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至未至。
黄泥下蒸腾起的燥气还没有散尽,气温闷热,几只灰蝉扒在老皮龟裂的树干上,不耐烦地争鸣。
自苍莽山脉北端的高天原,一股寒风袭来,不知耗费多少时日,翻山越岭,只为削落枝头唯一赤透了的红叶。
“啵!”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茎与枝分离,红叶顺势飞扑下来,掠过灰蝉的头顶。
再在半途翻个跟头,遭遇土地蒸腾起来的燥气,于是变了打着旋儿,缓速落在一个稚子的书桌上。
这是私塾的院落,吴夫子不喜欢在墙壁四立的封闭环境教学,于是把课堂搬出,更接地气,亲近自然,但稚子学心也被分散。
有的稚子趴在桌上逗蝼蚁,有的稚子钻到凳子底下捉迷藏,有的稚子别扭地拉扯衣襟,心早已飞回家,估摸娘亲晚上准备了什么吃的。
私塾十几个稚子,只有数个在认真听吴夫子讲课。
“夫子,你什么时候才肯教我写字?每天学什么笔画、音节,早就学腻味了。”
一个稚子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目光傲然扫过诸多稚子,竟然有一丝睥睨之意。
仿佛在他眼底,十几个同窗学友,不过一群低等的蝼蚁!
“周胜文!”
吴夫子手中戒尺一抖,燥火上来,但他见到周胜文袖筒上的纹章,硬是把火气压了下去。
“我不是说过吗,写字只能等到你成为铭文境的强者才行!在此之前,你就老老实实跟我学十八笔画、二十四音,学会八百字的识读!”
吴夫子终究没有惩戒周胜文,但诸稚子还是为他捏了一把汗,而后羡慕的瞄了周胜文袖筒上的纹章一眼。
那是一个烫金的向日葵图案,精致而华贵,在这个临近苍莽山脉的边陲小城,无人不知金色向日葵纹章意味了什么。
而在这个不大的私塾,除去方才的周胜文身份尊贵外,还有一个人同样极为“特殊”。
而相对于周胜文的锋芒毕露,他则显得默默无闻许多。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
说完,吴夫子转身离去。
严厉的夫子一走,没了管束,稚子立即聚到一起玩闹,谈天说地。
“喂,你说夫子为何不肯教写字?”
“你这都不知道,叫你平日里少玩蝼蚁你不听。”
“夫子说了,修为要到铭文境方可写字,否则承载不住文字的力量,结果只会是自取灭亡,形神俱灭!”
“形神俱灭!”
围听的几个贪玩稚子全部倒吸一口冷气,肌体寒颤。
“夫子之所以只教笔画、音节,确实有他的考虑,修为不够,贸然写字或读某些文字,导致的下场只会很凄惨,所以沉下心来学习好了。”一个学习上等,颇具风采的稚子发言。
“连读也不行吗?”几个不学无术的稚子目瞪口呆,这下傻了。
并非开玩笑,搞不好真的会形神俱灭,烟消云散。
“强大的文字不可书写,更不能乱语,譬如九字真言!”有稚子道。
“九字真言!”几人倒吸一口冷气,再无知也知道九字真言象征什么。
好几个稚子听到风声,全部聚了过来,想听更多。
越俞城虽是无极皇朝的边陲小城,消息闭塞,却还没到对天下皆知的伟事不知的地步。
凑上前的稚子无不双眸明亮,闪烁着崇拜和向往之情,望了过去。
“李乘风,你对九字真言还知道什么,可别卖什么官司,都告诉我们啊。”
“就是就是,知道啥,也别藏着掖着,全部吐出来,我们都知道你老爹在皇都宸京曾是一个官儿!”
李乘风是颇具儒雅气质的那名学子,他见诸稚子满目期待,也不推搡。
“其实关于九字真言,大家也都知道,是三皇五帝中的一位伟大存在所说,开口即成真言,具有天地莫测的神威。”
稚子点头,九字真言是天地间最强大、最出名的真言之一。
“你们可知道说出九字真言的伟大存在,是三皇五帝中的哪一位吗?”赵学风问道。
稚子一起摇头,都知道是三皇五帝中的一位所说,但都不知道到底是谁。
“太玄皇朝的太上人皇!”
三皇之一,太上人皇!
稚子得知答案,心惊同时,神圣、敬畏、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这等无上存在,名讳世人不敢提及,早已证得大道,连名讳也镌刻在乾坤榜单上,说出口就会遭到天谴!
故此,世人以称号代替,越强大的越是如此,无人敢直呼名姓!
“于九字真言并列,号称两大真言的六字真言,是西方高天原大梵皇朝的天皇所说,开口即成真言!”
“传闻修成丈六金身的大梵天皇,盘坐在高天原的万丈雪峰悟道,灵光乍现,蓦地喝出六字,即成真言,来犯大梵皇朝的天外邪魔尽数灰飞烟灭!”
李乘风又抛出重磅消息,惊得这几个学子瞪目结舌。
要知道,六字真言与九字真言并列,号称天下两大真言,可见一斑。
得知九字真言和六字真言,听了人皇和天皇的名字,稚子自豪无比。
“我还知道,传说这大梵皇朝的大梵天皇,天生言灵只有一个字!”
