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院子中央有个大舞台,底下有数排座位。
明月走到一个包厢前,笑说:“哎呀,这么巧呀?”
包厢内的云嵩和沧雪也假装惊讶,笑说:“好巧呀?怎么碰上你们啦?”
明月笑着做到沧雪身旁,对朱顶天不理不睬。
云嵩热情地招呼朱顶天坐下来一起听戏,朱顶天的如意算盘一下子落空了。包厢内总共只有四个空位,朱顶天只得无奈地坐到云嵩旁边那个空位上。
云嵩笑说:“你们看,那些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也来听戏,听他们叽里呱啦地说着西洋话,估计是不懂中国话的,更别说是吴语侬言了。”
沧雪笑说:“可能是好奇吧。”
明月笑问:“云嵩哥哥在美国时,有没听西洋歌剧?”
云嵩笑说:“倒也跟着同学去听过一回意大利歌剧,也是听不懂歌词,差点睡着了。”
沧雪笑说:“我们也想去美国玩玩,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
云嵩笑说:“等你有空再说啦,你这个大忙人,走得开吗?”
沧雪调皮地笑说:“我忙得过你吗?”她又对朱顶天说:“朱少帅,吃这玫瑰瓜子吧,也是咱们苏州的特产。边吃边看,特别有味!”
朱顶天嫌她跟云嵩碍手碍脚,恶声恶气地说:“其实这昆剧还不如我们北平的京剧哩,有什么好看的?”
云嵩笑说:“朱世兄看看就知道了。”
舞台上,锣鼓喧天。首先出场的是红脸关公,唱的是《单刀会》中的一折。通常,在演当晚的正式剧目之前,都会来一段武生戏来暖场子。
那演关公的武生一出场,明月的芳心不禁乱跳了一阵。此人的身形跟当日救助她的那个少侠的身形十分相似,而且当日那少侠所戴的京剧面谱恰好是可以表示红脸关公的脸谱。难道是他?
只听“关公”开腔唱:“大江东去浪千叠.....”那唱腔、扮相和功架尽显关云长的英雄本色。
明月低声问沧雪:“姐姐,那关云长是谁演的?”
沧雪想了一阵,说:“我也不知道,好像以前没见过他呀?”
刚好戏园子的伙计过来给四人递上热毛巾,明月就乘机问他。
伙计热情的介绍说:“这是苏州丐帮的少帮主,是归老帮主的独生子,姓归名沧浪。他也是我们宋老板的朋友,喜欢偶尔客串一下,演武生戏。他演得挺好的,不说的话,人家还以为他就是大佬倌呢!宋老板还给他起了艺名叫宝剑笙哩!”
归沧浪!明月把这个名字记住了,心里美滋滋的。他既是江湖中人,那么行侠仗义就是他份内之事了。他又喜欢戏剧,那戴一个京剧面谱来低调行侠,也是合情合理了。看来,十有八九是他了。
宝剑笙唱了一段,博得满堂彩,就退下了。
接下来,就是宋澄演的李香君上场了。
明月他们,一边磕着玫瑰瓜子,一边听台上的宋澄演的李香君缠绵婉转地唱着典雅的曲词,那声音入了耳,让人好不舒坦。跟他搭档的是女小生卫英红反串演的风流倜傥的明末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眼神、动作、唱腔都十分到位。
宋澄很擅长刻画人物,他将李香君初见侯方域时的羞涩自重、新婚燕尔时的甜蜜恩爱、知说大难临头时劝丈夫莫留恋自己、赶快逃走、不要拖累朋友的冷静和拒绝改嫁田仰时的坚定和气节都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观众们看得大呼过瘾,连声叫好。
沧雪发现他的眼风时不时扫向自己,便也对他报以礼貌的微笑。电光火石间,两人的目光交织,在宋澄的心湖中激起阵阵涟漪,而沧雪的心湖却未见波澜。她认为宋澄虽然容貌俊美,惹人喜爱,如今也人前风光,终究是下九流的戏子,怎么跟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匹配?况且她的一颗芳心,早给了云嵩,怎容得下别人?
