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真 情
一
二十来天一副不大不小的木棑就扎好了。
庞大锚将请来扎簰乡民留下十来个作簰客,陶五爷没有按放簰要求举行仪式。清早,陶五爷作了个分工,六个人负责前招,六个人后招,四人辽水。陶五爷自己为簰头。仅用一碗鄂西老粮酒谢了天地龙王,大喊一声:“放簰!”簰客们解缆开头。
突然,芦苇荡里“哇啦、哇啦”蹦出一大群形似“野人”的生物。他们大多没有穿衣服,草串裹身,头发胡子疯长在一起,个个手持长刀,或鱼叉,爬上簰来围住簰客们。
为首一个黑大个凶恶地叫道:“谁是头,出来受死。”庞大锚正好站在他鼻子底下,说:“我就是,你是哪个?”
黑大个说:“我是阎王爷。”话声未落,刀迅即举了起来,庞大锚伸手去点他手腕处神门穴,谁知黑大个的长刀只指着天,并未下落,说:“我是天王老子。”
庞大锚出手落空,思忖这下碰到老江湖了。庞大锚也迅即将另一只手抬起,作抱拳行礼状。说:“青山常转,绿水长流,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有得罪朋友处,小弟赔不是就是。”说完,两手拱了拱 。
黑大个轻盈向后飘了一大步说:“ 杂碎们,跟我把他们绑了,选几个有肉的,烩一餐。”
被称为杂碎们的“野人”挥刀举叉打将起来。庞大锚抽出缠腰软剑,使了几个剑花封住门面,几把伸入剑花的鱼叉,金星四射,“嚓、嚓、嚓”一片炒豌豆似的声响,拉开了混战埸面。
陶五爷侧身进步,将对准他胸口刺来的鱼叉夹于左腋下,飞起右脚把这杂碎踢过几个人头。鱼叉在握乌龙绞水,四十年功力贯于双臂,一口气扫倒一大片杂碎。
此时的陶五爷哪有退路,身后是陶东东和细姝妹子,难道把自己的骨肉给他们做早餐。
郭鹞子和方海清一人舞动一根绞缆木棒,渐打渐退,退到木簰外边,郭鹞子一个鹞子翻身潜入水中冒见出来。
方海清也想转身跳水,一群杂碎把他压在木簰上,梱了个大肉麻花。
庞大锚向后一瞟,左边十来个簰客全部被抓,右边陶五爷面对敌手越来越多,身手己是强弩之末,陶东东虽然手里也捏根木棒,却够不上用场。细姝本来在簰上走路都不习惯,这个时候只见她站起来又跌倒,站起来又跌倒。
庞大锚后跃一步,左手抱起细姝,右手握剑,大叫一声:“陶五爷,带东东撤。”杀开一条血路,飞奔一陣躲进了芦苇荡。
陶五爷正要转身挽陶东东一同撤,谁知黑大个猛戳一刀,正中陶五爷右小腿。两人被杂碎们捆得个结结实实。
却说庞大锚抱着细姝进了芦苇荡,冒见陶五爷和陶东东跟来,心中甚急。他把细姝放下,本想马上回头去接陶五爷他爷俩。但细姝一个人在这里也不放心。庞大锚急得锤掌跺脚打圈圈。
细姝定下神来,宽宽的前额下一双大眼眨了几下,对庞大锚说:“你圈什么嘛,想主意救人啦。”
庞大锚说:“我在想嘛。”
细姝忽然跳到庞大锚面前说:“小时候你不是认得一个鄂西大王吗?”
庞大锚说:“你怎么知道的?”
细姝说:“哎呀,我怎么记得我是怎么知道的。快去找去。”
庞大锚说:“对!在我的夜行服里还包着他的一个金钩子。”
两人飞奔出芦苇荡,来到簰边,正见“野人”在木簰上架鍋,准备煮胖子人肉汤呢。陶五爷和两个胖点的乡民簰客,已剥掉衣服,杂碎们用长刀在三砣肥肉上刮体毛。
庞大锚一个飞步踏着杂碎们的脑壳一眨眼 就到了陶五爷跟前,庞大锚将金钩举起,大喝一声:〝金钩李胡子在此,谁敢乱动!”
还真灵,几百杂碎齐刷刷跪下来。黑大个走到庞大锚面前,躬身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老子又要挨扳子了。”
庞大锚说:“把人放了,带我去见金钩李胡子,保你不受罚。”又补充一句:“簰上棚子里有半边猪肉,送给你们煮着吃,比人肉好吃多了。”
杂碎们“嗬,嗬、嗬!”一陣怪叫。
黑大个说:“放人。”
又对庞大锚说:“走吧。”
庞大锚和黑大个上了一条叫做梭子的小鱼划子,黑大个用竹篙一点,鱼划子像梭子一样穿过十几个小沙洲,又顺流漂过一个很宽的湖面,进入一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进入芦苇荡中三五里,只见一个地势较高的大土墩,土墩上搭几个芦席棚。
黑大个带庞大锚登上土墩,走进第一个芦席棚,棚内有四个穿戴较杂碎们整齐一点的精壮汉子,围坐在一张木板桌边,用几个黑泥巴砣作棋子,下着成三棋。黑大个对其中一个面皮较白的年轻人说:“白营长,贵客。”
叫做白营长的年轻人定睛看了看庞大锚,迅速站起来,走到庞大锚面目前,用手指着庞大锚的脸 说“红苹果,庞大锚。”庞大锚也认出了眼前的年轻人,正是三年多前陪金钩李胡子到过陶家山的那个年轻人。
白营长说:“你长成大人了。”
庞大锚他乡见了老熟人也十分的高兴,说:“见到你非常高兴,正想拜见金钩李胡子,谢谢他送给我的礼物。”
白营长说:“我带你去见他,李师帅这几天正在我营巡视,现在他在后面钓鱼。”拉着庞大锚的手,绕过几个芦席棚子,不远处的芦苇荡边一只鱼划子,鱼划子上坐着一个青衣青裤,头上围着罗布长巾的大胡子,正在垂钓。庞大锚一看正是金钩李胡子,快步走到划子旁边说:“金钩李胡子你原来在这个旮旯里,过神仙日子。”
金钩李胡子回头认真看了看,赶忙站起来对庞大锚说:“红苹果,庞大锚,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白营长回答:“是黑管带带来的。”
金钩李胡子对白营长说:“拿条活鲇鱼去,活水煮活鱼,中午我陪庞大锚喝几碗老粮酒。黑管带不要走了一起吃。”
白营长上了鱼划子,在鱼舱抓了一条四五斤大的,金黄色大鲇魚跑到芦席棚去了。
金钩李胡子招呼庞大毛上鱼划子,挨他坐着。说:“很奇怪在这碰到我是吧?”
