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这天凡是出嫁的闺女俱要归宁,带着相公以及儿女回娘家拜年,和许久未见的姊妹兄嫂弟媳,得以叙叙旧、话话家常。
李氏早在年前就期待着这一天了,上次听哥哥送年礼时说自家爹脚肿身子虚,她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就没有安生过。好不容易过了除夕,挨过初一,到了初二,终于可以去娘家了。
也就是今年初二可以去,搁往年陈家儿媳妇这一日都不许走娘家,在家里单等着文嫡走娘家,这样一拖拖到初*,带两包果子、二斤红糖还要看陈老太太的脸色。幸好李氏的几个嫂子是知礼的,不计较。若是那般计较的嫂子,不等看茶,就把那点子东西摔脸上去了。
就说张氏的嫂子,年年回去,都会讽刺几句,闹得饭都吃不好。自打三蛋出生后,张氏逢年过节也不上门了。
初二走娘家是乡间年节最隆重的事情,哪一家不把节礼备的足足得,就是那贫困人家宁愿借银子,也不愿带两包果子被娘家人看轻。
一大早陈老太太就骂段家,陈雪娇支楞着耳朵听了听,原来文嫡今年初二不能来娘家走亲戚了,她那头的大姑姐初二回娘家,段家老太太命俩儿媳妇留家里陪客。
陈老太太起了个大早,磋磨着赵氏、张氏、蔡氏切菜、过油、割肉,比那过年还热闹,等的就是亲闺女来家里头。一接到信说今儿不能来了,初五回娘家,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段家闺女走娘家,我陈家闺女就不是没娘的?她走她的,关我家闺女屁事?”
她也不想想往常她的做派和段家老太太一样。只她的有道理别人的都是无理。
自打成亲以来,头回初二走娘家。李氏备足了节礼,半腔羊、一只猪头、十斤猪肉、四对活鸡、八盒攒丝礼盒里装着各色糕点、两匹水滑上好缎子。
陈秀才身子能活动了,作为女婿自然少不得要去。
把东西放在平板车上,趁着天早路上积雪还未融合推着去了镇上,把平车放在文英家,重新雇了一辆马车。
这会儿还早。一家子都没有用早饭。正月里头镇上铺子都不开,只有一些小吃摊子一溜儿摆在城墙下,有鸡丝面、小肉饺、水烙馍。
陈秀才地上几个铜板。给自家妻小买了水烙馍。水烙馍用死面放在蒸锅里隔着水蒸熟,一张张透明的发亮,揭下来放上咸鱼片、土豆丝、煎鸡蛋、油汪汪的辣子,撒上葱末。一口咬下去满嘴余香。
怕光吃水烙馍会渴,在另一个小摊儿上买了几碗豆浆。一气灌下,既解了渴又暖了身。从镇上到李家庄,刚好顺着小淮河,河岸都被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
临河的人家,给河岸两旁柳树上头都扎着红纸红布,从桥上看过去跟着北风轻摇。摇的红布也在晃荡,红彤彤的一片。
到了李家。一大家子人都涌到院子门口迎接。因着李氏是头一回大年初二回娘家,三个嫂嫂们商量了把回娘家的日子往后推,单等小姑子一家。
李老太太看到雪娇几个外孙从车上下来,早笑的合不拢嘴,一把将陈雪娇搂在怀里,又扯着齐平问冷不冷。
李氏先还不觉得,见到爹站在李氏身边,脸比往日瘦了些,眼泪就上来了。
李老爷子一路逗哄齐平,嘴里给李氏说:“……你看我瘦了,我这瘦的好,我那病不是啥大毛病,就是之前肉吃多了才犯晕。”…
李氏听了这话,瞅着爹瘦是瘦了,精神头不错,心才略微放了放。
到了屋里,李老太太一边一个搂着雪娇和齐平,捡桌子上的软糯山楂糕往俩孩子嘴里塞,屋子里火盆烧的旺旺的,把几个孩子的脸映得红彤彤。李老太太看到女儿女婿连同几个外孙都一色的鲜亮新衣裳,褪掉了外头袄儿,里头的薄衣裳和外头的袄是一个颜色,知道是扯了整匹的绸缎缝的。
李老爷子挨着陈秀才,越看这个女婿越喜欢。虽然女儿嫁过去日子一直不好过,可架不住女婿是个读书人给他带了面子。往常邻居有闲言碎语传来,他一概不理但心下也难受,如今看到女儿家日子过的红火,年前年后都送了重礼,于是笑开了眼。
屋外自有男人们说话,李老太太眼见得女儿的日子也一日日好过起来,眼睛跟嘴巴一齐弯,拉着李氏娘仨进了内室。
陈雪娇、陈雪如坐在里间屋子里,和李婵婵一起说着年节的趣事。
李老太太眼珠子在闺女身上扫个遍:“如今你的日子好过了。”抬起李氏的手,摸了摸手上的镯子,掂了掂道:“这是金的?”
