沉默了。
它附体于孙屠身上,对几名金门术士手段看了个七七八八。
虽说都有江湖把戏,但确确实实用了真本事,寻不出,真的寻不出,如此可见那两人的本事
它想着,不得不承认确实奈何不了对方。
三份五十两,一份一百两,再加上丐帮那边的打点,两名小旗的打点,这一日,几百两白银就砸出去了。
即使孙屠积攒了不少家底,也架不住这样花销。
对于这些,胡河山都明白,自己一众还需他香火赡养,孙屠攒的家底看似是为自己攒着,实则是为一众仙家攒的。
想到此处,它传言道:“既如此,不必寻了,丐帮搜完后,此事先按下来,待日后有眉目也好解决,暗暗戒备着,看那两人是否离城,还是仍守在暗中。”
“是。”
孙屠松口气,这才放下心来,不受老仙家责罚,实在是意外之喜。
此处暂且不表。
是夜,新月遁隐,浓云密布,天更黑了,街面杆子上挑着的油灯一盏接一盏熄灭,街门已经关死。
丑初时分(1:00),暗处里,两道身影飘飘而过。
踩墙头,过屋顶,避夜哨,直奔东城区肉街。
沈元被奶奶拉着,高速行进着。
他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隔开了吹来的冷风,再一看,背后的恶饕探出一只手,挡在自己头顶。
收了法坛后,沈元每时每刻都能看到祂的状态,不像原来,只有恶饕想让自己见时,才能查看。
孙屠的几个徒弟晚上轮流守在肉铺,都背着狐仙,祂既然想干,必然是有把握的
把奶奶说动可真难啊
他回想着前番的辩论,脸上不由得露出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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