庞大锚说:“对,为什么这么多吃人生番听到你的名号,这么敬偎,我倒觉得你十分仁慈谦和。”
金钩李胡子大笑说:“好一个吃人生番。木棑是你扎的?”
庞大锚说:“是的,我们的大船被大风吹到黑石矶翻沉了,我们六个人漂流到杨柳洲,还有两个人不见了,八成淹死了。发现了这些漂散的木材,如是扎棑想放到武汉去卖了,挽回风灾损失。不料遇到您的手下。”
金钩李胡子仍是大笑说:“这群杂碎们见什么都要,不要理他们,你放排走人。”
庞大锚倒觉不好意思说:“这邦人看着活下去也不容易。”本想说我出钱买下这架木排,见金钩李胡子又并非商人,只好改变说法:“金钩李胡子,我感谢您赠我金钩,来而不往非江湖,敬送您两颗祖母绿宝石镶於金钩之上,会比现在更神气呢。”说着从羊皮腰带中摸出两颗,绿莹莹的比大拇指还大的宝石,双手托着准备交给金钩李胡子。
金钩李胡子这时鱼浮正被鱼拖入水中,揚杆钓起了一条散仔的大鲤鱼。他把大鲤鱼丢入船舱,一手接着庞大锚捧着的祖母绿宝石,仔细欣偿一会说:“好东西,收下了。走,喝酒去。”
两人来到一个芦席棚中,棚中三根木棍两块木板搭成的桌子上,一大盆飘着腥香 的鲇鱼羮,一罐子老粮酒。两人坐下,白营长和黑管带一个端一盆热气腾腾的芦笋,一个端一盆野葱摊煎的野鸭蛋进来。
四人围坐桌旁,喝起酒来。金钩李胡子还是用金钩挂着两尺多长的黑胡子。
金钩李胡子对白营长和黑管带说:“庞大锚,别看他十几岁,将来前途无量,我俩一见如故成为莫逆之交,也是忘年交。来,大家一起先干三杯。”
这三道芦苇荡中的土产,味道却非常鲜美。俗话说:鲇鱼肚,鳜鱼花,黄古魚好吃刺嘴巴。”金钩李胡子将盆中白白肥肥的鲇鱼肚,夹到庞大锚碗中。庞大锚谢过,一筷子送进嘴里,脆嫩脆嫩,带着原始和野性的香甜。
席将罢,庞大锚掏出三根金条,两根给白营长,一根给黑管带,说:“给手下打几罐酒喝。”白营长和黑管带也不推辞,双手接过。金钩李胡子只是会心摇头笑笑。
庞大锚站起来,举起酒杯说:“借花献佛,金钩李胡子、营长和管带,小弟敬你们一杯。”四人同饮了一杯。“我告辞了。”庞大锚说。
金钩李胡子刚要起身送行,顺眼看到营长手中的金条上有崇祯二字。如是对白营长和黑管带说:“你们去备划子,准备送客,我和庞大锚再喝一杯。”
金钩李胡子为什么看到“崇祯”二字后,便挽留庞大锚呢?因为他有一个没有跟任何人讲过的故事,要讲给庞大锚听。讲着讲着,金钩李胡子有不知道的,庞大锚却可以补充一些。有些故事庞大锚不能全讲出来,因为庞云星叮咛过。
两百多年前,李闯王被清兵追过大巴山,败走神农架,宰相牛金星见大势已去,叫掌管闯王钱物的两个侄儿,将从崇祯皇帝国库里运来的三十二箱财宝,在一天夜里用十六匹马偷偷 驮出闯王大营。走了一天一夜来到丛山峻岭,岩洞遍布的香溪河畔。清晨是人困马倒,牛氏兄弟见前面无法过河,便指挥十六个马弁把三十二箱宝物搬到一个十分隐秘的岩洞中。然后将精疲力尽的马弁全部杀掉抛入香溪河中。牛氏兄弟骑着快马消失在山林中。这一切却被河对面山洞中,修炼避水功的庞洪庞波俩兄弟看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成千上万的清兵和吴三桂的叛军,来到这里搜山,发现了几具马弁尸首,把附近几个村落的男女老少都赶到香溪河边一块沙滩上,审问看到十几匹马驮的东西没有。老乡当然不知道,清兵将老乡全部杀掉。
庞洪庞波俩兄弟一连见到这两个杀人埸景,他们便想去看看那十几匹马驮的研究是什么。他俩躲过搜山的清兵进入山洞, 打开木箱一看里面是特制黄色鳄鱼皮软袋,软袋里面装的是金条、宝石、珍珠、钻石,还有几份闯王的手谕之类的东西。兄弟两个商量:这么多宝贝决不能让清兵搜走,得想办法转移。
当天晚上,庞洪庞波在村里找了一条渔船,将三十二箱财宝装上渔船,顺香溪河而下,穿过兵书宝剑峡,顺水顺风船行了几天几夜,将财宝藏在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
兄弟俩为了要搞清楚,这些财宝研竟是怎么回事,回到香溪河边,抓了一个搜山的清兵舌头,清兵说:听闯王俘虜兵说是奸臣牛宰相脱离部队时带走的军资。清兵追到这里便不知去向。
