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战舰 第六章 战士的休假
虽然接受了帝国的宣战，但是，国内一点战争的氛围也感受不到——年前的男女在酒吧内悠闲地品着酒；橱窗外，老人牵着宠物狗和孩子，一脸笑意地穿过马路；广播电台里正在播放一首上个世纪的老歌——《美好的一天》。
对于一名刚刚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舰队长来说，今天的确是美好的一天：休假，睡懒觉，可以和朋友们小聚，安心地等待着战舰修整报告和补给报告……卓思丽还在打哈欠，一个凉冰冰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薄荷味的还是茴香味的？”
“教官您就别开玩笑了……”卓思丽嘟哝着，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在太空呆的时间太久，味觉已经退化了……”
爱琳教官笑着在卓思丽的身边坐了下来：“嘛，所以才给你点了味道刺激的，好把你的味觉找回来。”
卓思丽没有说话，端起茴香酒猛地灌下一大口。
“好辣——”
“喂喂……别呛着……”
咳嗽了好几下，卓思丽才停了下来。作为一名长相秀丽的女士，她自然受到了酒吧内那些单身男士的注意，当所有人都注意到她旁边还坐着一位女性军官时，也就没人有上前搭讪的打算。
这里是家园6号太空城军管区的外围，没有人想惹麻烦，尤其是现在这种局势下。
“谢谢你能来看我。”卓思丽将手搭在好友的肩膀上。
“其实也不是顺路。”爱琳托起下巴，“那些毕业生，我想我还是亲自送过来比较好。”
卓思丽噗嗤一笑；“那些小鬼头们都喊你奶妈。”
“他们好像也这样叫姬忆安——原来是胸部比较大的缘故么……”
仿佛受到了什么打击，卓思丽哀嚎一声，趴在了吧台上。
“喂喂，我不是说你胸小啦！”
“啊啊——事实就是那帮小兔崽子们对于女性长官只看胸部对吧！那帮处于青春期的小兔崽子们脑袋里难道只有性和交配吗？！”
爱琳默默地擦去额头上的一滴汗：早知道就不给卓思丽度数较高的茴香酒了……
就在卓思丽醉酒加吐槽的同时，韩橙也在忍受着沈鸽和欧阳天的吐槽：因为在太空要塞违反规定擅自离开，两个人被扣了三个月的津贴外加警告处分。
“我们只是想救人啊！”
“事实却是你们差点把命丢了。”
韩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沈鸽，他被砍掉的手臂正泡在培养箱内慢慢恢复，但是神经末梢还没有完全生长；欧阳天则蹲在病房的角落，泪流满面地画着圈圈：
“三个月的津贴……将近两万多块钱哪……”
“还有一件事情。”韩橙可不管这家伙，将平板电脑的页面翻到下一个，念起了规章制度，“关于茜露露入伍的事情，需要所属舰队或上级单位的两人或两人以上做担保。”
一听是茜露露的事情，欧阳天立马来了精神：“我去！我去！”
“担保人必须是尉级或尉级以上的军官。”
欧阳天再次受到打击，蹲回角落里继续画圈圈去了。
“可是我这样子，根本去不了军政部啊！”沈鸽指了指套在自己左肩膀上的培养箱，“医生说了，要想完全长好还需要四五天，还不算后面的复健……要不，拜托卓舰队长怎么样？”
“她现在在家园6号，副舰队长也是。”
沈鸽不由得哀嚎一声：“可是没有担保人，茜露露就没法留下来，那么可爱的妹子……”
欧阳天同样眼泪汪汪：“没有工作就会当做难民被送走么……那么可爱的妹子根本就不能把她当成难民啊……”
你们两个家伙的眼里难道只有妹子么……韩橙在内心深处无奈地吐槽一句，然后关闭了平板电脑上的页面。
“这件事情先放一放，等你出院再说。”
正说着，走廊上传来一连串轰隆隆的脚步，还有孩子们的喧闹，碰地一声，沈鸽病房的门被撞开了。
“哥——哥你怎么样了！”
“哥哥我好想你——”
“哥哥抱我——”
紧随其后的，是恼羞成怒的护士小姐：
“你们，赶紧出去！”
“啊……抱歉……”沈鸽无奈地笑着，冲护士小姐挥起一只手，“她们是我的妹妹。”
不仅仅是欧阳天，就连一向处事不惊的韩橙也有些目瞪口呆——
这气势汹汹涌进病房的原来是沈鸽一大堆的……妹妹……
在曙光3号的时候就经常听他谈起自家的妹妹，可没想到他有这么多妹妹……
“嘛……也不都是亲妹妹啦。”沈鸽笑着，向大家一一介绍，“这是我大姑家的，这是二姑家的，这是三姨家的，这是小姨家的，这是二舅家的……”
“我不管这是谁家的，总之——出去！”护送小姐彻底怒了。