沧雪不是傻子,早看出来,云嵩的一颗心虽然也有自己的位置,可是如果让他在自己和明月之间选择一个的话,他很可能会选择明月。
沧雪之前问很多苏州老人,谁都没听说过那个号称“菊痴”的郡王曾经有个一个叫做“月心”的爱人,那分明是云嵩临时杜撰,以掩饰自己的心事而已。她又打听到:云嵩自德国回来之后,曾经以风水为名,命人将园中的树木的位置按照他的要求移动过。
三人就像是走马灯上的四格图案,一个追着一个。至于明月的芳心属谁,却未可知。沧雪也暗中观察过,发现明月对云嵩的感情,似乎并没有超出兄妹之情,这让她稍感安慰。
在秦淮八艳中,明月最喜欢的便是李香君了。当台上演到李香君为了抗婚而血染扇子,杨友龙就着血迹将其画成折枝桃花时,明月低声对沧雪说:“演得太好了。可惜道具差了点,这扇子不太讲究,桃花画得太——”
沧雪闻言,心生一计:何不利用宋澄对自己的情意和明月对自己的信任,让云嵩产生误会,从而断了他的那个念想。于是她便低声笑说:“之前朱顶天为难我,幸亏宋老板替我解了围。你能不能替我还他一个人情,画一把桃花扇,送给他。”
明月不疑爽快地笑说:“可以啊。”
沧雪看云嵩只顾听戏,没有注意听她们说话,便低声笑说:“宋老板一直仰慕你书画双绝,你能不能再扇题诗一首,下款写上名字,盖上你的印章。”
明月笑着点头。
此时的朱顶天却早已按捺不住了。他站起来,对着门口那边打了个手势,他的四个心腹爪牙青龙、白虎、朱雀、玄龟就听话地走过来。青龙是身形偏矮的健壮汉子,腰间挂着一把单刀,白虎是个体格魁梧的大汉,手上抱着一捆木棍和铁链,却不知道是何兵器。朱雀看上去像个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纤瘦的手上却拿着一把起码有百斤重的铁扇。玄龟是个外表憨厚的大胖子,拿着一枝梅花枪。
云嵩用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知道朱顶天要用强了,幸好他也早有准备。他的眼睛似乎仍然是盯着舞台,脸上仍然挂着欣赏的微笑,右手悄悄放进衣服兜里,握住藏在内头的手枪,左手却不知何时已经捏住了五把飞刀。
他自幼便跟从虎丘山上“小武当”的灵虚道长习武,后来又先后拜了四位名师,学习长兵器、短兵器、暗器、徒手肉搏和西洋枪法。在美国的军校射击和搏击考试中,他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
只见朱顶天撕下羊皮,气势汹汹地径直走到明月身边,伸手就要拉她。明月变了脸色,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刀光一闪,一把飞刀直扑朱顶天面门。几乎是同时,云嵩手中的另外四把飞刀,齐刷刷向青龙、白虎四人飞过去。
趁朱顶天闪避之时,云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他身边,用手枪顶住了他的脑袋。
青龙、白虎躲过飞刀,各自亮出兵器,那白虎把手上抱的东西当啷啷一声抖,却原来是九节鞭。朱雀迅速将铁扇打开,将飞刀反弹到柱墙上,那刀的力度相当猛,反弹之后,还能插入柱中半寸有余。玄龟也用梅花枪挡开飞刀。
朱顶天发起蛮横来,大声说:“你敢开枪?”
云嵩冷笑着说:“你要强抢民女?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把你押到朱大帅面前,让他秉公处置。你们四个,都别动。否则,休怪我手枪受惊走火,误伤人命。”
青龙四人果然不敢动弹,将云嵩团团围住。
其他客人看到势色不对,赶紧四散逃命。宋澄和卫英红也慌忙躲到后台去。戏园子中乱作一团。唯独那归沧浪胆子大,躲在帷幕后看热闹。
朱顶天冷笑着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强抢民女啦?这里太吵了!方才,我不过是想跟明月姑娘出去走走,谈谈心而已。你是不是想找个借口来谋杀我?哦,我知道,肯定是你们父子觊觎我们北方的半壁江山,特意用什么重阳寿宴把我们骗过来,趁机谋害!”
沧雪搂着明月躲在包厢的角落里,听他如此诬陷云嵩,连忙朗声说:“你心怀不轨,还血口喷人。刚才若不是云嵩哥哥阻挡,你就已经把明月抢走了。我们可都是证人,你别想抵赖。大帅是个明白人,且一向奉公守法,刚正廉明,绝不会因为你是他儿子就包庇纵容。”
朱顶天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声说:“云嵩,有种你今天就杀了我。否则的话,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这两个姓香的女人都娶回家,慢慢折磨,以报今日之辱!告诉你,我看上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走得脱!”
那一刻,云嵩的心当真是起了杀机。如果不是为了顾全大局,如果不是怕因此挑起北方军阀与东南军阀之间的战争,导致生灵涂炭,且让日本军队坐收渔人之利,云嵩今天肯定会除掉这个恶人,免除后患的。
云嵩说:“今天我暂且放过你。滚!”
朱顶天狠狠地蹬着他,冷哼一声,带着四个爪牙走了。云嵩一直用枪口一直对着他的心脏位置,慎防他中途突然变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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