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北方的寒意彻底被湿润的东南风赶跑,淅淅沥沥的春雨滋润着干旱的大地。
京师内城的祥福楼,一个面白如玉的少年,坐在二楼的雅间靠窗的位置,吃着瓜子,喝着茶,不时的看着窗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桌旁身后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随从,腰间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带着家伙,正警惕的看着四周。
“皇…小爷,咱们出来快两个时辰了,该回家了。”一个尖声尖气,面无胡须的中年随从小声说道。
“急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爷我还没玩够呢。你要是想回,你自己回。”
那少年正是偷偷溜出宫的朱祁镇。
“都放松,出来玩,别那么紧张兮的。”朱祁镇笑着对王天云他们说道。
“小爷,您还要逛啊?”侯宝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心里胆战心惊的。万一出点岔子,他得被后宫的两个女人五马分尸不可。
吃完手里的瓜子,拍拍手,喝了口茶水,朱祁镇站起身,向楼下走去。
“几位吃好喝好了?”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在楼梯口问道。
“恩,差不错,侯宝,结账。”朱祁镇笑着说道。
“拿着。”侯宝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五两的银窠子,扔给店小二,“剩下的是我们小爷赏你的。”侯宝傲气的一甩袖子,赶紧跟上去。
“谢爷的赏。”店小二笑容更甚,刚想把银窠子揣进怀里,被店老板一把夺过去,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喜滋滋的放进钱箱。
店小二嘴唇动动,显然是一句国骂,随后又转身伺候别的茶客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一片市井生活,卖糖葫芦的,吹糖人的,卖日用杂货的,糖果点心的,琳琅满目。
朱祁镇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亲临其境的感受着大明的市井生活。
朱祁镇走进自家糖果店铺,里面琳琅满目的摆着十几种糖果,朱祁镇买了些高粱饴,桂花糖,龙须糖,花生糖,果脯蜜饯,自然是跟班侯宝掏银子,几个侍卫拎着。
朱祁镇又买了几串糖葫芦,三个糖人,这才朝皇城走去。
“皇爷,您买这么多糖果,可是自己吃?太子说了,您不能多吃糖的。”侯宝提醒道。
“你想齁死我啊,这么多糖果。家里还有三个姐姐呢,朕的大姐常德公主最喜欢甜食,这些糖果都是给他们买的。回头,你差人送过去一些。另外那软的龙须糖给皇祖母送一份,花生糖和高粱饴给母后送些。”朱祁镇吩咐道。
他嘴里的大姐,是他的亲姐姐“历史上没留下名字,只有封号常德公主”,这位公主也是短命的可怜人,只活了47岁,比朱祁镇多活了几年。
好像自朱大胖开始,他这一系的儿孙都没长命的,不知道是基因有问题,还是怎么着。
回到宫中,朱祁镇刚换好衣服,侯宝急匆匆的拿着一本奏疏进来了。
“皇爷,江西的密奏到了。”
“放在桌上。”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
宫女云儿和雨儿给朱祁镇换好鞋袜,安静的退了出去,殿内就剩下朱祁镇和侯宝。
“你看了吗?”朱祁镇一根手指有节奏的点着那本红色的密奏,问道。
“奴婢未拆开看过,此等密奏,奴婢是无权看的。”侯宝惶恐的答道。
“东厂那边还说什么了?”朱祁镇一边看一边问。
“回来的人说,那位的儿子在泰和县说话比知县还管用,就是当地的知府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哼,该死。江西上下的官员通通该杀,该杀!”一盏茶的功夫,朱祁镇脸色铁青的看完密奏,怒气冲天道。
“这上面涉及到的官员和商人地主做的事,有证据吗?”
“有,证据基本搜集完整了,为防冤枉好人,奴婢让人飞鸽传信回去,务必做到证据确凿,不能栽赃陷害,但也不能放过一个贪官污吏。”
“你考虑的周全。”朱祁镇站起身,习惯性的走到窗前,盯着远方的天空,两根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窗棂,若有所思。
见朱祁镇不说话,侯宝退到一边,静静的候着。跟在这位主子身边一个多月,他也摸到了一点这位皇帝的脾性,朱祁镇只要心中烦闷,必会站在窗前,沉思不语,手指轻轻动着,若是心情不错,就会摸下巴。
只听敲击窗棂的声音越来越大,可见朱祁镇心里的愤怒已经即将爆发。
谁这个时候不长眼要是惹了这位爷,那算他倒霉,肯定没好果子吃。
“你去告诉内阁和礼部,明日举行朝会。”朱祁镇吩咐道。
“是。”侯宝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刚走出大殿,一个茶水太监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张纸,打开一看,原来是宫内十二监的捐款名单。
来不及细看,塞进胸前的内衬里,匆匆吩咐小太监送一杯茶水进去,便匆匆去准备朝会的事了。
“王天云!”殿内传来朱祁镇的喊声。
“臣在。”王天云进了大殿,答道。
“拿着朕的手谕和令牌,带200锦衣卫,去一趟广西协助东厂的人办案。一会侯宝回来,他会告诉你怎么找到东厂的人。事不迟疑,今晚就动身出发!不要惊动沿途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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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臣即刻出发。”王天云激动的说道,终于可以出京办案了,这回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的,回来皇帝肯定给自己升官,自己弟弟都从五品了,他这个哥哥都快急死了。
“记住,手谕上的所有人,务必活捉,跑了或者死了一个,你们拿自己的脑袋顶上。”朱祁镇冷声道。
王天云肃然躬身,“陛下放心,臣定不辱皇命。”
王天云离开后,朱祁镇又写了封信,封好,叫来一个侍卫,耳语交代了几句,便朝后殿走去。
坐在榻前,朱祁镇心里一阵烦闷,一个内阁首辅的儿子,竟然猖狂到如此地步,这杨士奇枉为辅政大臣,一生名节,毁在自己儿子手中。
这江西的官员腐败至此,是他没想到的,杨稷打着杨士奇的旗号,居然卖官鬻爵,杀人灭口,放高利贷逼的人家卖儿卖女最后投水自尽,霸占矿山良田三千顷,买通当地通判狱卒,私下为罪犯开脱罪名,最恶心的是居然聚众淫乱,闯入良善人家当着人家丈夫的面轮奸杀害妇女,简直畜生不如。
更可气的是,人家父母抬着尸首带着证人去衙门告状,当地衙门居然说是土匪行凶,而证人则是被当场判了诬告之罪,当晚不明不白的吊死在狱中,苦主一家也因一场莫名大火,烧死在家中。
朱祁镇又替杨士奇感到可悲,从一介布衣,到内阁首辅,再到托孤重臣两朝帝师,四朝元老,一生谨慎小心,没想到教子无方,到老了却弄的个身败名裂,真是时也命也。
瞬间,心中又是怒火中烧,江西那么多官员,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呢?该杀,都该杀!
想着那密奏上的一百多个涉案官员和豪商富贾,朱祁镇暗暗攥紧拳头,这一次,要让人头滚滚的杨稷案,给天下官员一记棒喝。
别以为天下太平,就可以尸位素餐,整天就知道歌功颂德,溜须拍马,藏污纳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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