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标是八月十一到的西安,刘学勤等人紧赶慢赶,还是赶到了太子后头。
他前脚到李家大院,朱标便得了信,差巡抚衙门召他过去见面。
“山人见过太子殿下,太子爷吉祥!”
刘学勤做了个稽首礼,有人见他不肯跪拜,重重哼了一声。
这回朱标来西安的阵仗很大,附近军候,陕西官员,以及宿儒才俊等济济一堂。
那人的位次很靠前,刘学勤猜测应是个大官,但他只作没看见,暗地里翻个白眼。
“上师你终于来了,孤早看过你的经论和小说,实在是久仰的很!”
想不到朱标走下座位,抓住老仙的手,与他寒暄起来。
“这人却是礼贤下士,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儒雅。”
朱标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刘学勤也概莫能外。
“哪里,哪里。山野之人涂鸦之作,恐贻笑大方了。”
他也适当谦虚了一下,朱标却爽朗大笑:
“你那土地杨壁却说,上师乃生而知之的谪仙人哩。来,你们都来见见咱们的活神仙!”
朱标将堂中之人逐一介绍,好嘛,凉国公蓝玉、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全在,刚才对自己冷哼的正是傅友德。
这也不奇怪,傅友德是刘学勤爷爷刘鸷的老上司,无论是官职还是辈分,按照当时的礼法,刘学勤都该给他磕头的。
而刘学勤见太子的礼数不周,他傅友德是最为难堪的。
“活神仙不敢当,早闻太子殿下亲民仁厚,今日相见,果真是福缘深厚之人。”
花花轿子人抬人,虽然明知朱标乃将死之人,刘学勤也只得昧着良心恭维。
随即将礼单奉上,他这回特地备了四两订制马车,两辆【金骆驼】,两辆【银骆驼】,分别送给朱标和朱元璋。
内饰用最好的皮子,镶金镀银,最别致的是每辆车安装两盏头灯。
这灯其实就是电石灯,只要在气室里投入电石(碳化钙)和水,然后点燃反应生成的乙炔气就能照明,在夜晚行驶也无碍。
每辆车的造价在五百至千两之间。
据史料记载,朱标是这趟巡视完西安回程时生病的,能让一位病人在赶路时稍微舒适些,是刘学勤对他的最大敬意了。
“西安据百二山河之胜,比南京如何?上师有以教我。”
客套完毕,朱标拉着刘学勤到自己身边位子坐下,颇有看重之意。那几位国公皆是桀骜之人,心中不以为然,只是碍于太子的面子,不好当面表露。
这是问迁都之事,刘学勤不知他这回巡视的真实目的有无公开,不好贸然答话,只推脱道:
“我这一道,并无相宅之术。”
“这个孤是知道的,我看了上师的【塞音外丹总论】,你的丹论根本在于数学,而数学之论,堪比文王演化八卦,甚或犹有过之。上师曾言:天下之事皆出数理,所以我想,这表里山河恐怕也不出数理,还望上师解惑。”
不得不说,太子就是太子。自己的【外丹总论】,怕是门里不少外门弟子都未吃透,朱标在这短短时日,居然有如此深入理解,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那我试言一二,倘有不妥之处,望太子海涵。”
见推脱不过,刘学勤干脆侃侃而谈,将这巡抚衙门当成自个的道场。
第一,西安不如南京。
这次迁都之事很可能是太子朱标的个人意愿,颇有些内情。
就在今年早些时候,秦王朱樉因为耿炳文牵连李善长案被诛杀,因而被朱元璋召回京师。
长兴侯耿炳文早年出任秦王府武相,与朱樉的交情匪浅。
而西安府被秦王长期经营,是其根基所在。
就在太子出巡之前将秦王召回,又派铁杆太子党蓝玉等人为其保驾护航,稍有ZZ嗅觉的人,都能觉察出其中的不正常。
可以说朱元璋制定的藩王政策给继任者留下了一道难题,无论是朱标还是朱允炆接班,都会面临藩王尾大不掉的问题。
其实明朝的藩王有名无实,是个虚拟单位,但九大塞王的兵权还是足以令后来者心生忌惮的。
如果说建文帝朱允炆削藩,是针对四叔燕王朱棣的话。那么朱标迁都的想法,很可能是针对秦王朱樉。
因为朱允炆继位的时候,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已经相继去世。
刘学勤要将陕西作为自己的基本盘,他自然不希望西安成为都城。
尽管此事不可能成功,他也要旗帜鲜明地表明立场。
这些话不能直说,但从经济、文化、交通等角度看,此时的西安已经远远不能与南京相提并论。
从五胡乱华到蒙元这长达千年的时间里,北方一再受到胡人铁骑的荼毒。随着汉人不断南迁,如今在各方面都是南方优于北方。
今年(洪武二十四年)陕西布政司的人口不过二百五十万,还不到浙江布政司的三分之一,经济更是没法比。
其二,未来是海洋称雄的时代,南京扼守长江黄金河道,船只可以畅通无阻地驶入大海。而西安地处内陆,即便河运也远不能比从前,根本不堪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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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朝廷已经秘密派人出海,新大陆之事,迟早会得到印证,刘学勤便不再遮遮掩掩,索性又给众人普及了一回世界观。
“如此说来,那鹦鹉螺号的见闻竟全是真的?”
文原吉这回也跟太子来了西安,上次在塞音道场,他被老仙用数学忽悠了一通,这次见他大方承认,不禁从座位站了起来。
“原来是文大人。”
刘学勤假装才看到人家,手指自己的脑子,笑道:
“如果我这里没记错的话,应该大差不差,毕竟当时我只是惊鸿一瞥,而且还隔了好几光年。”
“光年?”
这又是个新词,在场的除了那些武夫,有不少都读过【海底两万里】,对其中描绘的种种风物记忆犹新。
而老仙这等于亲口承认他前世就是神仙,众人一时也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如果不信,万一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他一个西北山沟沟里土生土长的人,怎么可能知道那些。
“光年是个距离单位,光一秒可行三十万公里,呃,就是六十万里,一光年就是光行走一年的路程。”
“那么远也能看见?他莫不是真神仙!”
堂内顿时窃窃私语,冷眼旁观者有之,将信将疑者有之,不以为然者有之,还有将他视为异端邪说的。
这下倒把朱标给整不会了,他可以说刘学勤是神仙,但多半是玩笑话。如果要官方认定一位神仙,那绝对是件不得了的事情,肯定不能如此草率。
毕竟这个时候都讲君权神授,如果我承认你是神仙,那你岂不骑到我头上去了?
这是任何一个帝王,包括王储,都不能接受的。
刘学勤是后世人的思维,哪里能想那么复杂,只是信口胡诌罢了。
还是那句话,谎话说一千遍,连他自己都信了。
朱标只好打个哈哈,将此事揭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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