还是欧阳天有办法，抱起了一个最小的妹妹：
“这里是无菌病房，如果你们不想看到自己的沈哥哥被细菌吃掉，就乖乖在外面等着哦！”
“病菌有那么可怕吗？”
“当然可怕啦，你们看，沈哥哥的一条胳膊就是被细菌吃掉的……”
连哄带骗，韩橙和欧阳天终于把沈鸽的这群妹妹们赶出了病房。因为交通方便，从玄星另一端的城市来到首都尚都也只需要一个小时，于是沈鸽的妹妹们在放学之后就一起约好过来看哥哥了。
不过，想要把这群如同野生动物般的妹妹们送回家，貌似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有的妹妹撒欢一般在医院的走廊上跑来跑去，有的爬上了窗台，还有的干脆整个人吊在了清洁机器人的机械臂上……
“我看……这群妹妹会把医院拆了的……”欧阳天的嘴角在不停地抽搐。
韩橙同样束手无策：“我也不擅长应付小孩子……”
“谁能来救救我们……不，来救救这个医院……”
正在这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了机器人摔倒所发出的金属声。韩橙和欧阳天跑过去一看，两个人不由得再次抽嘴角——沈鸽的妹妹吊着机器人的机械臂，和机器人一起撞倒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大叔……
“喂，你们没事吧！”
“没事。”不用韩橙和欧阳天搀扶，大叔自己站了起来。
韩橙也趁机拎起了摔倒在机器人身上的小萝莉：“真是对不起，我们马上把她们送回去。”
大叔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径直离开了。这时护士小姐们赶了过来，在连番的吼叫之中，终于把沈鸽那堆到处乱跑的妹妹们收拾到了一起。
“听着，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到处撒野的地方！”
“是……”
“我们可以回家了么？”
“好不容易来首都一趟，玩都没玩就让我们回去……”
“呜呜……哥哥……我想哥哥……”
“阿姨，我要吃棒棒糖……”
“棒棒糖！要草莓口味的！”
“我要桃子味的！”
……
“完全没辙啊——”面对面前这群叽叽喳喳的妹妹们，欧阳天长叹一声，扶起额头，“咱们怎么办？”
“把她们送回去。”韩橙说。
“可是万一中途跑了一个两个的……”
韩橙也觉得头疼：“这也是个问题啊……”
正说着，刚才那个大叔不知从哪里又出现了。
“你说送她们回去？”
“啊……是……”韩橙犹豫着回答。
“跟我走吧。”
大叔侧了侧脑袋，透过玻璃窗，韩橙看见了医院院子里的草坪上，停着一架轻型飞船。
“可是……这也太麻烦您了！”
“没关系，正好顺路。”
说罢，大叔转身就走，欧阳天还在一脸的尴尬，却被护士小姐从背后捣了一胳膊肘：
“让你跟着你就跟着，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可是——”
不等欧阳天说话，护士小姐拎起一个萝莉往欧阳天怀里一塞，韩橙同样抱起一个。当一群人出了电梯来到院子里的时候，草坪中央的轻型飞船已经发动，舷梯旁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男青年。
“人都到齐了么？”他拼命忍住想吐槽的表情，问。
“到齐了，麻烦你了。”韩橙有些抱歉地说。
“不麻烦，正好顺路。”
当所有妹妹都被撵上飞船之后，男青年几步便跨了进来，利落地转身，坐在了靠门的座位上。
这个人同样也是个军人，可是却穿着便装——不仅仅是韩橙，欧阳天也看出来了。不过这里是隶属于军队的医院，有什么样奇怪的人出没也不是令人大惊小怪的事情。
“那个大叔又是谁？”欧阳天小声地问。
韩橙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是来医院办事的。”
啪地一声，坐在韩橙身边的萝莉一巴掌拍在了飞船的舷窗上。
“啊！飞得好高！”
欧阳天连忙伸手去拽：“喂！老实坐下啦！”
“姐姐姐姐快过来看！太空电梯！”
“我们飞到云的上面去啦！”
……
飞船的客舱里再次炸锅，欧阳天哀嚎一声，干脆把脑袋埋进了膝盖里：
“啊啊啊啊啊我可不想要这么多的妹妹——”
“我也是……”韩橙也在强忍着，因为一个小丫头已经坐到了他的膝盖上，不断地蹭啊蹭啊。