兄弟俩决定晚上到清兵浮?营里弄一个俘虜出来,向闯王送个信,把东西还给闯王。这种事对於庞洪庞波俩位隐侠来说并不难,当夜就搞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叫做李力的闯王兵出来,这李力看起来并非贪生怕死之人,问他知不知道闯王的去向,李力说闯王正准备撤到武昌去。
庞洪庞波是正一教野游的武侠仙道,正一教是道教的一个宗脉。哥哥庞洪用短剑在纯银法器阴阳魚上刻一副对联。上联刻在阳魚上,刻的是“荆黑十峰南多事(四);下联刻在阴魚上,七个字是:“流沙四面左右中”。落款为:湘潭摸鱼山道人庞。又在阳魚与阴魚的连接缝上画了一朵花骨似的图案。掰下刻有下联的阴鱼给李力,叫他立即下武昌去找闯王,以阴鱼为信物派人来取军资,李力再三叩头谢仙道求命之恩,领命出发,庞洪庞波在香溪河口三仙洞等待。
半年过去李力不见回音,李闯王却败走九宫山被杀害,全军覆灭。庞洪庞波兄弟誓言,此资以为消灭清兵之用,清兵不灭决不乱动。兄弟分工;弟弟庞波去黑石矶修炼避水功,哥哥庞洪赴湘西、黔东南一带发展教徒建立反清组织。十几年后,庞洪的反清组织己经在苗疆有十万之众了。一天庞洪乘舟路过黑石矶,进洞与庞波见面,庞洪将一支苗家骨笛交由庞波保管,骨笛内有反清组织各分支的秘密联络点和联络暗号。
庞波也向哥哥讲起修炼避水功的重大发现,原来这避水功并非就只我们现在所修炼的,水下半个时晨。通过对江豚、白鳍豚、水龟的研究,人类也应该是水中动物上岸的。经过反璞归真的修炼,完全可以像水中动物一样在水中生活。行内一开口,便知有没有。哥哥一听弟弟一席倾注心血之言,顿感其避水功已进至一个新天地。欣然将象征掌门的黄宝夜明珠拿给弟弟。并祝吒道:“庞波老弟,避水功是我庞家历经八代,呕心沥血才达到今天的水平,现在你完全有可能把本门功法飞跃一大步,我真高兴,可是为兄必须去杀尽清兵,再来修炼,掌门一事就交由你了。 庞洪回到湘西家中,因打算近期起事,把妻子和一个七岁的儿子送回湘潭摸鱼山老家。交待妻子好好保管儿子项上的,形似一把银锁的纯银阳鱼。这上面有庞家传世之宝,千万不可丢失。
庞洪回到湘西因起事泄秘,当夜就被清兵勾结土司杀害。时年三十六岁。一个二十来岁的苗家徒弟有幸逃脱。这位苗家避水功传人的后人,就是庞云星当棑客的棑头,也就是庞云星的师傅。
再说李力人还未到武昌,听说武昌失守,又追部队至鄂南山区,闯王已被杀害,李力和几个逃散的大顺兵,被清兵一直追杀至广西十万大山才算保住小命。
李力一直以恢复大顺为己任。活到九十多岁,多方打听均未找到庞洪庞波兄弟,纯银阴鱼一代一代传下来,一定要交还湘潭摸鱼山庞洪庞波的后人。直到他的五世孙李玉林参加大平天国军,太平天国军进入湖南,李玉林十几岁就被任命为水军管带,一直打到南京,升为水军营长。好景不长,十来年时间南京城被曾国藩攻破,李玉林奉命撤到鄱阳湖,保护太子洪天贵福,与清兵打了几仗,太子身边兵不足两千,战将一个也没有了。仅剩三个营长,太子一句话,都升为师帅。太子向南逃窜,几天后,太子被俘,砍头。李玉林带三百人断后,听到噩耗,回头逃出鄱阳湖湖口,过长江进入内荆江,清点人马,尚有八十六人,三条破船。
因防清兵尾随,向西航行了十几天。这里一片汪洋泽国,水草芦苇丛生。李玉林决定就在这里住扎下来,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一个清兵都没见到,自己部下倒收留了几百名,无家可归的,死里逃生的难民。
李玉林把人分成十个营,每营任命一个营长,营长手下设三个管带,各分一块地盘。经营了十几年,不断吞并小股湖匪,勾结川鄂湘三省的豪强,势力范围居然达到川东鄂西几百里。四十几岁娶川东王女儿为妻,生一子一女,儿子是谁?就是金钩李胡子。
金钩李胡子本名李天铎,一八八七出生于巴东李师帅府。一九二六年继承九旬老父的衣钵,仍称李师帅。统管这方圆几百里水土,上百万的乡民。北伐时期赶走了吴佩浮,湖北一度为桂系军阀控制,李玉林从广西过来,与桂系关系十分密切,几年内又得到了天时地利人和,实力大大加强,这样李天铎稳坐鄂西王的宝座。
李天铎有一个妹妹比李天铎小五岁。名叫李天铃,还在四岁的时候,李玉林带她乘船去荆洲游玩,船行至荆江中被狂风掀翻,李玉林上了岸,李天铃失踪,后几经寻找,有渔民见到一条湘中倒爬子在江中捞起一小女孩,身穿桔黄色衣服,胸前背后各系一救生竹筒,项上好像还有一银锁。这正与天铃吻合。这李天玲项上银锁就是庞洪托与李力的纯银阴魚,这阴鱼竟与马小舅所经历的血仇相杀隐匿亡命相连。
