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丰,位于浙江湖州。唐王朱聿键的封地就安置在这里。作为一名亲藩的封地,孝丰的确过于狭小了,整个县城不过才有八万百姓,城池内,三纵三横六条街道便已囊括整个县城。以至于义兴皇帝朱慈烺将孝丰赐给朱聿键作为封地的时候,整个城内竟然找不到一处可以改建为王府的宅院。
宗室,始终是在紧紧压在大明帝国身上的一块巨石。天启年间,明朝宗室的规模达到了顶峰,共有六十多万人。别的不说,仅是粮食一项,便使得大明为此举步维艰。天下供应京师的粮食每年不过四百万石,但每年需供给天下宗室的粮食每年便高达八百万石。
嘉靖四十一年,不堪重负的朝廷为此颁布《宗藩条例》,对宗室进行全面、严格的限制。但到了崇祯朝时,一切又恢复到原有的模样。
按照礼制,藩王王府的规制是极为宏大和讲究的,朝廷对此都有详细的标准可以参详。但孝丰贫瘠,朝廷又拿不出这如许多的银子来修筑王府,因此,也只能征用了湖州富户在孝丰的一处宅邸暂时作为朱聿键的王府所在。
朱聿键对其却是毫不在意。相比较之前被监禁的生活,现在的状况已然是天壤之别了。唐藩一系在李自成攻陷南阳的失守被屠戮一空,朱聿键的身边也只有一妻一子,因此一家三口在这王府中的生活倒算是其乐融融。
藩王的禄米是每年一万石,但此时的朝廷根本就拿不出这样多的钱粮。好在朱平安和郑鸿逵时时供给,朱聿键的生活却也不必为柴米油盐之物发愁。
孝丰到南京只不过五百里的距离,这些天,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到了城内。朱聿键平静的生活因此而被打破,整个人又回归到忧心忡忡的状态中。
而他也发现,就在自己王府的周围,忽然间多了许多来历不明的人,这让朱聿键心生忐忑,不安的情绪愈发的浓烈。
二月初七的中午。朱聿键躲进书房中练字排遣心中的不安,但邹静却是匆匆来报,城中百姓大乱,都在传言。有一支兵马已经到了孝丰城外。
朱聿键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笔,“知不知道来者是谁?”
邹静摇摇头,也是一脸迷茫的神色。
正在踌躇间,仆役却是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说是兵马入城,直奔唐王府邸,眨眼之间已经将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朱聿键大惊失色,但眼下偏偏又是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来到前院。
王妃曾氏闻听此事也是惊惧不定,仗着胆子带着自己的儿子朱琳源跟在朱聿键的身后。
刚到前院,院门已经被轰然推开,大批黑色铠甲、罩袍的士卒闯了进来。但领头的几名将官却是执礼甚恭,一见到朱聿键,便是大礼参拜。当先的一人更是高声说道:“父王在上,儿臣朱平安拜见!”
朱聿键愣了好一会,紧张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看到朱平安的面庞,长出一口气,但不由得有些奇怪,“你如何到孝丰来了?”
“启禀父王,福王朱由崧勾结马士英、阮大铖、刘孔昭、左梦庚、刘良佐之流,悍然发动兵变,弑君谋逆。定北伯孙传庭、内阁首辅郑三俊为国殉难,天子也在叛乱中为奸人所害,龙驭归天了!”
骤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朱聿键如遭雷击。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栽倒在地。邹静和曾氏一左一右将其扶住,脸上也都是惊恐的神色。
南京变乱、天子蒙难,这简直是震动天下的噩耗!
“父王保重!”“王爷保重!”
朱聿键艰难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一时之间泪如滂沱,“苍天啊!一年之内两代国君相继归天。这是要亡我大明吗?”
“父王请节哀!”朱平安依旧跪在地上,并没有起身,“国难当头,如今并没有时间来凭吊殉难的陛下和众臣。先帝一脉,永王和灵王被闯贼所害,当今天子和定王殿下都在叛乱中遇难。神宗一系子嗣凋零,福王朱由崧大逆不道,弑君篡位,人神共愤;桂王朱常瀛病入膏肓;惠王朱常润参禅礼佛,不问世事;瑞王朱常浩阖府死于闯贼之手。其他的如潞王朱常淓等,也早已被福王等叛党杀害。如今天下藩王,除了父王您,还有谁能在此危急时刻一肩挑起我大明社稷!”
