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我摸到自己身下一滩血,再怎么傻也该明白是身体出了问题,但左思右想,药是向阳给我配的,三年前我大病的时候服用都没什么事,过量的补药而已,现在却成了麻烦,而且出血点很难不让人想到什么。
我生过孩子,也流产过,方才虽然身体已经没什么知觉,但回想最近两个月,我的生理期是推迟了许久了,也头晕恶心,我起初以为只是焦虑的反应,现在想想,说是孕反也合理,我也查过的,怀孕期间不能滋补过度,否则很容易阴虚火旺,加上我有点高血压,就很有可能导致出血甚至流产……
怪不得侯叔叔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他或许是担心、所以不敢告诉我怀孕的事情,只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傅家才会瞒的更严,过了三个月稳定期再说会更安全一点,否则在我自己身体欠妥的时候怀孕,谁想悄悄打下我的孩子都易如反掌。
只是没想到,掉链子的会是我自己……
我醒来时病房黑漆漆的,只有走廊透过窗户亮着灯,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我匆忙去摸自己小腹,可惜月份太小了,我只跟高辛辞同房过,算最早的日子也才两个月而已,有没有流掉我都摸不出来,突然就想哭,发出这一点点动静也吵醒了在病房陪我的封适之。
人靠着手臂在床边的小桌上趴着,惊醒这一下差点翻了手边的瓷碗,他着急的开了灯,起身整了整我的被子,将我的手抽出来暖了暖,我不知道我这一觉睡了多久,但见他眼睛都熬红了,我伸手想去触碰,他不明所以,惯性的一躲后又迎上来,也不知道是拨动心里哪根弦,酸楚猛地涌上来,捂着脸颊就崩溃大哭。
封适之慌了下,连忙就要来扶我,动作却没一直在门口的其他人快,文素姨第一个推开他将我抱在怀里,紧接着是向阳和默念,我小叔就倒霉点,手里端着老大的托盘,放下都废了点时间,最终也只能被挤在最外围。
我当时真是不管不顾了,看见文素姨就像见到救命稻草,扯着她衣角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的问:“素姨,我为什么会流血啊?我害怕……我是不是怀孕了?你有没有把他救回来,我的孩子还在不在……”
“怀孕?”小叔第一个出声,推开封适之坐到床边,拉住我的手,眉头皱成一团:“时时,是不是做噩梦了?你说什么呢,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能承受怀孕呢。”
他说罢这话我才稍稍回神,只是问出去的话到底不能收回了,我依旧将目光投在文素姨身上,她满是担忧的瞧着我,伸手将我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勾到耳后:“傻孩子,想什么呢,做完手术五年期间你都不适宜生育,我跟你说过的,你忘了?”
“那我怎么会流血?”我摸了摸小腹,此刻自己也有点迷糊了。
小叔急的要命,又摆开我的手摸我肚子:“什么流血?哪儿流血?不是说呕血是呼吸道的问题吗?还有别的出血点?现在还疼不疼?”
他问了一连串,我大部分都答不上来,好在他的重点看着是放在最后一个了,我伸手抹了把眼泪,摇了摇头。
实话也是我的肚子一点感觉都没有,像是注射了麻药,准确来说整个身体我几乎都是感受不到的。
“她刚吃了药,别弄她,小心凉了肚子。”文素姨将小叔的手挪开,把被子给我盖好,叹了口气才道:“放心好了,时时不是旧病,观察期体弱一些也是有的,家里的事你能不能多管管?她不能再焦虑了,多想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你们家其他人怎样我不管,要死不活的与我无关,但时时是我半个闺女,我看着她长大的,你们养不好送到我家来,我不差家里多个孩子。”
可惜小叔面对文素姨的指责也只能叹息。
老傅去世之后,小叔在家里的话语权是越来越少了,虽然不至于落到我下头,可他好歹当了十几年掌家,二叔现在反过来把他当孩子看,家事基本不让他参与,小叔几次提及他也全打哈哈过去,小叔何尝没说过要把我带去颖京养病呢,只是无论二叔还是哥哥都不肯放人,何况又加上我也不敢轻信他。
我不想依靠任何人,我也不想任何人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小叔对我再好,他也只是我叔叔,不是父亲,他不是没害过我的。
病房里沉寂许久,小叔才深吸一口气,伸手揉了揉我发丝,一面还在发问:“那时时不是怀孕也不是旧病,她怎么会下体出血?总得有个病因吧。”
文素姨没来得及回答,“砰”的一声病房门被人踹开,侯叔叔嘴里叼着棒棒糖,从内到外都十分愤懑:“还孩子呢!你们家要是再这么作下去,她子宫都得切除喽!你家那老二再是个小和尚,百年之后长房都得绝了后!家大业大的让谁继承啊?二房打算生几个孙子啊?!”