“忍一下吧，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坐在出口旁边的男青年一脸淡定地说——虽然他的脑袋上也爬了一个。
“半小时？”欧阳天吓了一跳，“不是说送到车站的么？”
“应该是直接送回家吧……”韩橙看了一眼窗外，飞船已经冲出了玄星的大气层。
沈鸽的这群妹妹们的家位于玄星赤道附近的小型社区，因为时差的缘故，飞船降落的时候社区里一片万家灯火。因为事先得到通知，放学不回家的萝莉们被各自暴怒的家长迅速领了回去，晚上自然少不了一顿教训。
再次回到飞船的时候，韩橙顿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的乖乖，伺候不听话的小孩子比打仗还累……”欧阳天几乎瘫在了座椅上，“也不知道那么多妹妹，鸽子是怎么受的。”
韩橙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军政部让我明天下午3点带着茜露露过去。”
“难不成你要把沈鸽用担架抬到军政部……”
“看来只能这么办了。”韩橙若有所思地说。
欧阳天不由得炸了毛：“老大，你行行好——鸽子他根本没法动耶！”
“我也想让舰队长帮忙，可是他们都在家园6号，明天根本赶不过来。”
“随便抓一个不行么？比如萨文悦那家伙？”
“我不想欠他人情。”
听韩橙这样说，欧阳天顿时泪流满面，一把牢牢抓住了韩橙的双手：“老大，你在咱们舰队的人缘也太差了！”
这时，那个眼镜大叔从驾驶室里走了进来，递给男青年一个平板电脑。
“资料整理一下。”
“我们要迟到了。”男青年说。
“没关系，来得及。”说罢，大叔去看韩橙和欧阳天，“你们怎么了？”
“是这样。”欧阳天连忙插嘴，“我们需要两名担保人，但是其中一人受伤住院了，军政部那边的时间又比较急……”
“是外籍员工么？”大叔问。
“是的。”想了想，韩橙又说，“按照规定，外籍员工的担保人必须去军政部面谈并备案，但是她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是在紧急情况下才让她负责飞船通讯的，因为那个时候飞船缺人手，舰队长也批准了。现在我们想把她留下，而且她是难民，没有地方可以去。”
大叔去看男青年：“文宇，要不你去。”
男青年一脸的吐槽样：“我又不是他们舰队的。”
“马上就是了。”
男青年先是一愣，然后连忙低头去看手里平板电脑上的资料：“卧槽！让我去第七舰队？！”
“是第九舰队，但是同样隶属于第三集团军。”
男青年顿时发出一阵哀嚎：“缺人已经缺到这种程度了么——”
大叔没有说话，转身回到了飞船驾驶室。
在男青年的一路哀嚎声中，飞船返回了首都尚都，降落在军政部大楼门前的草坪上。男青年同韩橙欧阳天一起下了飞船，没过多久，茜露露便被佳娜和季雪馨带了过来——自从回来之后，她们便一起住在同一宿舍。
因为时间紧急，韩橙带着茜露露和男青年一起匆匆赶到了人力资源部，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问话、测谎、拍照、体检、采集DNA样本……折腾了一大圈下来，天已经渐渐黑了。想到之前的帮忙送人还有这一次的人情，韩橙决定男青年他吃顿饭。
也许是有妹子在的缘故，男青年多少放下了高傲的架子。
“我叫齐文宇。”他自我介绍道。
“对了，之前那个眼镜大叔是谁？”欧阳天托着下巴，坏笑着问。
“我上司。”
“哦——原来是被上司踢了——”
听到欧阳天这样调侃，齐文宇顿时一脸的傲娇：“事先声明：我可不是被上司一脚踢了，而是被我老爸的兄弟挖到了第九舰队。”
“也对啊……第九舰队舰队舰队长宋守何上校年底就要退休……”欧阳天若有所思地抓了抓后脑勺。
“不过估计就算退休也没法安心吧，毕竟已经宣战了。”季雪馨咬着勺子，翻看着个人终端上的新闻，“而且听说很多退伍的也被召了回来。”
“这么说，你老爸也是军人喽？”佳娜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齐文宇的肩膀，“军二代啊！”
“他在第一集团军……”面对热情大方的少女，齐文宇多少有些脸红。
“军二代是什么？”茜露露好奇地问。
“就是老子是军人，儿子也是军人啊！”
茜露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个……我们还是吃饭吧……”韩橙打算岔开话题，“吃完饭我还要回医院看看沈鸽怎么样。”
“你不回家么？”佳娜随口问了一句。