李玉林曾好几次派人去湖南中部,湘江中段去寻找,均未得见。一九二八年年介九旬有三的李玉林自觉去日不多,思女心切,想在有生之年见到天铃。派儿子李天铎去湘潭一带寻找,另一个祖传下来的心愿,是寻找庞洪庞波兄弟的后人。因防万一仇家寻衅,叫天铎扮成叫花子出访。
这才有三年半前,庞大锚请大叫花子鄂西王金钩李胡子坐上席的邂逅。
三年半前陶家祠堂大门口,李天铎当听到马小舅叫他庞大锚时,心中一紧,莫非这小子是庞氏后人。便仔细观察了庞大锚的一些细节。十四岁左右的孩子,脚步落地无声,腔音的余音如罄,瞳神专注已初显栗色,行家深知这都是绝世奇功的显现。心中自然欣喜,庞大锚便不是庞氏兄弟后人,自己也不枉交这位后世奇才。便又有赠送金钩一幕。更何况这陶家山离摸鱼山隔不了几个山冲。庞氏所踪有待细访。
今见这金条上“崇祯”二字,当今世上难道还有第二家有?李师帅思忖,又不好问得。
二
“起锚放棑!”陶五爷在晨光初启中大吼一声。
近百丈长的木棑顺着荊江的春潮,疾速离开杨柳洲,向南行驶十来天,到达三江口,江面一个手肘大弯,折向东流。陶五爷大声指挥,前招向左扳招,后招向右扳招,木棑一个急拐弯进入向东航道。
陶五爷告诉陶细姝在这个三江口,向西南转向就进入东洞庭湖,再往南就可回家了。
细姝说:“不是说把棑放到湖南去?〃
陶五爷说:“木棑只能顺流放,回湘潭是逆流。那不行的。”
细姝领悟地点点头。
又走了几天几夜,这夜里细雨烟濛,陶五爷几夜没睡好了,进入木棚体息了一会。只听得陶东东在外面喊:“爷老倌呢,快起来看看。”陶五爷闻声立即起来,走出木棚问什么事。陶东东说:“天气不好,看不清航标灯了”
陶五爷仔细向前方觀察了一陣,的确没有看到航标灯。从木棑两边的水浪声听出速度并不慢,烟雨中左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灯光,但这灯光要高出江面很多。陶五爷问陶东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陶东东回答:“应该快天亮了。”
庞大锚说:“我到后面木棚看看钟去。”一会儿庞大锚回到陶五爷面前,说:“己经六点了。”陶五爷略一默神,惊呼:“不好了,你们走错航道了,己经离开主航道,进入排州峡了。左前方那盏灯不是航标,是半山腰的排洲庙。快!快!立即抛锚停航,要不就会横在前面矶头上,棑散人亡。”
十几个棑客跑到棑后面,将一排石锚推入水中。棑很快就停止了前进。天微微亮起来,长长的木棑在急流中两边摆动。陶五爷说:“快出缆将木排牵到岸边固定,免得把锚缆甩断。”
庞大锚扛个木桩下水上岸,将木桩坚立,挥起鎯头一般大小的拳头,五下三下便将木桩打入泥土中。陶东东和方海清、郭鹞子把篾缆拖来拴在木桩上,固定了木排。这一切都被岸边早起挑水的小和尚看清楚了。
小和尚挑水进庙,报告大和尚师傅,说是山下来了一副木棑,一个年轻棑客用拳头将系棑木桩打入土中,本事了得。大和尚斥道:“什么本事了得?是在我山门显本事。你用竹篮挑担水把棑客叫上来,我有话说。”
小和尚听从师傅的,挑担竹篮下山在江中舀满一担水,挑在肩上,对木排上的棑客说:“我庙中的大师傅有请你们上山去,有话要说。”
棑客们看到小和尚肩挑竹篮并装满了水,啧、啧称奇,五爷一看便清楚,这竹篮挑水是茅山法,如大街上玩魔术一般,倒无什么可惧的。和尚本意是叫人上山比武,并有责难别人打扰清净山门之意。陶五爷把庞大锚和郭鹞子叫到跟前说:“ 你们俩上山去打个招扶,我脚上伤未好全,上山有困难。”这并非托词,径过这么多的磨难,陶五爷看出庞大锚功夫已在自己之上,见识也有长足长进。
庞大锚和郭鹞子上山进了庙门。只见一个胖和尚站立庙堂中央,一群小和尚把庙门一关,立于两旁。
胖和尚看似不经意的说:“都说棑客功夫了得,今天看来还真有几下子,贫僧也学过几招几式,你俩那个是拳捶木桩的高手?我们可以比划比划吗?”
庞大锚拱手道:“大师,因这峡里水太流,我们怕木棑撞上矶头,情急之中才打下木桩,绝无他意。”
胖和尚执拗地说:“ 比划,比划总是可以的吧。有真功夫还怕什么呢。”
庞大锚也就爽快的说:“比比无碍,只是不伤和气才好。”
郭鹞子己有几分愠色,急急地说:“比比就比比,谁输谁认倒霉!”