李氏解开手上的镯子笑着说:“外头是镀金的,内里是铜的。”
李老太太重新给她戴上:“你以后的首饰藏好了,你婆婆是个雁过拔毛的,蚊子腿上的肉儿还能挖下一块呢。”
刚才进门,大嫂二嫂俱在,独独不见三嫂。
李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前几日邻居春妮她娘开一句玩笑,说你三嫂肚子圆圆的,看起来准是个丫头。你三嫂当场就恼了,这些日子天天在屋子里暗自垂泪。我说生儿生女都是命,没有儿子就不活了。”
李老太太倒是想得开。
这边,陈雪娇拿了一盒胭脂一盒茉莉花粉送给李婵婵,雪如拿了两块帕子,带莲花的那一方是她亲手绣的,带牡丹花的是静好亲手绣的。
李婵婵开心的直笑,这几样子东西都是她爱的。李家庄离白土镇远,李婵婵虽不缺那零花钱可自个人没单独去过镇上,让两个堂哥给捎带,俩人在这上头俱是个木头人儿。如今得了花粉,当场就拆开在脸上洒了薄薄一层。李婵婵生的浓眉大眼,圆圆的一张脸嫩的掐出水来,擦上粉儿愈发显得粉雕玉琢。
她性子烈,平时最爱开荷花、莲花、牡丹、芍药这等大红艳艳的花,看到帕子上绣了她喜欢的花,半开半合花蕊上滚动着露珠竟给真的一样,嘴里啧啧有声赞个不住。
“说是十五,白土镇桥上会放烟火,小淮河的冰砸开,放莲花灯,你们去看吗?”李婵婵托着腮。
“去看,表姐你也来吧,就住在我们家。”陈雪娇笑着说。
李老太太眼角扫了扫雪娇几个,附着李氏的耳朵悄悄道:“你们家老二岳家大哥把镇上一个粉头打了......昨儿的事,不晓得真假。”
李氏诧异道:“还有这事,不是断了吗?”
“狗改不了吃屎,赵屠夫给妹子出气是该的,说打的脸肿了,那粉头要去陈家门前闹,我想着到时候你关紧大门,别让雪娇雪如几个出来。”李老太太又瞥了一眼雪娇雪如姊妹俩。
正说着话,外头听乔氏喊:“开饭了。”
开了两桌,男人一桌,女眷一桌。李老爷子显摆秀才女婿大年初二跟着闺女走亲戚,请了村里有脸有头的人作陪,村正、牙侩费老六、大耳窿老高俱被请上了桌。男桌上的整鸡整鸭子全在陈秀才这边,李老爷子因为不能吃大鱼大肉,年下不知道冲李老太太发了多少次脾气,这次当着女婿的面,只在眼前摆着一碟子素炒菠菜、一碟子凉拌白菜丝,边吃边乐呵呵的撕了一只鸡腿给女婿,看女婿吃了比自个吃了还要开心。…
李家自个儿采了山里的野葡萄酿了两坛子葡萄酒,自家酿的酒味少味儿甜,喝起来给蜜水一样。李氏用小勺子舀了递给闺女和外孙女,陈雪娇贪恋那果子味,一口气喝了两大杯还要,李氏急忙阻止,李老太太又添了一杯递给陈雪娇道:“大过年的,她喝就让她喝,又不能喝醉,怕甚。”
陈秀才则喝的是竹叶青,是李老爷子特意托了江南朋友跟着货船带来的。
因为他伤刚好,骨头一到雪天隐隐作痛,李老爷子不肯让他多喝,只喝了两小杯。
席面上,大家看到陈齐安长得玉面俊朗,身姿修长,听他说话头头有道又谦逊之礼,不以读书人为傲,对着费老六和老高一口一个费大叔、高大伯,喜的这两个跑江湖的老油条不住嘴的夸齐安有出息。李老爷子喜的嘴巴合不拢,这个外孙比自家孙子还讨他喜欢。
男人说话的声音盖过女眷的声音,李氏听到别人不住夸齐安,想着她的几个侄子俱都坐在一起,单单夸齐安一个,怕几个嫂子吃味,于是拿话不动声色的夸起几个侄子来。
这顿饭一直吃到日影西斜。
李老太太纵有千般不舍,也没有年节归家闺女在娘家住的道理。李老太太摩搓着陈雪娇的头,想让几个孩子多住几天。
因为担心李氏在家里头又要受陈老太太的气,陈雪娇婉言拒绝,只拿话开导李老太太:“姥姥,等开春了,雪化了,桃花开了,我多住几天。”
李老爷子发了话:“初十大年成亲,闺女还要来的。”
临走时,给李婵婵约好,十五一起去白土镇看烟花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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