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辰光总是白驹过隙,如流水一般从指间飞逝,教人停驻怀念。回了宫,自然不能和宫外一般自由,想见面便见,想来距离上次见面也有好些时候了。
之前心儿诓自己得了相思病,自个儿还打趣,小丫头哪懂什么相思,连我都是不懂的。如今呢,倒是真真尝到了相思之苦,正如古人所说,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若柳,我才着心儿去取宣纸,如今你便替我研些墨罢。”
若柳去书桌上瞧了瞧,见有好几方墨盘,因平时这些都是心儿侍弄的,她也着实拿捏不准沐蘅要个什么样的,“公主是要用哪一方墨?”
“就拿上面刻着‘日丽芝英’的那块吧。”这方墨还是外史进贡的,她和沐赟各得了一盘。
若柳应了声好,便一个人蹲下来磨墨。
沐蘅见她专心致志的样子很是有趣,不由笑道:“怎么了,难不成是肚子疼?”
若柳有些不好意思,“禀公主,我一直都这样,嬷嬷们教我做事的时候,要是不需要站,我都喜欢蹲着。”
还真是个奇怪的癖好。
沐蘅打量着这个小丫头,年岁估计比心儿还小,长得倒是挺水灵的,尤其一双眼睛。
沐宇怕年纪小的照顾她不周到,拨给沐蘅的宫人都是些有经验的嬷嬷,难得几个小宫女。即使如此,她自己接触多的也只是心儿,对这些个小丫头倒忽视了。
“若柳,你今年几岁了?”
“回公主,十二了。”
心儿如今都十四了,这宫里的丫头都是打小就送来的,说来,也都是陪着我一起长大的。
“想来你们也是委屈了。”
“公主何出此言?”若柳有些紧张,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沐蘅安抚一笑,“我与心儿亲近,却不自觉把你们冷落了,觉着有些对你们不起。”
若柳赶忙摇摇头,“能分到公主这里是我们的福气,宫里的人都知道,公主待人和善,虽说我们是下人,可您从未亏待过我们,如此我们已经很知足了。”
“而且,公主大部分事情还是愿意自己做,连心儿姐姐也很少麻烦,我们倒是闲得慌。”
沐蘅笑道:“你这丫头,说话语气和心儿倒是挺像,我看你们长得也有几分相似,不如……”
“不如什么─”心儿捧着一摞宣纸,站在门口看着她们,迷迷糊糊的搞不清状况。
“我觉得若柳挺像你的,便说,让她给你做妹妹,不知你觉得怎么样?”
心儿把宣纸一放,跑到若柳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如今公主都发话了,你可得改口称我姐姐了吧。”
“你这么风风火火的,当心吓着她。”
若柳笑道:“不碍事,平日里我们都在一道玩耍,和锦燕姐姐她们一并很熟,她这性子我们都是知道的。”
沐蘅恍然大悟,“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最近我觉着身边多出好多个心儿,原来她们都是被你带坏的啊!若柳,你以后可得仔细着点,莫让她给你带歪喽!”
心儿扭开头,模样很是沉痛,“怎么说来着,前些天你们还说我招公主喜欢,如今,可看到我的下场了。”
若柳不知所以地点点头,沐蘅则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啊,真是我把你给惯坏了,以后再不由着你胡说八道!”
“就是,公主是该好好管管她了,不然她越发无法无天了,昨儿个又把小林子气哭了。”锦燕端着一盆热水,预备侍候沐蘅洗手,刚好听见这里在玩闹,便忍不住插了几句。
“……”
“是谁昨天说佩服我来着,还要和我对月结拜,如今倒是好,啧啧啧~我竟是比窦娥还冤了。”
沐蘅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如今,你可还有什么话好辩驳的?”
心儿一脸的视死如归,一副打死不低头的模样,“公道自在人心!”
沐蘅悠长地点了点头,“很好,看来我今天得当一回青天大人了,来人呐─”
若柳和锦燕同时应道:“在!”