胖和尚双掌一击,“好极了,你们俩谁来都行,先打我肚子三拳,我再打你们肚子三拳。”和尚不容否定的笑笑:“开始吧。”和尚从堂中央走到墙边,为了表示自己不会躲避拳头,背紧靠墙蹬个马步说:“你们先来。”
庞大锚走上去就是一拳。胖和尚像没有挨拳头一样,一动不动。这其实,庞大锚只用了三分力气。
庞大锚用五分力气又击了胖和尚肚子上一拳,胖和尚略微吐了一口气。庞大锚本想就此罢了。如是说:“大师,小弟就这点本领。大师神功小弟佩服不已。”
谁知胖和尚一时性起,“打笫三拳吧,使全力。”
庞大锚心想今天不让他受点伤,我们也下不了山。他从胖和尚刚才嘘那口气便心中有了个大概,胖和尚功夫不过如此,如用全力断然是难以承受的,如是不急不缓,由尾闾至玉枕提了一下真元之气,右手一扬真元自肩井至五指一通,倏地一拳击中胖和尚脐下三指下丹田处.胖和尚当下神光己散了一半。但终于还是未作出明显败象,因为庞大锚仅用了六成功力。
接下来可是个麻烦事,庞大锚 并未练过罗汉蛤蟆肚脐功,轮到庞大锚靠墙站了,他还真后悔刚才的妇人之仁,其实只用**成功力,这胖家伙肯定摊到地下了。
庞大锚捎一迟疑,郭鹞子己背靠青砖墙,连声叫道:“你就是天蓬元帅下凡我也不怕你,来吧。”
胖和尚重新运了一回气,挥拳照准郭鹞子的肚子就是一拳。郭鹞子纹丝不动,胖和尚的拳头离郭鹞子的肚子还差两寸远就停住了。
郭鹞子是在湘潭赵元侠那里学的鹰爪拳,虽然并未到达上乘功夫,但鹰爪拳最注重练眼疾。郭鹞子早从胖和尚上肩头摆动的幅度看出,这一拳的拳峰到不了自己的肚皮上。固表现得像练过一百年金钟罩一般。胖和尚却上当了。
胖和尚见眼前这骨瘦如猴的身板,居然也有肚皮上的功夫。提起十二分的力气,急风闪电一般打出第二拳。好一个赵氏鹰爪拳,脚掌弓部发力,脚指点地,来一个猎鹰离崖招式,档部已提高一尺二寸五分。胖和尚的拳锋穿过空裆将青砖击了个洞,略知拳术的都知道,拳击出去,在迅疾收回的时候由于受腕肘肩三个关节的限制。拳头必然要作九十度旋转。就这个旋转,胖和尚的拳头卡在了青砖洞中。郭鹞子双腿一夹,往下微微一坐,胖和尚右手手腕应声脱臼。胖和尚连受重创,反应已迟顿下来。郭鹞子左手挽住胖和尚后脑勺,右手握住胖和尚的下腭,刚要使力将光头拧下来。庞大锚大叫一声:“不要伤命。”一招马家拳的“马首是瞻”,左掌在郭鹞子的右手腕处反拍了一下,郭鹞子的“十指含血”招式便沒有完成。
这样,庞大锚救了胖和尚一条命,但“十指含血″是鹰爪拳借鑑了巫家拳中的杀手,其杀伤力何其威猛,尽管庞大锚化解了郭鹞子的下半招,但胖和尚的脖子怎頂得住“十指含血″的上半招呢,这胖和尚下半辈子注定是个“歪脖子”了。
不仅如此,庞大锚的第三拳击伤了他的营卫脉络。胖和尚就是一天吃一称狗肉也长不出半斤肥肉来了,下半辈子注定是个骨痩如材的脴子了。
胖和尚半辈子恃强好胜,吃了这次大亏,自己面壁三个月,反省思悟更名“再醒 ”,这是后话了。
庞大锚丶郭鹞子上得棑来,已是天空高升,放睛了。陶五爷见俩人平安回来,即刻下令吃完早饭,起锚发航。
这个矶头湾里发航倒有些技术含量,需要出一根长长的竹篾缆到河对岸,将棑头慢慢拉到江中,才能起锚,不然就绕不过前面不远处伸向江中的矶头。好在陶五爷是正宗棑客出身,大家听从他的指挥,好不容易将棑绞到中流,安全擦矶头急流而下。
木棑又航行了几天几夜,到了武汉,陶五爷命将木棑停靠在小江口南边的堤口码头。木棑上竖几根竹竿,每根竹竿上挂一个箩筐,这就标识这架木棑要卖出去。
陶五爷带上陶细姝在码头上首租了两间木板房,一间安排陶细姝住,一间作帳房,接待木材商客。第二天就来了不少买木材的, 陶细姝忙着为客人们泡茶张烟,陶五爷跟他们谈买卖,庞大锚、陶东东,郭鹞子、方海清带着十几个棑客为买家挑拣木材,几天下来就买掉了一成,市价也很牛。陶五爷压抑了一个多月的沉重心情,轻松了许多,脸上乐开了花。
陶五爷清早起来对大家说:〝今天我买一头大肥猪来,请房东帮我杀了,买几坛好湖北老粮酒,中午打牙祭。”大家高兴得春风满面,陶五爷接着说:“大家这一晌非常辛苦,每人支二十块大洋,下午放假,进城去看看大武汉,我一个人在这里打打招呼。”
庞大锚说:“你右脚还有点不方便,我陪你,让大家都去散散心。过几天我再进城看看热闹不迟。”
陶细姝本来也不放心爷老倌一个人守棑,庞大锚主动要求留下来陪,心里就踏实了。二十几天木棑上的煎熬,真差点把她憋死了,一天到晚躲在狭窄的木棚里煮饭炒菜,不敢随便出来,因为木棑上没有茅房,棑客们大便就象鹭鸶一样蹬在木棑边解决,尿尿更是站在那里就在那里,甚至一边走一边洒的都有。十几岁的姑娘怎不畏这枪林弹雨。
这大武汉早想逛一逛。郭鹞子献殷勤了:“细姝,你冒到过大口岸,紧跟着我莫走散了,咯大地方可有人拐子呵。”
陶细姝圆睁杏眼说:“那我就靠你了啊!”不能说心里没有一点畏惧。
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大家都进城,庞大锚上棑打招呼。
陶五爷端一大碗老粮酒,到后面厨房感谢房东夫妇。一看,厨房只有女房东九姨娘往大盆里洒盐腌猪肉。陶五爷问:“九姨娘,你掌櫃的呢?”