韩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自己的鸡排上面撒上番茄酱。
随着华灯初上，快餐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墙壁上挂着的液晶电视反复播放着这几天的新闻，周围的人们也在谈论着这几天的新闻：战争，以及同萨瓦人的建交。不过战争对于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因为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交火都是发生在距离共和国数百万公里甚至是数百万光年的地方，以至于让人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虽然已经宣战，但毕竟战争不在眼前，民众也感受不到任何战争的压力。唯一能目睹战争残酷的，是像韩橙这样置身于遥远前线的战士们。
“放心，他们打不过来的啦……”旁边的大叔这样安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萨瓦人不是很可怕么？为什么要建交啊？”其中一个孩子迷茫地问。
“我也不知道啦……”
韩橙他们就坐在这一家人四口人的隔壁，不过此刻这边饭桌上的话题已经换成了其他舰队的八卦：第三舰队的独眼龙舰长和老婆闹离婚；某艘战舰的舰员在飞船上违反规定偷偷养宠物；第八舰队的姬副舰长又教训了某个不听话的毛头小子……新闻画面切换，外交部新闻发言人换成了国家领导人。
“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经国家管理委员会批准，国防部研究决定，徐君琳将不再担任参谋总长一职，另有任用；参谋总长将由……”
欧阳天正好坐在电视对面，看到新闻画面，杯子一摔，蹭地站了起来：
“欸——这不就是下午的那个眼镜大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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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八点钟之前，韩橙回到了医院，沈鸽老老实实地在病床上躺着，虽然整个左臂没法动，可是用另外一只手玩简单的网游还是没问题的，只不过玩不了他最喜欢的机器人大战罢了。
“给你带的鸡排饭。”韩橙将用保温饭盒装着的鸡排饭放在了病床上的长桌上。
沈鸽迅速关了游戏界面，摁着按钮调整病床前端的高度：“终于能吃到货真价实的肉……真是太感谢了！”
“茜露露担保的事情搞定了，拜托的是第九舰队的人。”韩橙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将手中的资料放在了饭盒旁边，“这是茜露露的个人档案。”
“我看看……”沈鸽一边叼着鸡排一边哗啦啦翻着纸张，“被称为‘芙莉雅’的濒危种族……特殊的……精神感应能力？”
“没错。”韩橙叉起双臂，“虽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一开始我就有这样一种感觉：她知道我们在想什么。”
“的确是这样……那个时候，她怎么知道咱们的飞船要进行超光速飞行的？最重要的是——你还在编写程序的时候，她和那些难民们在一起，根本没法到舰桥来的。”说到这里，沈鸽顿时有些后悔，“如果那个时候……能把她的同胞们救下来就好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韩橙安慰道，“那种情况下，如果换成是我，我想我也会去救人。”
“呜呜……”
“别哭了，赶紧吃饭吧。”
韩橙安慰了几句，沈鸽终于呜咽着将满满一大份的鸡排饭吃下了肚。韩橙帮他收拾好饭桌，然后起身告辞：
“如果感觉身体不适就叫我，我住在隔壁。”
“不用麻烦你，有事的话我会先叫护士小姐的。”沈鸽指了指床头的呼叫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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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回家么？