侯叔叔一面说一面朝着门外看,特意拉长语调,点醒人一般,等他走到跟前连小叔都看不下去直接明牌:“你这说的也太过了,能有什么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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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好处也没坏处啊,我一制药厂老板和售卖医疗设备的、跟你们这做其他生意的也搭不上边,诶,回去问问你哥,我那儿出了一批新的疫苗,治狂犬病的,他要不要来一针?他自己不要的话那手下的要不要来一针?”侯叔叔说到这儿停了停,转头向门外提高了声调:“门口围着那一堆狗啊看门呢!不是说了孩子静养静养吗?一会儿弄出点动静一会儿弄出点动静,烦死你家小姐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二哥也只是想看着时时平安吧……”
“看平安他自己不来?放的这是一群什么?监控摄像头啊?要真只打算看一眼那不用这么麻烦,雇这些人一天也不少钱呢,我亲自给他提供现代精密的工具好吗?”侯叔叔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视频打到文素姨手机上,他拿着俩手机一同给小叔展示:“不是要看么,拿这个看,时时现在醒了也该放心了,人可以走了,我家安保也敬请安心,铁的很,我还能保证不管是手机还是侯家人都不会录音也不会悄悄给谁嚼舌根呢。”
“侯叔叔……”我扯了扯人衣袖,文素姨见状也悄悄打了侯叔叔一下,他才收敛,这事到底也不是小叔的错,没必要闹的太大,伤了和气,温玉医院在颖京还是要开的,我接着扮可怜,伸手又点了点小叔:“小叔,二叔呢?他没过来吗?”
“不会的,你昏倒这三天他照顾了你两天半,公司有点事,刚出去,这不是还留下人看着你嘛,大是大非面前他没恶意的。”小叔说着又冲外使了个眼色。
我苦笑笑,明白他意思,二叔或许真的放过了我,可难免有人盯着,我依旧要注意情况,但想来他们也不会直接扒着病房窗户往里看,听着点动静罢了。
“所以时时到底是什么病啊?骂我半天,照样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你是不是不会看?”小叔拍着我后背安抚我,侯叔叔那几个白眼之仇实在不得不报,短短几秒钟,眼睛都能翻抽筋了。
“我一儿科医生,又不是妇科,你老琢磨我干什么呢!你家时时还是儿童吗?”侯叔叔怼了一句,看文素姨眼色脾气终于消下来一点,抱着手臂咳了咳:“子宫内膜异位症,简称内、异、症。”
“内异症?”小叔皱了皱眉头:“不是怀孕?得这个病严重吗?”
“她怀孕有什么好的,你很想三十多岁就实现当爷爷的梦想吗?”侯叔叔努了努嘴:“至于这个内异症嘛,也是分情况的,我们检查了一下,她暂时是最轻的那个,生理期异常,痛经,孩子平时是这样吗?”
小叔:“我怎么知道?!”
侯叔叔:“你看,你这做家长的显然就是不上心,怎么当叔叔的,孩子什么时候不舒服都不知道,家庭缺少陪伴也是造成孩子焦虑抑郁的主要原因啊。”
小叔:“她都二十了!而且是个女孩子家,我是当叔叔的,姑娘大了某些事也得避着点吧,何况她都结婚了你问她希望天天看到我吗?”
两人视线突然落到我身上,我寒毛一立,下意识摇了摇头。
小叔立马指着我:“你看!这还能是我的问题吗?”
侯叔叔嘶了一声瞧着我:“小崽子你怎么还拆我台呢。”
我愣了愣,立刻又换成点头一把抱住小叔,接下来就换小叔无语了。
侯叔叔一拍手:“你看!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姑娘大了怎么了?这是生病,不是你要躲着的问题,而且结婚了就不是你侄女了?那她不要叫你小叔了叫你大兄弟好不好啊?”
“你个小叛徒。”小叔一口气噎回去,点了点我额头:“得了,那什么内异症怎么治啊?没什么后遗症吧?”