九姨娘说:“刚出去,到下码头杀猪去了。陶五爷你莫喊什么掌櫃不掌櫃,就一个臭杀猪的。”说完,爽朗的大笑起来。
陶五爷这几天忙里忙外,沒有仔细瞧瞧女房东。现在一看朗声大笑的九姨娘,竟是个光华灿灿的金锭----耐看极了。陶五爷五十多岁了,竟然胸膊嘭嘭嘭跳了起来。
陶五爷在一张小方桌旁坐下来,把酒碗放在桌子上说:“九姨娘,坐着休息一会儿,喝两口酒,今天把你俩忙累了,又杀猪,又搞菜煮饭,叫你俩同我们一起吃,你又不上桌。”陶五爷打趣地说:“怕把这房租一口喝了。”
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九姨娘是地道的汉川人,嘴巴可不让人:“陶五爷你真是卵子当算盘珠子打,你还看得起这几个刮痧的铜板板,拨根汗毛比我腰还粗得多,房租再番几番你也会出。这个我不会看走眼的。”说完又是啧啧几声讥笑。
陶五爷只好谦恭地说:“九姨娘,算我讲错了话,该罚该罚。”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这酒老辣得很,怎么舌头和喉咙都麻麻的了。
九姨娘在对面坐下,也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说:“陶五爷不是我要骂你两句,你做这种粗货生意,把个十五、六岁的女儿带着做什么,完全不顾及女孩子的身价。她昨天跟我讲棑上的生活,眼睛都红了呢。”
陶五爷仔细听着,连连又喝了几口酒。眼泪竟不知什么时候流出来。他觉得欠可红的太多。细姝几乎也回不去了。还是庞大锚帮了大忙,开先责怪他,其实自己也有责任,偏离航道误入黑石矶,造成船毁人亡。不能全怪庞大锚。陶五爷脑子里忽然尽想些乱七八糟,还没来得及理清的愧疚之事。
九姨娘说:“我讲错了吗?你為什么不作声。”
陶五爷能把这些告诉她吗。不能,只能喝酒。这酒辣是辣,倒是管用。
九姨娘可是善解人意之人,见坐在对面的陶五爷,分明是个铮铮铁汉子,竟有惆怅失落之意,必然心有隐痛。如是改换口气说:“你是大丈夫,男子汉,做大买卖的,有的是气魄。这一趟生意只怕就要赚我家屠夫三辈子都赚不到的钱。真羡慕你陶五爷呀。”
陶五爷直眼看着九姨娘, 端起大酒碗喝了一大口,递给九姨娘。九姨娘接过酒碗也喝了一口。九姨娘说:“我一边陪你喝酒一边把夜饭菜拣出来,近二十个人的火食,冒得一点闲的。”把一筐子冬苋菜拖到膝前,弯腰一蔸一蔸拣出来堆在桌子上。陶五爷细细看着九姨娘,洁白的皮肤,乌黑油亮的长发散在肩头,穿一件新绿小棉衣,束腰弧臀。比可红多几分轻盈;比雪姑多几分卓约。年纪应该快四十了,却风韵袭人。
陶五爷一口把碗里的酒喝干说:“九姨娘你又能干又逗人喜欢,辛苦你了,以后我在汉口一带有事情,请人帮忙就专程来请你。我上棑去看看。”说着站起来,走出了厨房门。
九姨娘对厨房门口说道:“陶五爷你喝了酒上棑慢一点,别掉水里了。”她清楚的感觉到陶五爷火火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她会心的笑了。这几口酒在她喉咙里其实也是苏辣苏麻的口味,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深夜,陶细姝、郭鹞子、陶东东回到了堤口码头。他们在汉口最繁华热闹的六渡桥街上玩了个痛快,还在会宾酒楼吃了全国闻名的汉口三蒸。惟独方海清说要去大剧院看楚剧,没有回来。
方海清走到一个巷弄口边,被一个花枝扭摆的十几岁女子缠住,硬是把他拖到巷弄深处一个木板房内。女子又是张烟,又是摆瓜子,陪方海清说笑。说着说着坐到了方海清的身上了。方海清没有坐怀不乱的功力,顺式抱着女子滚到了床上,女子爬起把床头蜡烛吹熄,从方海清身上滚到床里边,床板似乎咔嚓响了一声,方海清用手向床里边一摸,却没有摸到人,再摸,一直摸到脚那一头的床边,才摸到女人脱光了的身体。感觉就像摸到了一块板油,方海清二十一年人生,第一次摸到女人的身体,心里怪怪的。方海清如狼似虎折腾了一夜,快天亮时才闭了一会眼睛。等睁开眼晴时天已大亮,再看自己紧紧抱着的女人,却变成了一个白发蓬乱,满脸沟壑,牙齿全无的老妪。
一骨碌爬起来,在床边呕了个翻江倒海,回头看床上,老妪一个滚身从床里边活动档板下溜走了。方海清赶快穿上衣服奔出了房门,一口气跑出了巷弄口,站在热水摊边,打算卖盆热水洗个手脸,伸手一模裤子口袋,半个大洋都没有了。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庞大锚准备到汉口街上逛逛。陶细姝硬要同去,陶五爷说:“大锚,细姝想去玩你就带她去吧。”俩人一同到汉正街、江汉关到处乱窜了一回,大锚又为细姝买了两身大红锦缎衣服,几个大蝴蝶发夹,細姝欢心得蹦起来,不顾大街上人挤人,抱着大锚的脖子,对着耳朵叫道:“庞大锚你真好,你这样大方,不是要娶我吧?”