没法回去啊……
韩橙翻了一个身，他感觉自己失眠了。
父母离异，妹妹吸毒……家，明明就在那里，他却无法回去……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
下雨了呢……
一丝寒意袭来，韩橙下意识地蜷紧了身体，却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
谁？
再次翻身，他看到一个紫色短发的小女孩站在床边。
不是沈鸽的妹妹，那些妹妹大都是黑头发。
女孩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喂，等一下！
韩橙连忙从床上爬起，追了出去。女孩的背影已经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一道闪电过后，韩橙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边缘的大树下，扬起脸，用空洞的眼神凝视着韩橙，嘴唇轻轻动着。
你想告诉我什么？
背后，似乎传来某种声响，韩橙一转身，发现自己住的病房里透出一缕灯光，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不由得怔了一下——明明是病房，却是画室一般的布置，堆满了各种画具和颜料，女孩坐在画架前，正握着画笔画着什么，可是那幅话韩橙似乎永远也看不清楚……
你到底……是谁……
韩橙向女孩伸出了手——
呆呆地看着自己伸向天花板的手，愣了好一会儿，韩橙才将手放了下来。
原来是做梦……
窗外，雨停了。
为什么梦的感觉，会如此真实……
韩橙再也睡不着了，披上外衣起身，穿过走廊，乘坐电梯来到了病房楼前的院子里。雷雨刚刚过去，空气中充斥着雨水潮湿的气息。
回忆着梦境，韩橙走到了那棵树下。
雨水冲开了地表的土壤，在大树的根部，露出了一只扁平铁皮盒子的一角。韩橙伸手轻轻一拽，便将盒子从松软的泥土下面拽了出来。
那是一只儿童饼干的包装盒，打开盒子，韩橙看到了一本薄薄的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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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假的倒数第二天，第七舰队的所有成员齐聚海星的某家酒店——酒店是萨文悦家开的，他很大方地包揽了舰队的迎新晚会。
“我看他这就是炫富。”对此，沈鸽相当不屑。
佳娜开玩笑地踹了他一拳：“喂，你胳膊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不碍事。”说罢，沈鸽干脆举起胳膊撸起袖子，“看，和原来的一模一样，是用自己的干细胞再生的，所以没有什么排斥反应，神经末梢也生长得很好。”
佳娜的嘴角咧起一丝坏笑：“不过咬起来应该也会很痛的吧～”
“不要——”
“让我咬一口嘛－－”
“喂，你们两个。”副舰队长何绪从背后一左一右拍住了沈鸽和佳娜的肩膀，“怎么还不找位置坐下。”
沈鸽伸手去指佳娜的鼻子：“大叔，她想咬我——”
“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大叔！”说罢，何绪顺手在沈鸽的头上来了个凿栗。
“是是……”
沈鸽捂着自己的脑袋，泪流满面，佳娜依旧坏笑着，哼着小曲端着盘子去找点心吃了。似乎为了求安慰，沈鸽干脆跑到了季雪馨那儿——她正在和拂晓号的副舰长罗妮薇聊天。
“听说呢，我们舰上要来一个帅哥哦！”
季雪馨叹了一口气：“还不知道谁会分到我们船上，到处都缺人。”
“没办法，毕竟已经开战了嘛……”罗妮薇还想接着往下说，就看见沈鸽屁颠颠地迎面跑来。
“怎么了？”她问。
“佳娜她欺负我……”沈鸽瘪着嘴巴说，“她欺负病号……”
季雪馨可不领这家伙的情：“我看你是活蹦乱跳。”
“你看，她咬的牙印还在上面呢……”
沈鸽厚着脸皮把自己的胳膊伸向罗妮薇，不料被某个突然冒出的人影拦了下来。
“要想勾搭我们家妮薇，得先过我这一关。”
罗妮薇的脸顿时红了一大半：“舰长！”