朱平安说得直白,朱聿键听得振聋发聩,他这才知道,朱平安千里迢迢赶到孝丰来竟是为了劝自己继位为帝,统领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
相比较于刚刚听到的噩耗,朱平安这番话给予朱聿键的冲击显然更大,让他不禁有些晕眩,脑子中顷刻间变得一片空白。
曾氏则张大了嘴巴,万万没想到从朱平安的口中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天子的猝然离世,竟然使得自己的夫君能够有机会稳定那九五之尊的宝座。
“天哪!如果夫君能够荣登大宝,那我不就是皇后娘娘,一国的主母了吗?”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之情瞬间驱散了刚刚的恐慌,让曾氏整个人都变得无法淡定了,只是用手拉扯着不断想要挣脱扑到朱平安怀中的朱琳源,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竖子妄言!”朱聿键陡然间变得怒发冲冠,但在狂怒的背后,却显然已经无法掩饰内心的慌张,以及更多的复杂的情绪。“如今南京情势未明,你怎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父王明鉴!如今所有消息确凿无误。马士英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昭告天下,将孙传庭、郑三俊、李士淳列为叛臣逆贼,他们要拥立父王朱由崧登基称帝,一旦没他们抢占先机,我大明便落入叛贼之手,自此之后,将国无宁日。儿臣不才,从去山东千里而来,怀的便是一颗为君复仇、为国锄奸的赤子之心,父王又何必拘泥于世俗立法,置国家危难于不顾呢?”朱平安侃侃而言。
“这个……!”朱聿键却是无言以对。“这个,鲁王殿下还在山东,他是太祖嫡系子孙,也可以……!”
“启禀父王。鲁王朱以海在山东阴谋叛逆,早已被天子废为庶人,如今交由山东总兵府看押!”
“啊!”朱聿键一愣。
但朱平安却是再没有兴致和朱聿键在这里徒费口舌,当即便站起身来,“遍观天下诸王。如今只有父王能有资格监国平叛,我山东大军兵分两路、水陆并进,已经向南京进发,父王不必再推脱,我山东军民和淮扬等地督抚一力举荐父王监国南京!”
说完,朱平安径直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朱聿键的身上,“国难当头、情势紧急,儿臣无礼,这便请父王即刻上京!”
不由分说。王金发已经带着一批亲卫将朱聿键夫妻和朱琳源送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朱聿键长叹一声,当下也不再多言,放下车帘。众人一声呼啸,便簇拥着朱聿键向着孝丰北门出发。
朱平安也翻身上马,刚要出发,沈恪却是一阵风似的疾驰而至,“大帅,西门外来了一哨人马,看旗号是郑家的人,马上便要入城了!”
朱平安微微一笑。“郑鸿逵来的倒是不慢,走,去西门会他一会!”
郑鸿逵心急如焚,带着麾下五百亲卫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了孝丰。这几日,他在南京处理善后事宜,将所有和马士英等人联系的渠道全部斩断,所有书信往来也烧的一干二净。等到接到郑芝龙大军已经沿江而上的消息时,便迫不及待的带兵直驱孝丰。
郑鸿逵一早便在孝丰布置下不少的人手,监视朱聿键一家人。未得就是以防万一。
但就在快要赶到孝丰的时候。郑鸿逵便得到了消息,孝丰城中分人手却是被人清除的一干二净,之后便有一支千人的骑兵队伍进入到孝丰城中。
郑鸿逵吃惊非小,当下不敢怠慢,催促着众军快马加鞭。
但来到孝丰西门的时候,郑鸿逵的心还是不由得一沉。
西门外,数百名盔甲鲜明的黑甲骑兵静悄悄的列阵于前,当先一员大将面熟的很,正是此时应该远在山东的朱平安。
朱平安看着郑鸿逵一行人到了近前,在五十步开外停下脚步,当即笑道:“曰渐公,别来无恙啊!”
郑鸿逵强压住心头的烦躁和不安,向着朱平安行礼问好:“朱总兵,您这是……?”
“无他,南京变乱,本官要接父王前往南京主持大局!”
“什么?”郑鸿逵大惊,“这怎么可以?”
朱平安一副奇怪的表情,“这有何不可?唐王殿下与我是父子,当今社稷动荡,诸王中唯有我父王具备监国的资格,我这做儿子当然要替父亲打算,这有何差错?莫不是曰渐公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这……!”郑鸿逵一时语塞。他没想到这样的事情,朱平安竟然能毫不避讳的说出来。也难怪,如今大明诸王,死的死、散的散,还有些扶不上墙的烂泥自然是不用去考虑,算来算去,却只剩下唐王朱聿键这个素有贤名,且身份贵重的太祖子孙够资格监国大明了。
郑鸿逵只是没想到,自己和郑彩、郑芝龙费尽心机谋划的事情,好不容易怂恿着马士英等人犯上谋逆,到头来,却是被朱平安抢先截了胡。
郑鸿逵的心思转的飞快,一闪念之下便知道今日之事想要抛开朱平安单干已然是不可能了,但郑家在这件事情上决不能置身事外。
“朱总兵明鉴,其实我郑家也是这个意思,唐王殿下贤名远播,忠勇果敢,自然是监国的不二人选。得知南京变乱的消息,我家兄长也已经即刻起兵赶赴南京,如今正在沿江北上。马士英、左梦庚等逆贼还有大军在手,仓促之下恐怕不能一举而克。朱总兵不妨静待数日,等我郑家大军到达南直隶,两家合兵一处,定能一举全歼叛贼大军,如何?”
朱平安哈哈大笑:“郑家居然也想来分一杯羹!曰渐公不妨转告宁南伯,我父子的事情便不需他老人家来插手了。兵贵神速,等他赶到南京的时候,恐怕是大局已定了。不过郑家能表明这个态度,我父子还很是满意的,这样,等大事平定之后,论功行赏,我朱平安已定上奏父王,与郑家高官厚禄,如何?”
郑鸿逵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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