“再晚点确实就是不孕,你呢,就抓紧继续生孩子,继承长房财产,反正我看你比你哥顺眼。”侯叔叔摆摆手,遭人瞪了一眼才不服气的接着说:“药物治疗,手术治疗都行,差不多小半年吧,慢慢就养好了,医院有我媳妇盯着呢,咱都孩子亲干爹干妈的放心好了,你想办法把外边那群人弄走才是实在事,时时要静养,他们太吵了!”
“干爹干妈还有亲的……”小叔鄙夷的说了句,摸了摸我的头又指指周边人:“行了,有什么话找你干爹干妈说吧,看你醒了就放心了,我去外面透透气,这医院消毒水的味太重了。”
“好恶毒的一波商战,医院不喷消毒水的话那就全是腐肉和血腥味,你闻啊?”侯叔叔瞥眼嫌弃道。
小叔嘴里不带落下一句话的:“还商战,我跟你战得着吗?我还没浇你发财树呢。”
“你小时候浇的少啊!这死孩子打小不学好,闺女我跟你说,就上学那会儿,每次我跟你爸一吵点架,这小兔崽子,翻墙去我屋里拿那开水浇我发财树!我买回来那些树就没活过两个礼拜的!”侯叔叔脾气上来,方言都冒出来了,恰好病房门响了下,他吓一跳,差点钻到床底下。
我可能该笑吧,但此刻走进门的人是江以南,在人群最后边看我的时候,他还是淡淡带着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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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说话,嗓子里却塞了东西,没出声就咳了咳,再抬头也不晓得说什么,小叔顺着我视线看去,轻轻拍了拍我肩膀。
“我带他来的,你生病,他要一直在谦和堂耗着会闹的,何况……老宅对他来说也不太安全。”
“家里也不安全吗?或者说,那不是他的家,自然也不会是我的家……”见到他我心里就有点怨气,说话也重了些。
小叔要反驳也无从说起,只得不停的往外看,我对二叔的耳目没多大在意了,如果他还心有不忿,我可以给他我的一切,除了江以南。
“我不会让他死的。”我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眼瞅着就要下床去跟他们对峙了,小叔赶忙把我拦回来,连江以南也来拦我,默不作声,掖了掖我被角。
“别去了。”他轻声说,不知道是哪个动作哪句话触动了,低头的瞬间,一颗豆大的泪珠掉在床单上。
“还没出事儿呢,别哭哭啼啼的,不吉利。”小叔放弃藏着掖着了,叹了口气对我俩说,又指了指江以南:“不如先把他带到我那儿住。”
“小叔,你能拦得住二叔吗?”
“只要一直待在家里,总不至于上门砍人吧。”
叹息声撞的满屋都是,默念第一个承受不住压力,从后面抱着江以南哭,上气不接下气的,江以南回头抱着她安慰也十分无力,默念对我家是没什么希望了,只得转头去求侯叔叔和文素姨,小小的身体一颤一颤的。
“爸爸妈妈……你们救救我哥哥好不好,这是我最后的家人了林家没人了,我妈妈,我哥哥他们全都死了……”
我在旁听着,这些话确实是真的,林家的人全到了地底下,其实江以南不算她的亲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十年相伴,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向阳护着默念,侯叔叔和文素姨听着也心软,只是怎样想,都没有最好的办法。
二叔是没有直接杀害江以南的证据的,于公于私我都没法说什么,他能利用澄澄,利用我,可自己从没有说出一句实在的话,有时候我也心慌,他的手段,我根本挑不出一点错来……
“那要不……接到我家住几天?我家总安全吧,就算出了什么事,一屋子全是医生也能尽快治疗啊。”侯叔叔顿了顿说,乌鸦嘴很快被文素姨拍了下。
我嗤笑出声,两个月前我还觉得自己多好呢,现实马上让我栽个大跟头,我就是把自己都折进去也无可奈何的。
我伸手捧着江以南脸颊,深深叹了口气:“不必了,他不会一辈子不出门的,我带他走吧,不管什么结果,我认了,我永远跟他在一块,二叔要杀连我一起杀……”
“别胡说。”
身边立刻有人制止,我分不明白是谁了,只有江以南,我眼里只见他,见他失笑,见他吞声忍泪。
“报应,这就是报应。”他轻咳了咳:“跟在威廉身边的时候,我杀了那么多人,从那时候就该想到的,我承受了他的养育,也会承担他的命运,不得好死就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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