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我偷偷跑去林家,原本是想安安静静的把家里收拾了,谁知却碰上了突然回来的林阿姨。
对我来说,还真是个意外的情况,分明默念的转院日期还在下周,林阿姨却这么早回来了,她给的解释是前夫说可以帮她照顾默念一段时间,她便提前回来准备筹备工作室开业的事情。
上一世或许我还信,可现在……
我苦笑笑,我曾十分心疼林阿姨,她生了三个孩子,两个都遗传了初恋的心脏病,其中我和写哥生活在一起,她在临江工作,虽然她工作很忙,我们也不是时常见面,但至少,一个月里还能回来两三次,但默念和默读就更可怜了,他们常年跟着继父在国外生活,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亲生母亲几次。
默念是很亲继父的,当做亲生父亲一样,可是继父虽然也疼爱她,多年过去,也实在承担不起高昂的治疗费用了,所以他还是跟林阿姨提了离婚,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我还记得,上一世,默念回国之后病了多久,一见到林阿姨的面容她就发疯,只有在见到默读才稍稍好一点,亲生女儿对自己如此凉薄,多么坚强的人见到都会锥心刺骨的吧,但默念,依我看来也是真的可怜。
就像我当初失去最亲的写哥,我不也在老傅面前作天作地的么。
我安抚过林阿姨的情绪,看那场面我真像是个十分大度的人,可也只是很像,其实好多事情,我心里都明白,林阿姨那种若即若离、忽远忽近的慈爱于我而言又岂非不是折磨。
她终究没有主动过一次,甚至连牵起我的手都不肯,躲在角落里颤颤巍巍的低泣,我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里想了想,算了吧,或许对她来说,我太多的关心对她来说也是压力,那就算了。
我长呼一口气,但嗓子里堵着的东西却禁锢死了封在那里,我无话可说,只好推开屋门面向宽阔的天。
“惜时,那这些东西……”梁森指着院内稀稀拉拉的一堆家具低声念道。
我向下瞥了一眼,开口道:“都搬回去吧,换几样好用的来,花销清点了把账报给我,我叫人转过去。”
“可你不是说不想让林夫人有太大压力吗?”梁森眉目间有些担忧。
我耸耸肩轻笑笑,抹去眼角的泪:“反正都已经让她看见了。”
主屋的门又被打开,林阿姨红着眼眶从里面奔出来,这次,她可算是握住我的手。
“时时,你千万别再破费了,妈真的不想再麻烦你……”林阿姨泪流满面,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谁看了都心疼。
“妈,你仔细看看里面那些东西,你能忍受得了,默念能吗?”我十分疲惫,那时,简直手都抬不起来。
林阿姨回过头望了望,嘴角微微张着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是个好母亲,我一直都知道,如果真的可以让心爱的女儿过得更好一点,压力大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林阿姨缓缓的松开了我的手,低眉顺眼的,令我心痛至极。
我不恨她,无论她是怎样的我都不会恨她,但我是真的心酸,甚至想过如果没有我们几个,她原本可以有光明富足的人生。
“行了,都回去吧,尽快把事情都办好了,晚点我来检查,加班费翻倍。”我对着工人们说。
“好的。”工人们行动利落,很快带着旧东西离开林宅没了踪影。
我也实在待不下去了。
“妈,我还有些事情没来得及处理,晚点儿再来看你吧。”我紧巴巴的扯出一个微笑,似乎这东西在我的世界里十分稀有似的。
林阿姨欲言又止,最终无话可说。
我没等待,出了宅门,梁森紧紧跟在我身后,虽可怜林家,但他能做到的最多只是把房门带上。
可真正来到宽阔的大路上时,我却一片茫然,直到意识到手里的衣角揉皱了,被汗水浸湿。
我不怪她吗?我还是生了她的气对不对……
钱,对我来说或许没有那么重要,只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有那么多人骗我了,我真的承受不了再多一个,只要有那么一次,就一次,她说实话,我都可以不顾一切的回头,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但她从来都没有。
不止金钱,还有当初我和默读的事情,她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任何人对我侮辱谩骂、讽刺挖苦我都不会在乎,但她……
那句话我永远都记得:“你就是个灾星!克死自己的亲妈,害死了我的小写,如今连我的默读也不肯放过!你这样的人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小写和默读都不在了,你自以为生不如死,那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她本是一个柔心弱骨、和蔼可亲的母亲,但那个时候,我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掌心落在脸颊,我数不清多少个夜晚都会疼痛而醒,随后便是永不见天日的绝望。
“惜时,回家吧,时候不早了,再晚一会儿傅董他们该醒了。”梁森戳了戳我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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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叹气,此刻我倒像是一个多愁善感的老婆子。
“老傅和小叔贪睡,但二叔每天早上五点钟就起来晨练的,他肯定是知道了,没拆穿我而已。”我耸了耸肩,正好手机铃声响了,低头一看,果然是二叔。
“时时,林家那边的东西收拾好了就早点回来,赶不上早饭就自己在外面吃一点,但切记不要吃油腻的,午饭有你爱吃龙井虾仁,回来晚了就被你哥哥抢光喽。”
我把手机调转给梁森看,梁森看后夸张地捶胸顿足:“还得是二爷啊,好言好语的就给你规定了回家的限制,换傅董说你根本不听。”
“确实。”我无奈的点了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回家吗?倒是还早,要不先去隔壁小镇吃个早饭?”梁森摆摆手。
“也行吧。”我示意梁森上车。
可步子还没迈出半步,脚下却忽然崴了,我正站在马路边沿,身后就是一道大坡,猝不及防的向后倒下去,我简直连遗言都想好了!
