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笑道:“当然是叫嫂夫人了,我可是年长你几岁。”
“嫂夫人好。”
李伯阳拉长了声调,一本正经的作揖,引得赵一荻娇笑连连。
“伯阳兄,你来沈阳可算来对了,高纪毅刚给我猎了一头熊瞎子,熊掌我让一荻炖好了,这可是八珍之一,在关内可吃不到这个好东西,今天晚上当咱俩的下酒菜。”张学良呵呵笑道,这时候他身上一点也没有东北最高军政长官的样子,全像一个待客热情的普通人。
“好,烧刀子有没有,来东北不喝烧刀子就白来了。”李伯阳一点也不和张学良见外的嚷嚷道。
“哈哈,有,酒窖里三十年的烧刀子,旁人我可舍不得给喝。”张学良最是讨厌虚伪矫情的人,李伯阳的率真随性正和他的脾气,当即叫着要和李伯阳痛饮。
“汉卿兄,喝酒先别急,我来东北除了看望你,就是想参观一下贵省的钢铁厂和军工厂,我在山东正推行‘新政’,效仿的就是东北。”李伯阳道。
“伯阳兄,我不是吹,咱东北的工业敢说全国第二,就没人敢说全国第一。”张学良得意洋洋道。
随后两人去了沈阳各大工厂参观,由两个随员的工程师细致的将东北工业考察了一遍,从建厂的投入,设备厂家的选取,采用哪国工程师设计,生产中出现的问题等等,全都做了备忘录,供山东钢铁筹备委员会学习借鉴。
李伯阳的兴趣不在工厂,他和张学良去了沈阳兵工厂,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奉军的军工实力,张学良坦然告诉他,沈阳兵工厂一月的出产足以装备一个师。
李伯阳惊叹不已,心道张学良可真是抱了个金窝窝,难怪张作霖以东三省之力可以驱南逐北,若非奉军遇上的是革命武装头脑的北伐军,恐怕天下早晚是奉军的。
张学良踌躇满志道:“伯阳兄,现在东北易帜了,用不着太多军械了,我打算压缩经费,部分转为民用工厂,也算振兴实业了。”
李伯阳听张学良要裁减军工生产,连忙劝道:“汉卿兄,国家虽是统一了,可私底下的暗潮你没看到,前些日子蒋主席刚在南京召开了编遣会议,表面上裁了40万军队,可实际上比原先未裁减时多了整整20万大军,再者说关外的情况很复杂,日本无时无刻不想吞并东北,苏联在中东路也虎视眈眈,你现在初登大位,一举一动都不能马虎,我听说你裁军20万,实在太过危险了。”
张学良叹了口气道:“伯阳兄,我不瞒你,现在东北的经济一团糟,物价飞涨,奉天省发行的纸币奉票币值暴跌,兵工厂已经欠下了大批的经费,我裁兵20万,每月可节约开支200万,可即便如此,东北尚有兵员30余万,负担承重,保留的部队也得去农垦自足,实际上三省可用的兵力只有20余万。”
李伯阳摇摇头,他没有想到张学良光鲜外表下是这么的困境,奉军在关内多年的穷兵黩武已经伤了根本,东北夹在日本和苏联之间,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难怪张学良唏嘘手握30万大军,也是心有揣测的不行。
“这样,汉卿兄,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的军火厂不是要转民工吗?我向你订一批军火吧,预算先按500万,还有山东钢铁厂正在投产,所需的钢铁建材就从东北工厂采购,希望能助你渡过难关。”李伯阳道。
张学良感动不已,他清楚李伯阳在山东主政不过一年的时间,底子薄得很,能做出这个决定已经很够意思了。
两人视察完毕,正待往出走时,忽然一大队车队从兵工厂外开进来,吆喝着装运军火,张学良疑道:“是哪个部队调拨军械?”
军工厂随员的副督办道:“回总司令的话,是黑省山林警备队调拨,杨督办已经签字。”
张学良面色一沉道:“把调拨清单拿给我看!”
副督办将杨宇霆签字的清单拿来,张学良看过后指着其中一项惊疑道:“这二万支从捷克买回来的枪我怎么不知道。”
副督办小心翼翼道:“总司令,是杨督办购进的。”
张学良铁青着脸道:“兵工厂经费不足,我没有拨款,他是怎么买的枪?”
副督办默不敢言,张学良厉声喝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副督办打了个寒颤,惊慌道:“总司令,我也是听旁人说,听说是从铁路调的款。”
张学良勃然大怒,自己这个总司令对这么大的事竟然一无所知,这还了得,碍于李伯阳这个客人在一旁,强压怒火将清单揉成一团,骂道:“乱弹琴,黑省既有国防军,又有省防军,谁允许建山林警备队的,这笔军火调拨作废,以后没有我的签字,谁也不能外调一杆枪。”
“是!”
