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战舰 二十九 家事（二）

    墓园里的寂静似乎持续了很久，茜露露老老实实地坐在沐兰的身边，听阿姨慢慢讲述着依娜的故事。依娜很早就死了，死的时候还不到十一岁——严重的精神疾病，以及大脑内的肿瘤和病变。

    在十一岁的生日前夕，依娜从病房楼的楼顶上跳了下去，早早地结束了被病痛折磨的生命。

    因为这颗星球曾经遭受过严重的核辐射污染，所以即便是现在的医学水平和基因科技再发达，始终有万分之一的人口面临着各种癌症的威胁。

    “我研究了一辈子的生命科学，没想到最后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救不了……”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之后，沐兰轻轻拍着茜露露的手，“她生病的时候，我简直是要疯了，眼睁睁看着她发病，躺在床上叫唤……她还是个孩子，却要承受这种连大人都承受不了的痛苦……也许……死亡对于依娜来说是最直截了当的解脱……”

    茜露露冲沐兰眨眨眼睛：“阿姨，依娜还在这里……虽然很微弱，但是我能感受得到。”

    沐兰伸手，揉了揉外星少女的脑袋：“我知道……你们的种族，可以看到其他种族看不到的东西，听见别人无法听见的声音，可是呢……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宇宙中永恒不变的定理，你明白么……”

    茜露露点点头。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从小路尽头传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茜露露立刻从长椅上跳了起来：

    “少校！”

    “茜露露？”

    因为伤刚好没多久，所以齐文宇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头发也因为风吹的缘故，乱成鸟窝一般。

    “你不是在医院里——”

    话说到一半又被咽了回去，齐文宇猛然醒悟：茜露露一定是自己从医院偷偷跑出来的——作为“人形自走式雷达”，躲过几个护士小姐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演习的时候齐文宇的人就栽在她手上。

    可是……这丫头是怎么摸到这个地方的？

    “少校，我是来看依娜的。”茜露露老老实实地回答。

    听到这个名字，齐文宇更是一头雾水：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怎么茜露露会扯进来？而且……

    “这丫头只是陪着我四处转转。”沐兰从长椅上起身，“是你师傅让你过来的？”

    “是。”齐文宇连忙立正站好，“他在开会。”

    听到这句话，沐兰长叹了一口气：

    “算了……他很忙，我不该在这种时候给他添乱的……”

    齐文宇顿时一脸的尴尬：这是别人的家事，当事人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自己被卷进来也就罢了，茜露露突然跳进来又是怎么一回事？好在，在来的路上，齐文宇和韩橙联系上了，葬礼已经结束，韩橙和兰樰正在往这边赶。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个……”齐文宇抓抓后脑勺，“乔叔叔一会儿也过来……说要一起吃饭……”

    茜露露的触手瞬间翘了起来：“乔叔叔？”

    眼看沐兰转身要走，不等齐文宇使眼色，茜露露身影一闪，小猫一边窜到了沐兰面前。

    “阿姨？”

    “这家伙出现就没好事！”显然，齐文宇提及的人多少让沐兰有些不开心了。

    “阿姨不能走！”茜露露干脆扑上前，一把搂住了沐兰，“我知道阿姨很难过，可是阿姨周围的人更难过，为什么阿姨一个人要扛着……”

    沐兰顿时一怔，呆呆地愣了良久之后，抬起手，轻轻地揉着茜露露的脑袋：

    “谢谢你，丫头，可是……我真的得走了……”

    “阿姨……”

    也就在茜露露拖时间的同时，齐文宇打开个人终端，向韩橙他们飞快地发去信息：

    你们赶快啊！

    韩橙回复：

    还有三分钟。

    三分钟也不行！

    齐文宇刚打出第一个词，小路尽头又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是韩橙和兰樰，两个人一前一后，发疯似的在小路上一路狂奔。

    “赶……赶那么急干什么……”

    终于停下脚步，兰樰弯下腰扶着膝盖，呼哧呼哧的，几乎喘不上气。

    韩橙同样跑得半死，一只手扶着小路旁边的树：“到底……出了什么事……”

    齐文宇一指茜露露：“问她。”

    茜露露抱着沐兰不松手：“舰长，我在安慰阿姨。”

    沐兰一副拿这丫头无奈的表情，然后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了好了……阿姨不走……”

    正说着，又一个人影呼哧呼哧地向他们这边跑过来，仿佛一只气喘吁吁的熊一般。

    “妈呀……还不到一公里……到底是人老了，身体不行了……”

    一看来的人是他，沐兰想走，可是被茜露露抱住，根本走不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沐兰冲大叔一竖眉毛，“我倒是想问你！这小丫头是你找来的？”

    大叔顿时泪流满面：“嫂子，冤枉啊！”

    “乔恩你给我说实话，我知道你有这本事。”

    眼看着大叔拼命冲自己使眼色，韩橙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阿姨……茜露露是我们曙光号的通讯员。”

    齐文宇也在一旁帮腔：“阿姨，我可以作证，茜露露的参军手续是我办的。”

    “因为是珍稀种族，所以才被留下来——但是之前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丫头啊！更别说指使她做什么事了。”乔恩几步上前，想去抓沐兰的手但是放弃了，转而去拍拍茜露露的肩膀，“丫头，你自己说。”

    “我……只是想看看依娜，依娜帮了我很多事情，我想谢谢她……”茜露露终于松开了沐兰，细丝一般的触手在半空轻轻漂浮，“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依娜已经不在了……”

    “依娜是谁？”兰樰在一旁小声地问。

    “师母家最小的孩子。”齐文宇同样小声地回答，“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

    兰樰不由得一惊：“茜露露能感受到死人？而且是死了二十多年的人？”

    齐文宇摇摇头：“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问。”

    乔恩挠着下巴，乜起眼睛去看茜露露：“这么说，之前你们一直是靠心灵感应联系的？”

    茜露露顿时一头雾水：“心灵感应是啥？”

    “你们这个种族某些方面的概念和我们不一样吧？某些在我们看来很神奇的事情，在你们的眼中，是再平常不过的。”说罢，大叔去看韩橙他们，“也就是说，在这丫头的概念中，依娜一直是‘活着’的。”

    某种熟悉的疼痛顿时从韩橙的大脑深处突然窜了出来，夹杂着零星的回忆片段，他强忍着，扶着路旁的树，茜露露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伸手拉了拉沐兰的衣角。

    “阿姨……”

    “我没事……”沐兰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花，长叹一声仰望着愈渐深沉的天空，“只是……心里面不好受……”

    “舰长？”茜露露一歪脑袋——很明显，她感受到了韩橙在头痛。

    “我没事……”韩橙故作镇定地说，“跟我回医院去。”

    “是！”

    眼看这帮小年轻要撤退，乔大叔连忙跳起来：

    “喂喂喂喂你们别走啊！说好的一起吃饭的呢？！”

    齐文宇连忙摆手：“乔叔叔……我们真的还有事情……”

    沐兰同样再次揉了揉茜露露的小脑袋：“回去吧，丫头……现在这个时间，医院的护士们应该在查房。”

    “嗯……”茜露露这才想起，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

    “你们都别走啊——”

    乔大叔哀嚎着，同样是在一瞬间，韩橙大脑内部的隐痛风一般褪去，茜露露突然哆嗦了一下，缩到了沐兰的身后去了。伴随着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一个深灰色的身影出现，韩橙齐文宇他们三个连忙立正站好，只有乔恩大大咧咧地迎了上去：

    “嘿，老伙计，好久不见！”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