“给我把这冥顽不灵的小丫头带出去,想怎么处罚你们看着办,另外,园子里的枯枝落花也交给她了”,沐蘅转头看着她,“你服是不服,若是服软的话,或许……”
心儿垂着胸口很是痛心疾首:“不用了!今日就当我舍身取义了!”
“教了你那么多遍成语,现在还是混用,就凭这个也该好好罚你,若柳,锦燕,快把这疯丫头带出去,再把门关上,免得等会她又溜进来。”
心儿左手和右手都被抓着,奈何还挣脱不掉,不情不愿地和她们出去了,不过,知道公主今日是和她们闹着玩,到底不会放在心上。
三个小丫头一出了门便各自围坐在花坛周边,又开始嬉闹玩耍,谁也不会在意那场闹剧。
沐蘅站在窗户周围,看着她们这般,嘴角也不由自主上扬。多好啊,以前的时光自己是追不回来了。人总归只有一生一世,虽说有什么六道轮回,可就算得以重生,怕也不是如今这个模样和思想了,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好好把握自己的人生。
走到书案旁,轻轻捣了捣墨杵,一股墨香隐约飘散开来,沐蘅收好裙摆坐下,摊开一张宣纸,提笔开始作画。
许久不画,幸而感觉还在,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大致轮廓。脑海里想着那个人的模样,不多久便跃然纸上。沐蘅想,这幅画,即便自己闭着眼,怕也是画的出来的─
山林红枫似火,她白衣胜雪。她给他锦帕,他赠她明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也知。看着看着,沐蘅便笑了,换了枝狼毫,在画上题了两行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经里的这两句,怕是世上最美好的誓言了吧。莫易,愿此生能与你终老。
说回来,自从沐华上次见着珉晋之后,虽然面上装着若无其事,心底却毫无征兆地动了动。她其实和沐蘅一样,对这些从来不懂,就算感觉到自己动摇了,也会想尽办法压制那份心思,何况,那个人本该是和她站在对立的一面。
原本已经平静了许多的心底,突然闯进来这么一个人,教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平白无故地就想起那么一个人,有时想把他的影子从脑子里赶出去,结果却越烙越深,而就沐华而言,也只不过见了他一面。
只是,怎么可以,不行的,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心里的仇恨也停驻在那里,她和他从来不该有交集。
如果说,阿蘅的犹豫是因为顾虑太多,沐华却是因为心里的恨了。或许吧,那么多年,她怎么放得下。
生活在皇宫就是这样,平日里见人只能带着一副完好的面具,到了深夜独处才可以把面具撕下来,想自己所想,痛自己所痛。可就是这样的生活还是有很多人挤破了头想往里闯,为了更好地生存,只能勾心斗角,慢慢从不谙世事的单纯,变得心狠手辣,可到了最后,人去楼空,还不是一场空,倒不如平常百姓,虽然粗茶淡饭,却十分的幸福。
这样的生活怕是这牢笼里每个人的心之所向,只是……惟愿来生不是皇家人。
流光容易把人抛,不知何时,沐赟园子里的菊花都寻不见了,倒有初生的腊梅淡淡地吐着芬芳。
近来,皇城中都流传着陛下要为公主赐婚的消息。无风不起浪,沐华沐蘅确是到了出阁的年纪,太子成亲也有些时日了,朝中大臣自然便把目光投向了仅剩的两位公主。
沐宇这几日也是头疼,每日上朝必会有大臣提起这回事,他也并非不放在心上,多次问过沐蘅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只是沐华那里,终归是横了些什么。
朝堂之上,沐宇身着玄色龙袍端坐在龙椅上,望着庭下众多朝臣,一半都在为自己的女儿说亲,颇有些哭笑不得。
“启禀皇上,两位公主正值水木年华,眼下太子也立了妃,微臣认为礼部尚书之子文武双全,可作为人选。”
“臣认为莫将军的儿子才貌出众,在御宴上大家也是见识过的,莫将军又战功卓著,可为驸马的不二人选。”
“……”
沐宇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是为自己儿子推荐,有的是为了巴结大臣。虽说,皇家无小事,结亲更是要好好考虑,可这些臣子如今倒像是说亲的媒婆,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沐宇心里中意的自然是莫易,且不说与莫家的交情,便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也是心仪的此人,只是这心思万不能过早地流露出来,不然莫家定成为众矢之的,以防被有心人暗中使了绊子。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自然是沐华。作为大公主,她的亲事自然要在沐蘅之前,只是她……沐宇也实在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众位卿家,你们的折子朕已经看了,话也听了,心里自有盘算,只是这结亲到底是两位公主自己的事,也须得问过她们才好。你们若无其他事启奏,便退朝罢。”
有些大臣私下里望了一眼,心里也有个底,待沐宇离席之后,无事便告退了。
沐宇回到寝宫,刚换下繁重的龙袍,便命人把沐蘅召来了。
沐蘅到殿里的时候,沐宇正好在喝茶,精神看着比以往要好很多。
“女儿拜见父皇。”
沐宇见她来了,放下书,命人端来些茶点,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你可知父皇喊你来有什么事?”