副督办忙打了个立正,腰板挺直。
“伯阳兄,让你见笑了。”张学良挤出一丝笑容对李伯阳说。
李伯阳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心里却暗暗吃惊,刚才这件事他看清楚听明白了,杨宇霆实在太大胆了,瞒着张学良私调铁路资金武装军队,这让谁遇到,都会认为他有不臣之心。
他暗暗观察张学良的脸色,果然瞧见张学良微眯着眼睛,一缕杀机一闪而过。
发生了这件事,张学良和李伯阳都没有了继续视察的兴趣,便打道回府了。
车行路上,张学良的神色一直很凝重,李伯阳犹豫许久,委婉劝道:“汉卿,原本我是个外人,不该插嘴,可杨督办是你们老张家的老人了,昔日跟随雨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俩人有什么芥蒂,完全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你们这样冷战下去,总不是个事。”
不提杨宇霆还好,一提杨宇霆,张学良立马变了色,好歹没有对李伯阳发脾气,强压怒火道:“伯阳兄,杨邻葛欺我太盛了,不是一句两句话说得清,你我兄弟不要谈他,也不要再劝了,免得伤了和气。”
李伯阳见状只能作罢,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了,他毕竟是外人,不便参合进里面。
回到帅府已经是7点钟,赵一荻抄了几个家常菜,连同蒸好的熊掌端上来,李伯阳和张学良启了瓶三十年的烧刀子,便慢饮小酌起来,两人年纪相仿,性情也都爽朗,烧刀子酒醉得快,很快两人谈话就无所顾忌起来,从军政大事到乡间野闻,尤其说起女人来,两人眉飞色舞,好不热闹。
好在赵一荻是个乖巧的女人,上完饭菜便回了卧室,任由两人喝着小酒侃大山。
两人聊天时的情况也不同,谈起军事时,李伯阳眼睛发亮,说起打仗来滔滔不绝,等到说起女人时,李伯阳就悄声了,换成张学良眉飞色舞,据他所讲,他有过十一个女朋友,有一个是表嫂,有三个是下属的太太,还骑过东洋女人和西洋大马,并评点了京津两地的哪家小姐漂亮,哪家小姐不能沾。
李伯阳醉眼朦胧,听的是哈哈大笑,心里不禁有些艳羡,不免心猿意马起来。
正说着,张学良不知想起什么来着,忽然落了泪,悲声道:“伯阳兄,我是个不孝子,明知是日本人害死了我爹,我这个当儿子的只能眼瞅着仇人不能报仇,真是憋屈。”
李伯阳趁着酒劲道:“汉卿,咱们是自家兄弟,你要是和日本人打,爷们这百十来斤就跟你干了。”
“好兄弟,干一杯,赶明就干了小鬼子。”张学良又哭又笑,拍着桌子叫道。
“好,我马上就去调兵。”李伯阳扑倒电话机,胡乱拨出一个电话,就嚷开了:“刘稳吗?是老子,老子要和日本人干了,限你二十四小时必须到沈阳来!”
两人实在是喝高了,吵吵嚷嚷的不行,还要勾肩搭背去逛窑子,赵一荻出来见到两人的醉态哭笑不得,叫卫士进来吧李伯阳送回客房,她费力的搀着张学良回了卧室。
第二天日上三竿,李伯阳才昏昏沉沉转醒过来,只觉头痛脑裂,昨天的事情也有些断片,只记得和张学良喝酒来着,醒来缓了一会,揉着发胀的脑袋起了床,换上身衣服出了门,门口是张学良的侍卫副官谭海,敬礼道:“李长官,醒了啊,您感觉怎么样?”
李伯阳苦笑道:“三十年的烧刀子可真够劲,对了,现在几点了?”
谭海看了眼手边,给出准确时间:“十点三十一分。”
“你们总司令呢?”李伯阳感觉脚下还有点飘,扶着墙问了句。
“总司令还没起床,李长官饿了没有,厨房的饭菜一直备着呢。”谭海道。
“不饿。”
李伯阳摇摇头,道:“汉卿没起床,谭副官帮我叫辆车,我去看看杨督办。”
谭海犹豫了一下,道:“李长官,您还是不要见的好,免得总司令不高兴。”
“呵呵。”
李伯阳淡淡一笑:“我也不是汉卿的部下,见谁不见谁,汉卿会理解的。”
谭海不敢再说了,跑出去叫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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