搞得庞大锚脸上像泼了一层猪血。
俩人来了汉阳归然寺中数罗汉,说也奇怪,数来数去都是数到主婚姻、兴家业的菩薩。
细姝穿上红锦缎新衣拉着庞大锚在正殿一尊大佛面前,自己跪下,叫庞大锚也跪下,两人一齐叩了三个头。默许了一个愿。
在回堤口码头的路上,细姝问庞大锚:“你许了什么愿?”
庞大锚说:“你许了什么愿我就许了什么愿。”其实,他被细姝搅得昏头转向,懵懵懂懂,什么愿也冒许。
陶细妹跳起三尺高拍手:〝好、好!我许的是你娶我,你答应了,不许反悔,反悔是小狗。”两手竖个大耳朵,舌头伸出老长。庞大锚听着倒是蛮对味,好像陶细姝一下子长大了。
扬柳依依,江风习习, 鹦鹉洲旁明亮的月光下,陶五爷与九姨娘并排坐在江边石櫈上 。陶五爷说:“九姨娘,在你这里吵烦了一个多月,明天就要回湘潭了,真真有点舍不得与你分手。这是一对我昨天到六渡桥专门为你 买的金手镯。”说着把金手镯为九姨娘戴上。陶五爷早就想捏捏九姨娘嫩滑嫩滑的小手了。
九姨娘看着手镯,很高兴,但还是把它取下来交到陶五爷手中。说:“五爷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收了也冒地方放,屠夫看到还不问我个眼睛翻白。”陶五爷的确冒想这一层,爱上一个人,脑子有时是糊涂的。
陶五爷说:“那我就收起来,怎有一天我会把它戴在你腕上。”他本能的野性又要发作了。
九姨娘倒很喜欢有霸气有野性的男人。 九姨娘说:“朋友嘛,来汉口就来坐坐。真高兴认得你。屠夫打牌要回家了,走,回去吧。”淘五爷把九姨娘拥在怀里。
第二天,陶五爷一行六人从汉口坐火车回到湘潭。
三
庞云星撫摸着桌子上这堆财宝和黄绢避水功真迹,心中感慨良多,他对坐在身旁的小儿子庞大锚说:“你爬到阁楼上去,那个大红
椿木箱里,有个红绸包拿下来。”庞大锚很快就把红绸包拿下来交给庞云星。庞云星一层一层慢慢把红绸翻开,里面是一个银项圈,项圈上挂着一把银锁。不仔细看看不出这把银锁是一条魚的形状,上面刻有七个字“荆黑十峰南多事”。
庞云星对庞大锚说:“你还记得不,这是你小时候戴过的。”
庞大锚说:“记得很清楚,我一直戴到六岁才取下来。”
庞云星说:“庞家祖宗传下的话说`只要有另一把魚锁与这个相配,便能取得祖上传下的万贯家财。’现在你己经发现了这些宝物,如果有那纯银阴鱼在,应该就是指的这个。”
庞大锚说:“纯银阴魚在李天铃手中,李天铎至今一直在找失踪的李天铃。不过这阴魚上的一句话他还记得,当场就背给我听了,是‘流沙四面左右中。’他说是一句道家符咒,可能是预言他李家家业就在这四面水泽之乡。”事隔多少代了,对阴鱼锁上的七个字,李天铎显然有所误解。
父子俩把这副对联写在纸上,反复琢磨,看了个把时晨才看出来,只要把下联的每一个字嵌入上联字缝中,就是:“荆流黑沙十四峰面南左多右四中”。庞大锚回想了一下说:“黑石矶正是十四个山头,面向南边右边数四个山头下面就是藏宝洞,而且也正要在南面下水。一点不错,这就是我们祖上留下的。”
庞云星点头认可。 只是阳鱼下沿半个花骨朵不晓得什么意思。
庞云星说:“我们要帮助李天铎找到李天铃。纯銀阴鱼也可能有下落。既然有人看到是倒爬子救起了天铃,那就应该是离我们不远,因为只有湖南中部的船型才叫做倒爬子。”庞云星毕竟在水上放排十年,对于船舶类别是明了的。庞大锚点头赞成父亲的意见。
庞云星反复看了黄色夜明珠,认为这是避水功祖师传下来的不假。再展开绢束,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被这精深的功法所吸引,他告诉小儿子:“本门功法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练出来,除要参悟能力,还要身体条件。这身型的特殊要求,更不是后天可以改变的。”他继续说:“例如我跟陶五一起学功,他至今只能在水下二十分钟。根据这个绢束功谱上说,二十分钟以内只能叫作闷水功,闷水功在中华有几山顶尖内功门派的高手,应该均可达到。我俩父子达到四十分钟至两个小时,这也只是避水功的初级阶段。避水功的高级阶段应该在水中与陆地完全一样,自由生存。”
庞大锚说:“那我们还差得很远很远,爷老倌我们能不能练到高级阶段?”