萨文悦可无视了罗妮薇的面红耳赤，继续扬扬自得地拍着胸脯说：“都知道我们家妮薇是大美女，都想勾搭，嘛，想要勾搭也没关系，最起码拿两三吨的金子过来……”
不等这家伙把话说完，罗妮薇拽过旁边的折椅，瞄准了萨文悦的脑袋：
“土豪去死——”
仿佛一只被子弹击中脑袋的野熊，倒霉的萨文悦被罗妮薇一下子掀出去老远……
“呼……心情舒服多了……”罗妮薇放下手中的折椅，端过旁边的桌子上放的饮料，咕咚咕咚满满地灌下一大口。
“刚才……你们说什么来着？”
她放下玻璃杯，莫名其妙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沈鸽和季雪馨。
“……”
“……那个……我去找我们舰长去了……”
季雪馨讪笑着，拽起沈鸽的袖子迅速逃离凶案现场。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舰长到底跑哪儿去了？”沈鸽手搭凉棚，来回巡视着宴会厅里的人们。
“不知道，刚才大天也在到处找他。”沈鸽望向灯光亮起的舞台，“晚会马上要开始了啊……”
正说着，副舰队长何绪已经登上了舞台，清清了嗓子：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第七舰队的副舰队长何绪，军衔是上校，也是这次迎新晚会的主持人。欢迎大家能从四面八方赶到这里，有很多是老人了，还有很多新面孔，是第一次来到我们第七舰队。嘛……长话短说，从今往后大家就是战友了，是可以把性命交给彼此的人，我希望大家能夠记住这一点：我们都是第七舰队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
然后，他深呼吸一口气，大声说：
“我宣布，第七舰队迎新晚会正式开始！下面有请舰队长卓思丽中校讲话——”
宴会厅里，响起旋风一般的掌声。
何绪优雅地一伸手，卓思丽款款地走到了舞台的正前方，军服笔挺，金色的齐耳短发一丝不苟地垂在脸颊两侧。
“大家都知道，目前的国际形势可以用非常严峻来形容：战争已经爆发，敌人早已经关闭了谈判协商的一切渠道。既然战争无法避免，那么我们只有用自己的实力来打赢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我们的祖国，保护我们所有人的亲人们！”
“舰队长的胸围简直就是一个悲剧……”
沈鸽叼着一块水果，托着腮帮远远地看着舞台上的人影，季雪馨坐在他左边，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叹：
“原来男生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胸围上面么……”
“其实，脸也很重要……”闻小可坐在沈鸽右边，弱弱地说了一句，“当然，胸围更重要……”
季雪馨无奈地扶起额头：“你们这群色狼……”
正说着，韩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夹着平板电脑在闻小可的左边坐下了。
“你跑哪儿去了？”沈鸽问。
“茜露露她似乎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韩橙解释到，“我劝了她很久，她不愿意来。”
沈鸽冲他挤挤眼：“我看你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韩橙没有说话，默默地打开了平板电脑。
“这次的人员补充不理想。”他说。
“都有谁分到咱们舰上了？”
闻小可好奇地将脑袋凑了上来，另外两个也是。
“杜夏贤，34岁，旗舰北极光号的前任舵手，这个人我比较放心。”韩橙手指一滑，电脑屏幕上显示出另外一张页面，“姚升林，72岁……”
“难道咱们这里成养老院了？！”沈鸽抓住头发，哀嚎着，“72岁？！我没有听错吧？！”
季雪馨同样欲哭无泪：“就是一个老爷爷……”
“不行！我要换人！要换人！”
“你们几个，知足吧。”
四个人回头一看，之前被罗妮薇掀出去的萨文悦又回来了，双手叉腰站在他们的身后。
沈鸽不由得吐槽一句：“我看这家伙纯粹又是来秀优越感的。”
“就算从各个地方挖人，第七舰队的所有飞船还是未满员，征兵的数量还不到预估的一半。”萨文悦自说自话地用自己的个人终端打开了军网内部的人事管理通报，“连总长的副官都能被第九舰队强行挖走……唉……”
“你们不是补充了一个帅哥么？！”沈鸽反问到。