可下落至一半又被一股熟悉的香气笼罩,我又是一阵扑腾,他又是抓住了我两手手腕往上一提,另一手揽住我的腰。
不知道默读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是太想知道,现在最困扰我的问题还是只是每次都这样出糗,我在他心里会不会留下一个蠢女孩的映象?
“小心。”默读站在马路边沿,手臂强劲有力,他稍稍收紧一点,我已经整个人扑在他怀里,两手环在他腰际。
那声提醒是在我头顶方向传来的,他太高了,我只能达到他肩膀下,耳畔贴在心口。
这回虽说是救命,可这样意外的拥抱还是让我们统统僵直了身体,他不放我,我也松不开手。
直到微风拂过,我的发丝钻进默读的衣领,青春期悸动难耐,他猛地颤动一下,除此之外,还有梁森土拨鼠一般的尖叫:“你们俩在干什么!”
我俩迅速收手,彼此谁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神。
他是初识我,我情况比他好一点,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点。
上一世,默读实在腼腆,恋爱之前根本不敢触碰我,恋爱后也坚决设限,拥抱之前要先脸红一个小时,接吻也就求婚时那一次,其他的更是想都不要想,但重生之后呢?
无需多言,先抱抱再说。
这种感觉像我光天化日调戏了良家妇男,十分羞耻!而默读“失去贞洁”,恨不得撞墙。
各自手足无措好久,梁森不识时务的转到我身后:“克制啊亲,找个理由赶紧走——”说罢,他掩着嘴角咳得肺都快吐出来。
直到我两个指甲盖掐住他手心一块肉,他脸色顿时神似关公。
“大姐,我错了!嘶——”
“你嗓子里塞袜子了?好好说话。”
我们俩都尽量压低了嗓音,此刻情形如同扁桃体发炎病人交流会。
梁森蹬直了腿:“好了好了我会帮你保密的,绝对不会让傅董和小高总知道的。”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嫌弃的往梁森背后踹了一脚,回头礼貌的微笑看向有些尴尬的默读。
俗话说得好,遇到喜欢的人就露出上牙对他笑,遇到梁森就下牙龇他。
“嗯……你以后还是要小心一点,摔倒了就不好了。”默读看似平淡的提醒道,我却明白他还是害羞,不然两根手指不会一直打架,扣来扣去的。
上一世也是这样,我曾紧紧牵住他的两手不许他乱动,他一冲动,扑上来吻住我的唇。
呼吸交换,柔软相触。
心里不知是怎么想的,总之就在清晰的看到他面容的一瞬间,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丝毫没有考虑的就脱口而出:“默读,你第一次来临江,对附近不怎么熟悉吧?我带你去转转吧。”
默读有些惊喜,指尖叩动更加频繁。
“这样……不好吧……”他微微低着头说。
可在看向我的双眼中,我看得出他是有期盼的。
我前进一步拦住他乱动的手,牵在掌心,“有什么不好的,把附近都熟悉了不是更方便你照顾妈妈和默念嘛。”
梁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口齿不清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看他“碍事”,我核善的笑着说:“你先回去吧,到点了我会自己回家的。”
等不及梁森回应,我已然拉着默读朝大路左边走去。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一起散步了?心里偷偷算一下,九年。
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应该是九年的老夫老妻了,只是很可惜,看来是真的缘分不够吧。
眼角一股酸涩,我将头绳扯了下来,长发盖住脸庞,在默读看不到的情况下,我抹去悲伤。
如果可以我一个人承受的东西,我根本不愿意加到他身上。
默读一路低着头浅笑,按说他是个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人,但若对象是我,他是怎样也不肯主动分开的,此刻手心温热,我还能感受到他炽热的心跳。
“我们去哪里?”走了好一阵儿他才问,原来刚才一直都像无头苍蝇一样跟着我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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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腹蹭了蹭他的壶口,开心的指向远处太阳升起的方向:“小镇上,天还早,我们去买点东西做早饭。”
他说过最喜欢我做的猪肉小馄饨,我还说要把他养成小猪炖了。