庞云星不加思考地说:“有祖宗指路,完全可以,而且必须做到。你两个哥哥没有这方面的身体条件,这个重担只有我俩父子挑了。”
庞云星略略思考了一下,说:“真迹仅我俩知晓,传出去必然引来江湖纷争,记住禍从囗出。财宝也不要外传。从今以后矿上的日常事由你俩个哥哥去管,我要集中精力钻研避水功。你也要认真钻研。才不辜负祖宗几代人的心血。你带回的钱财,我计划,你们三兄弟一起在这涟水云湖之间选一块好地,把庞家祠堂恢复起来,祠堂原址已被湖水淹灭。”
庞云星抬头看了看房顶,沉思了一会说:“庞家原来居住在,往西南十余里路的模鱼山,模鱼山在云湖边,那里山青水秀,风光十分迷人,这云湖的水十几丈深,站在模鱼山山头都能见到湖底的大鱼游动。庞家祖祖辈辈研习避水神功,想要吃鱼,只站在高处向水中打看一番,便下水去摸,再大的鱼也能摸起来。模鱼山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庞家信奉正一道教,正一道教是可以吃荤腥的教派。这云湖的水是来自一条阴河,无论天下不下雨,湖水永不下落。湖里的魚也是越摸越多。在我曾祖手里的时侯有一天阴河洞口水面突然翻腾起来,水柱冲起很高很高,几天几夜湖面水位升了几丈高,模鱼山只剩一个山顶到了水中央。庞家祠堂也被淹灭,因此才搬家到这离陶家山不远的云峰山下。这云湖的水至今没有下落半尺,回摸鱼山建祠堂是很难了。古人云:`家山十里。’只要离云湖不远建个祠堂,离摸鱼山就不会超过几里路程。至于黑石矶的财宝,三十年前我去过黑石矶,那里有巨大漩渦,只有冬季滩干水浅漩涡是最小的,这次你侥幸从夺命的大漩涡中逃脱,我看是祖上保佑,否则你回不来。等漩涡小了船才靠得拢。我们冬季去吧。”庞云星行事一晌沉着平稳。
庞大锚说:“我会认真练习功夫,宏扬我们庞家独家绝技。爷老倌,我带回来这一点东西,能建起一座祠堂吗?”
庞云星说:“当然不够,建祠堂就要建得气派一些,至少比陶五爷的祠堂要大些。估计要一扮桶大洋。不过九十一颗钻石倒是值点钱。”
父子俩正在内室谈得投机处。庞大锚的母亲马贞岫在堂屋喊门,〝陶五爷来了。”
父子俩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开门到堂屋与陶五爷打讲(聊天)。
陶五爷拱手道:“云星老弟,阳春三月黄毛大太阳,你俩爷崽躲在屋内不怕长霉。”
庞云星说:“本来要去看你的,你却来了。听说这次吃了点亏,大锚也有错,我替大锚向您赔礼了。”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陶五爷说:“行船跑马三分险,遇难是常事,我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庞大锚主帆冒落下来是一个问题,主要还是我操舵时风太狂,误入了黑石矶造成的。过去了,不提了。我计划**月份秋水上来,到沅水上游麻阳一带去搞条新船。”
庞云星说:“要得,也五十多了,休息几个月再去。”
陶五爷从口袋里摸出三张银票给庞云星,说:“这里有三张银票,两张是卖棑的二成,給庞大锚的,有一张是你的煤本。沒有庞大锚借的本钱这次棑也搞不成,余八成,还了马爷、赵泗民和你三个人的煤本外,买船后,剩下的按七个股分。两个死鬼共分了一份。合营作生意,不分现洋,等赚得几个后再分给大家,几个年轻人,也都要成家立业。”
庞云星抽出两张银票交给陶五爷说:“五爷,一切按你的安排。不过,郭师傅和可红太可怜了,这两张银票算我送给他俩家人的。”
两人推来推去,最后还是陶五爷答应替庞云星,一张交给郭师傅的堂客,一张交给可红母親。陶五爷本来是还想搞明白庞大锚的两百银元从那里来,庞云星接收了银票,说明庞大锚讲的是真话,不便多问了。
从陶家山向西南翻过几个山梁,距云湖不远的一个平展的坡 上,一座五进五出的,气势雄伟的祠堂展现在眼前。
祠堂青磚黑瓦粉墙,大门前不远是云湖河,走水路到南塘镇也就几里路。后门正对方圆几十里最高峰“云峰”。晴天站在大门口南岳衡山隐若可见,登上后面的云峰,韶山和云湖尽收眼底。这山坡过去没有具体的名字,现在有了这个大祠堂,祠堂门楣上四个大字“庞家祠堂”。从此这个山坡就被人们称为庞家祠堂。
近五个月施工,祠堂竣工,中秋临近,庞云星免不了大晏宾客,庆祝乔迁之喜。这里不细述。
单说陶五爷对庞云星说:“云星老弟三天后我还是带领陶东东、郭鹞子和方海清去麻阳卖船,庞大锚你老弟还要不要他同我去。”
庞云星说:“当然要去,他驾船还冒出师呢。”
“好,那就这么定了。”陶五爷说。
送走陶五爷,庞大锚问庞云星:“爷老倌,那我们去黑石矶的事怎么办?”
庞云星说:“到时候我会安排好。”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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