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会想射我眼睛,让我临死前的呼痛声来惊骇军心。”智平静的解释着。
“你都算准了?” 小孩抓着智衣角的手忽的松开,仿佛被抽干力气,整个人跌倒在地,“还以为…原来,还是我,害了大家。”
智站在他身边,不发一声,安静的注视着这个可称劲敌的孩子,窟哥成贤和军士们环立在他身边,若海和池长空二人也已走近,大家都静静的,没有人去打扰这孩子在这人世的最后片刻光阴。
小孩也不再喊叫,他背脊靠着地,把自己身子躺平在地上,任泪水从脸颊流下,他的眼睛已看不见,连耳中的声音似也随着鲜血流淌而消失,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安静,模糊。
迷迷糊糊的听着,辽军的脚步声在身周汇聚着,密集的弩雨声已稀薄,也不知已经时光过了多久,塔虎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疲惫,忽然,远处传来几声马嘶,他吃力的把头偏向黄土坡的方向,小孩的神智虽已开始昏沉,却仍努力分辨着声音,那蹄声,似乎越行越远。
“义父…义父…”小孩脸上随之浮起一片希冀,仰着头,昏昏沉沉的问:“是义父吗?义父他…他逃走了吗?”
辽军们看了看正奔向远处的一队骑军,又互相望着,谁都没有开口,虽然这小孩射杀了他们许多同袍,可奇怪的是,他们心里对这孩子竟提不起一丝恨意。 “义父他…逃走了吗?我救出他了吗?”小孩还在断断续续的问着,声音却越来越轻。
“你的义父…”智在他身边蹲下,稍一犹豫,忽然道:“是的,你的义父已经逃走了,我们没有追上他。”
顿了顿,智又肯定的说了一句:“孩子,你救出他了。”
窟哥成贤几人有些意外的看着智,但他们都没有开口,想来,也不该意外智的回答,便是他们,也由衷希望这小孩能安心而去。
“噢…!”小孩一下兴奋起来,灰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他咧着嘴,呵呵笑着,鲜血从眼眶流入他口中,呛了几声,却还是呵呵笑了起来,
笑颜盛开在这张血污斑斑的脸上,稚气和天真在这一刻都回到了他的面庞上,小孩神志已失,却在垂死之际很开心的笑着,所有的伤痛都在这一刻变的值得,他笑着,嘴里一遍遍念着,“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小孩的笑声慢慢低微,直至无声无息,然,笑颜欣然,无憾而去。
“孩子,你尽力了。”智俯下身,在小孩耳边轻轻道,他伸出手,拂过小孩脸庞,又用极轻的声音自语道:“你知道吗?其实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当日在上京城内也能这般微笑,可惜,我们都已尽力,心愿却都未遂。”
窟哥成贤上前一步,张口想说什么,智一摇手,“别说话,让我静一静,片刻便可。”
窟哥成贤不再出声,又挥手命军士都退开数步。
片刻,或是更久一些,智慢慢站起,从小孩的尸体旁踱开,一直走出十几步远才停下。
立于人群之中,少年的身影却如独守荒原般孤凉。
“智王。”开口的人是张砺,他有意无意的站在智身后,不去看智的面容神情。
张砺来后,智早分出一队军士守住他,不过张砺虽是员文官,乱起之时却极镇定,不但未急着跑过来,甚至喝令身周军士也原地不动,此时乱止,他才走了过来。
“张砺,还是你镇定。”智低声道,“虽乱不惊,我没有看错你。”
“我只是相信,智王绝不会容自己在复国大业成就前遇刺。”张砺笑了笑,目光掠过小孩的尸首,笑容忽止,叹了口气,“其实,也说不上镇定,前几日小纳兰曾告诉我,你身上有一件可避刀箭的软甲。”
“复国之前,我是不能轻易就死的。”月光落下,照亮了智眼角的疲态,大家都能看出,小孩的死对智触动极大,却又无可言诉,因为,恰是他亲手杀了这小孩。
窟哥成贤和若海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智身侧,低声请示此刻是否该再派军士登坡,若海情绪虽低,但也强自振作,但智只是听着,没有答他们。
窟哥成贤转头看向张砺,张砺微微摇头,示意大家再让智安静片刻。
这时,忽听得有人在一旁轻呼道:“你们看,这个羌军也死了,伤得那么重,他还撑着爬出这么远!”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堆放着羌人的尸首旁,一队军士正围在一名羌军的尸首旁,摇头嗟叹。
洛狄已伤重而死,他坚持着匍匐爬到族人的尸首堆中,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原来,他是想爬到这个羌女身旁,和她死在一处。”
“这名羌女,不就是被若海将军杀死的那个女子吗?”
“他们大概是一对情侣吧,你们看这羌军,他的手伸长着,好象是想去握这羌女的手。”
听到军士们的议论,若海神色一变,快步走了过去,一眼认出,那一具羌女的尸首旁,趴伏着一名羌族男子,那男子身下拖着长长的血痕,一路匍匐,倒在这羌女身旁,死前一刻,他的手臂正努力伸长着,想去握住羌女的手腕,但在指尖已近羌女手腕时,不支而止。
似是两人生前情缘,只差一线挑明。
羌女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红色丝巾。
长长血痕,堪堪一指的间距,在荒土上构出一幅令人望之心凉的画面。
若海浑浑噩噩的看着此幕,脑中所想的,都这羌女在临死前的竭力回望。
“至死回眸,原来,是为了再看他一眼吗?”
“瞑目吧,你的男人,和你一般的用情至深,临死一刻,他都没有放弃与你相聚,你们…本该是一对惹人艳羡的情侣。却被我在今夜,一剑分开…”
若海自言自语着,慢慢蹲下,抬起那男子的尸首,往前轻轻一移,使两只手臂,温柔相触。
已然冰凉的双臂,终于不再擦肩。
缘来缘去,也许能在来生再续。
“对不起…”卫龙军若海,向着两具尸首,深深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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