“帅哥……”说起这个，萨文悦居然泪流满面起来，“人家才不是什么帅哥呢，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女汉子……”
“看来你们的情况比我们更严重……”
沈鸽干脆冲萨文悦坏笑：“要不咱们换吧，用老爷子来换罗妮薇。”
“滚！”
舞台下面的小会还没有结束，舞台上面，舰队长的演讲已经结束了，按照第七舰队的传统，每艘战舰的舰长都要带领船员们上台做简短的自我介绍。共和国每支舰队都有自己不成文的规定，比如把新船员扔进海里然后再捞上来，或者让新人在飞船走廊里一边学狗叫一边蛙跳……不过由于舰队长是女性的关系，这些带有恶作剧成分的迎新仪式被一场宴会取而代之。不过，上台自我介绍是免不了的：姓名、年龄、籍贯、还有职务。就算是舰队的老人也不例外。
但话又说回来，曙光3号上的这位新船员，还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老人——或者说，是老爷爷……
“我叫姚升林，今年72岁，檀州人，以前在天星号上呆过……”
老头子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可是在场所有人都被吓到：
“我的乖乖……天星号不是作战指挥部的直属战舰么……”
“老爷爷来头不小啊……”
“就是那个演习中经常被当成蓝军的天星号……”
“红军的噩梦啊……”
“我说，万一作战的时候把老头碰伤了，医药费谁出？”沈鸽站在韩橙旁边，小声嘀咕。
韩橙面无表情地回答：“轮机室是整艘飞船最安全的地方。”
“你们都在舰桥，从今以后我就要和老爷爷在轮机室共度余生了……”被降职为轮机手的欧阳天泪流满面。
沈鸽在一旁补刀：“恭喜你们白头偕老。”
“滚！”
在各种不满和拌嘴之中，第七舰队的迎新晚会算是草草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搭乘客运飞船赶往第七舰队的驻地：家园6号。因为时间比较充裕，也就给了飞船新旧成员之间相互了解和交流的机会，再加上满满一飞船的人都是本舰队的，一路上的插科打诨和聊天自然是少不了了。
“这就是你们船上的外星美少女？”
面对想要搭讪的几个家伙，茜露露干脆躲到了季雪馨身后，脑袋两侧的“触角”纠结地在半空中扭动着。
“啊……她比较怕生啦……”
对于这帮荷尔蒙过剩的小兔崽子，姚老爷子乜起眼睛哼笑一声，然后继续打盹儿。
“这是我女儿，今年才两岁。”杜夏贤正在向韩橙炫耀着个人终端里女儿的照片。
面对此情此景，身为副舰长的沈鸽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嚎：“一个外星妹子、一个老头和一个奶爸……”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佳娜在一旁揶揄。
“我想要妹子……”
“茜露露不算么？”
“我说的是那种货真价实的妹子……”
啪地一声，沈鸽的脑袋上挨了一下。
“茜、茜露露是妹子！”
因为挨得比较近，沈鸽的话被茜露露听到了，外星少女面红耳赤，脑袋两侧那发丝一般的触角盘旋在沈鸽的头顶，鞭子一般甩来甩去。
更何况，发丝的末端还坠着坚硬的结晶体，简直是杀人利器。
“茜露露！”赶在闹出更大的骚动前，韩橙连忙呵斥一声，“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他说我不是妹子！”
“其实沈鸽的意思是你不是我们星球的……”季雪馨试图向茜露露解释，无奈越描越黑，“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呜——”
“你们几个，还让不让老人家休息了！”伴随着一声大吼，姚老爷子突然大吼一声站了起来，“你，还有你，长官的命令为什么不遵守？！”
茜露露鼓着腮帮，触角老老实实地缩了回来。杜夏贤也收起了女儿的照片。
“还没有到驻地，搞那么严肃干什么。”他说。
“别以为这里是国内就万无一失了，想当年这一带还是外星人的天下！我们今天能在这里叽叽喳喳完全是用别人的命堆出来的！”说到这里，姚老爷子干脆一指飞船舷窗外面，“看到那块碎石带没有？以前是个叫塔林的行星，被炸毁后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塔林？”有人好奇地问了一句。