“什么?”
“只有一个字!”
许多稚子失声叫了出来。
“一、一个字,不是最初级的言灵吗?”
“仅凭一个字,能成天皇?”
稚子诧异,心底翻起骇然大波。
“一字言灵,怎么可能?”
“据说三皇之一的太玄人皇,背负皇道太玄经降世,那可是整整三万字言灵,才成就人皇的无上地位!”
稚子或卷起袖筒,或摸手心,或捂住胸膛,各个神色复杂。
天生一字言灵,需知,在座的几个稚子,可都是天生一字言灵。
“你们有所不知了,传说天皇的天生言灵,是世间未有之字!”
“而且天皇一出生,就是漫天金光散落,道音隆隆,地涌无尽莲花。”
“他生而能行,前后左右各走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立即说出八个字......!”
李乘风说完,脸色显得苍白三分。
那八个字,李乘风没说出来,也不敢说,他不是大梵天皇,若敢开口,下一秒形神就被大道磨灭!
即便没有说出八个字,没有道出天皇天生言灵到底是何字,众人早已心情澎湃,胸脯起伏,激动不已。
“日常来说,学完八百字足够了。”李乘风轻叹一口气,说道。
“哈哈,不愧是李乘风,老爹在皇都当过几年小官儿,就是不一样啊。”
一道讽刺的声音响起,李乘风望去,正是周胜文,脸色不由黑了几分。
周胜文表面傲然和嘲讽,但内心深处极为羡慕来自宸京的李乘风。
宸京,那可是无极皇朝的帝都,浩瀚博伟,代表人间极致繁华!
宸京的小官,大小也是个官,是无极地皇的臣子!
对于出生在无极皇朝边陲小城,十几年只见过苍莽山脉的周胜文来说,他能不嫉妒吗?
不过即使互不顺眼,两人互相顾忌,倒没有起冲突。
“对了,周胜文因为是城主之子,这个我们知道,但为什么另一个人也......”
除去周胜文,私塾还有另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吗?”
李乘风神色变得复杂,目光一闪,望向一个方向。
其他稚子见状,一同望去,坐在书桌前的学子,正是那个他!
“那个废物吗?他也配和我相提并论?”周胜文一脸不屑的说道,“没爹没娘的杂种,不过名字吓唬人而已。”
“哼,他一个名字比山大,一个名字就能压死你!”李乘风嘲讽道。
“李乘风!”周胜文双目一眯,眼底吞吐阴寒光芒。
“实话实说,人家那是帝名,你敢叫一声吗,直接让你灰飞烟灭!”李乘风冷笑,趁机打击周胜文。
“什么‘帝名’,叫一声名字就让人灰飞烟灭?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快说来听听啊。”周围的稚子听得云里雾里,急忙问道。
“哼,你们还是问李乘风吧。”周胜文重哼一声,抱臂不语。
“还是我来解释一下吧,他的名字和大帝的名字相同,是帝名!”
“什么,和大帝的名字相同!”
“这怎么可能?”
众人觉得犯晕,和大帝同名,这是什么情况,冲击未免太大了一点。
难怪叫一声名字会灰飞烟灭,直呼大帝名讳,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吗!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有人可以用‘帝名’冠之?”所有人都摇头,不相信这一点。
姓名一道名堂极多,甚至名字的好坏,直接和命运挂钩,不过像帝名、圣名,或者包含某些字的名字,都不是随便取的。
像取帝名,比直呼大帝名讳还可怕,这是犯了天地大忌,并非一人遭殃,甚至要牵连九族十八代。
不只取名字的人遭殃,要受到最为可怕的天谴。而且以帝名冠之的人,也要遭到最为恐怖的天妒!
以帝名冠之的人,早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故此,世间凡人多用粗鄙之名冠以子孙后代,气运虽凡,但好养活。
不过这是一把双刃剑,有这么大的弊端和风险,自然也有莫大的好处,以帝名冠之,即可享受大道气运,拥有成功复制成帝路的一丝可能!
“不可能,我不相信!在这么一个边陲小城,会出现拥有帝名之人?”
“别的不说,就算他的父母,他的家族,有那个逆天的能力冠之帝名,那他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受多大因,就要承多大果!取名者如此,受名者亦如此!
“我不信!”
“不信?可以去问。”李乘风嘴角浮现一丝玩味的笑容。
“好!”
真有几个稚子去了,因为他们根本不信。
“喂,你叫什么?”一个稚子傲慢的问道。
他抬起头,平静的望向那几人。
面对漆黑而深邃的眼眸,这几个稚子蓦地发现,原来这个低头不吭声的少年长得如此俊美。
“我说话你没听到吗?”
一个稚子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妒忌,鬼使神差地踹倒少年的书桌。
“你真想知道?”少年也不恼怒,幽潭般的双眸望着他们,有种莫名的魔性在流转。
“废、废话!”
“快点给老子说!”
这几个稚子莫名心慌,变得色厉内荏。
“少昊!我叫姜少昊!”少年平静回答。
少昊!
姜少昊!
“轰隆”一声巨响,这几个稚子脑海如惊雷炸响。
少昊!
这两个字的音节仿佛具备无上帝威,震得稚子整个神魂哆嗦,紧接着他们双目一翻,直接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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