沐蘅也无须多想,听到宫里的流言,便知是什么了,点了点头。
“阿蘅啊,如今你哥哥是结了门好亲事,他和踏雪在一起,我也很放心,近来朝中大臣频频向朕举荐些驸马的人选,也不知你中意谁。”
“什么礼部尚书的儿子,吏部尚书的儿子,……还有一些其他的,我也记不住,想着你也没见过,倒是有一个莫将军的儿子莫易,上次护送你出宫的那个,为父心里倒是觉得不错,不知你可有什么印象?”
沐宇在提及莫易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毫无意外地看到女儿的脸红了,不由宽慰一笑。其实她和莫易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虽说舍不得她出嫁,至少这个人,他还是放心的。
“莫将军,唔,阿蘅是有些印象。”
心儿心里想着,何止是有些印象,公主都和人家私定终生了,只是皇上今日也好生奇怪,往日里明明知道公主的心思,现在这番问公主,也难为她害臊了。
“不知父皇觉得如何?”沐蘅其实也知道沐宇心里对他是满意的,不过,有些事,还是亲口说出来才教人放心。
“很好,遑论武功才艺,就谈这外貌都是一等一的,和朕的宝贝女儿可谓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沐蘅忽而想起,和他初次见面,那时也有大臣拿她和莫易打趣说他们是天作之合,起初觉得尴尬,如今倒是成真了。
沐蘅一笑,宛如初生的桃花,在这寒凉的冬天带来些春意,“原来父皇早有打算,难不成今日是特意来打探女儿的。”
沐宇一脸慈爱,“父皇是想知道你的心思,免得错点了鸳鸯,如今看来,这心思铁定错不了了。”
的确错不了,沐蘅对那位驸马满意得很。
“虽说我和父皇的心思是一致的,可这件事也不宜过早公布,毕竟……”毕竟沐华还未成亲,没有妹妹先成婚的道理。
沐蘅看沐宇有些愁容,也知道他在烦心这件事。
“父皇,沐华那里,你可有去问过什么?”
沐宇无奈地摇了摇头,“去了,不过推脱身上不舒服,就没了下文,这孩子,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
“那指婚的事?”
“怎么?难不成你是急着嫁进将军府了?”
沐蘅面上微红,不曾想父皇会拿这件事来打趣自己,“我是在担心沐华的事,您又说到哪里去了,难不成是您厌烦我了,盼着我早点出门?”
“你啊,父皇是盼着你能早点有个好归宿,毕竟我也老了。只是,沐华,也不知她心里想些什么,若是有中意的人也罢,若是按朕的心意指婚,只怕她又是不开心的,说到底也是亏欠了她。”
“那父皇打算怎么办?”
沐宇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担忧:“眼看又要年关了,听闻暹罗国的二王子如今也是大好芳华,来使说,今年将由他带领使臣来我们丘国,到时我会安排他们见面,但愿能有些收获。”
沐蘅点了点头,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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