“确切地说，是被自己星系内的恒星炸毁的。”韩橙一边看着自己的个人终端一边说，“在恒星内部注入一定当量的铁元素，会导致恒星内部发生连锁瘫缩反应，继而引发爆炸。”
闻小可不由得缩缩脖子：“这完全是中学物理课上的内容……”
“这是军校四年级的内容。”沈鸽抱起手臂，“不过小可你们还没学到吧。”
“我入学还不到三个月。”闻小可可怜巴巴地说。
季雪馨举手：“我也是。”
“我二年级的演习科目没过，留了一级。”佳娜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又说，“舰长你们倒还好，可是我们都还是学生啊！”
“学生？”姚老头子哼笑一声，“我14岁就在天星号上呆着了。”
“真的假的……”
“要是假的的话我也就不会在这里站着了。”说到这里，老头子干脆自豪地叉起腰，“8600年，也就是55年之前，塔林人突然袭击并占领了海星，因为那个时候海星刚刚改造完，星体的地质结构不稳定，为了万无一失地收复回来参谋总部足足筹划了十年，这些谋划都是秘密进行的，天星号当时得到的命令是切断占领海星的塔林人同母星之间的一切联系——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塔林人不光有帝国的援助，连萨瓦人也给了他们飞船和武器。”
“这么说，您老也和萨瓦人打过？”欧阳天满脸堆笑着问。
姚老头子摇摇手：“只和他们的武器打过，没有和人打过——要是真的碰上萨瓦人——别说我，这一船的人填进去都不够。”
“不是已经建交了么？”闻小可问。
佳娜不由得托起了下巴：“这么说……咱们在积鲁玛救的那几个……”
“就算是外交官，估计以后也见不到了吧。”沈鸽摊了摊手，“再说那个时候只是执行命令，对吧，舰长？”
“是的。”韩橙点点头，回忆起在太空要塞看到的那一幕——一个萨瓦人徒手拆了大半个太空要塞。
不得不说，硅基生命的战斗力是碳基生命难以企及的。
不仅仅是韩橙，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回忆起那时候的情形。
“可是纶星的通道还在他们手里面，万一哪天打过来可就麻烦了。”季雪馨说。
“打不过来的。”姚老爷子说，“别看萨瓦人这样厉害，他们对于约定好了的东西可是相当认真的：既然宣布中立，就不会无缘无故地打咱们——哪像哈西姆人，前脚走后脚就给你撕协议。”
“原来他们宣布中立其实是帮咱们守门啊……”
“说是守门，估计是在其他某些方面做出让步了吧，虽然咱们不知道，可是上面那些家伙，心里可都清楚着呢！”姚老爷子吹着胡子说。
正因为和萨瓦人有外交协议在，所以他们在天琴星系内控制的几个通道还算是安全的，包括距离母星玄星最近的纶星通道。因为跨越了数万亿的光年，星系与星系之间的联系只能依赖这些神秘莫测的宇宙通道，虽然通道扭曲空间的原理一直是一个迷……
韩橙关闭了自己的终端，感觉脑袋有些痛。他闭上双眼，不知为何他回忆起了那本神秘的画册：扭曲的、抽象的线条纠结在一起，还有星星点点的碎片……不知为何，韩橙感觉其中一幅画面和爆炸之后的积鲁玛异常地相像……
姚老爷子还在向曙光3号的其他船员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己的“光荣往事”，杜夏贤一脸的不屑，又看起了自己宝贝女儿的录像。拥有完整的家庭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韩橙想，他没有地方可以去，第七舰队才是自己唯一的家……想到这里他睁开了眼睛，却看到茜露露的小脸，鼻尖差点儿贴到了他的鼻梁上。
“舰、舰长、对不起！”
“什么？”
“姚爷爷说，我应该服从命令！”茜露露用半生不熟的天琴语嚷嚷着。
“是要服从命令，但不是现在。”韩橙将她的身体稍稍地推开，“我们还没有进入驻地。”
“是！”茜露露敬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军礼。
“不是这样，是这样。”韩橙纠正着，将她的手摆放到了合格的角度。
“现在纠正也来不及了。”姚老爷子说，“等上了飞船，打起来，你也就顾不上了。”
韩橙没有说话，只是理了理茜露露歪掉的肩章。
第六章 战士的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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