带着默读去小镇上我交代过的地方走了一圈,确保我交代出去的话大伙儿都有放在心上,我才同默读提着面片和小馄饨馅并排回家,天还早,阳光下,我俩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还有默读在场,我和林阿姨的相处可算是好多了,只是她很震惊,问我这样从来不进厨房的大小姐怎么学会的做饭。
我什么都说不上来,只是苦笑,总不好说,我在他们不知道的档口已经嫁过人了吧?在婆家闲得无聊学的。
对付了早饭,手表指针已经指到了十点,我陪着默读把桌子碗筷都收拾干净了。
坐在客厅里,我再次仔细的端详他外貌的每一分、细致的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放过。
主屋门上的窗户将阳光送进灰蒙蒙的屋子,他的眼睛变成清澈的褐色,他从书包里拿出药油,倒在手心,红晕散开,他双手合十搓热了,单膝跪地在我面前,撩起一点我的裙角,在我膝盖上轻轻磨蹭。
“疼的话,告诉我。”他仰头瞧了我一眼,对视之后又迅速躲闪。
“不疼,不疼……”我机械的重复,鼻音加重了我才伸手挡了挡。
我的视线从他点地的膝盖上移,最后在那双眼前停留。
他做起什么事来,永远都比旁人认真一百倍,哪怕只是处理一块小小的淤青。
“好了。”默读歪了歪头,后移一步才站起身,“我去洗手,马上回来。”
他出去了,门也被关上。
他是好意,但他不知道,门关上的一瞬间,我也就放弃了。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精神极度临近崩溃。
我真的受不了了,再也承受不住。
或许没有默读、没有林阿姨,没有写哥的那封信,哪怕重来,我也还是我,披着一副皮囊的活死人,老宅、老傅的私生子、郑琳佯这个疯子、还有爷爷的偏心,未来或将经历的迷奸,或者十年如一日的颓废生活,这些对我来说都算什么?
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来经历这一切有什么不对,只要我一个人忍气吞声,大家都可以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只是恨我一个人而已,但老天爷偏偏让他们出现了。
我也有爱我的人,我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有感情的灵魂,凭什么要我来遭受这一切?
为什么要让我感受到爱呢?这样,还让我怎么受尽委屈后还能若无其事的过下去,难道不是逼我去死么。
不对,我想岔了,这怎么不是在逼迫我呢?老天爷让我活过一次,告诉了我反抗后的答案,如今重来,我哪还敢为自己追求什么啊?只要是能让这些爱的人平安康乐的活着,人家要我做什么我都会顺从的走下去的。
好谋划,我只能闭紧双眼偷取片刻的感伤罢了。
最后半分钟,我抹干了自己的眼泪。
默读回来了,脸上还挂着盈盈的笑意,坐在我身侧。
“我们……下午还要去转转吗?”
“哥。”我脱口而出,“我去不了了,我二叔叫我回家了,妈妈很熟悉这里的,之前,她就带着我和写哥在街上玩闹,让她带你去吧,至于我,等我有空了我一定过来……”
默读的神色很明显的消沉了些,刻意掩饰下的笑容反倒显得蹩脚。
“你……你叫我什么?”
我依旧眼底带笑:“哥啊,我们是一家人嘛,同一个妈妈的一家人,写哥是我大哥,你就是我二哥啊,你说是吧?”
默读不喜欢这个回答,但好像不接受并不是一个合适的答案,他最终还是僵笑着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那……一定要经常回来,你中午要回家的话,我送你吧。”
默读起身简单收拾,他背对着我,挺拔的背影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他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半袖,我的眼前便全都是黑色的。
闭上眼,我将自己一生的阴影从心底刨出来。
上一秒,默读单膝跪地向我求婚,下一秒,他倒在血泊里,戒指掉在生命外。
眼泪浑浊血液,血液浸染爱情,爱情,灰飞烟灭。
昼梦初醒,我也该放下了。
或许林阿姨说的对,我就是个灾星,或许我的及时放弃可以让默读远离灾祸,反正无论有没有我,默读这样好的人都一定会得到幸福,这样想来,我的遗憾又算得了什么呢?至此看来,那也只是我的遗憾而已。
“走吧。”默读回过身看向我。
对啊,我该走了。
喜欢和仇人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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