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那里有一条!”一白色长衫之人蹲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对着池中的一青衣短褂少年叫喊道。
那少年,温润如玉,乌黑的眼眸宛若繁华薄澈的午夜星空般优雅温顺,此刻的他,正站在一汪碧蓝溪水中,剑眉微蹙。
他的身边,是陡峭的冰壁,天寒风急、草木不生。
“师兄?当真要抓?”少年回转头,看着岩石上正大喊大叫的白衫之人。
“师父身子骨不好,需要些活物补补身子,你快点啊,不然那东西就跑了。”白衫之人紧紧催促。
少年的脚边,正悠悠游来一条体肥身健的青色大鱼,那鱼儿丝毫不怕人,而是围着少年撅着嘴轻轻吻着少年裸露的双腿。
少年望着脚边神态自若的青鱼,挽起袖子,手却始终伸不下去。
“你倒是快点啊?”白衫之人看着青衣少年在那里犹豫不决,皱皱英眉,嘴角却扯起一丝狭笑。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眸微闭,似乎下定了决心,将手伸向了脚边的肥鱼。
“休得胡闹!”冷不防,溪边传来一声呵斥。
少年一个哆嗦,本就心虚的他一个不留神,身体便重重地沉入到溪水中,溅起的硕大水花转眼打湿了他的全身。
那条肥鱼见这架势,却不慌不忙,转过身摇摆着自己肥大的身躯游向远处。
“云瑞,你又在胡闹了!”一白发中年人来到溪边,看看倒在溪水中的少年,嗔怪地看着岩石上正哈哈大笑的白衫之人。
白衫之人一个点步,轻轻跃到中年人跟前,“师父,你怎么出来了。”
溪中的少年,来不及擦拭满身的晶莹溪水,步履匆匆来到中年人面前轻声唤道,“师父!”
被唤作师父的中年人便是玄凌无疑,而白衫之人和青衣少年自然便是玄凌的两个徒弟,上官云瑞和陈剑。
玄凌看看披着一身湿透衣衫的陈剑,摇了摇头,“你还不知道你师兄的性子,他说什么你都信?”
陈剑怔了怔,愣愣地看着上官云瑞。
“师父茹素,从不杀生,难道你不知道?”上官云瑞笑笑,转向玄凌,“师父,我扶您回屋吧。”
玄凌看看惊讶的陈剑,耍开上官云瑞的手,“为师还没有老到要你扶的地步。”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师弟不比你,他在冰谷的时间不长,很多事情都不知晓,你不能如此随意捉弄与他。”
“师父不要责备师兄,是陈剑的错,连师父不吃荤的事情也不知晓。”陈剑低着头,心情莫名的低落。
看着陈剑自责的模样,玄凌没有说话,思绪则悠悠回到了几天前。
几日前,自己将上官云瑞和陈剑带回冰谷后便因为耗尽内力虚脱而昏厥,过了很久,才些许清醒过来。
等自己睁开眼睛后,发现上官云瑞和陈剑跪在自己榻前,低着头静静等候。
动了动身,玄凌发现自己体内有隐隐几股微弱的内力游走,摇了摇头,“为师已命不久矣,你们又何苦再耗费真气。”
上官云瑞一阵心酸,“师父,徒儿刚刚与您重逢,师父怎可以说如此泄气之话。”
看着面前对自己恭敬有加的两个徒弟,玄凌心中宽慰,“为师有你们两个如此懂事的徒儿,当可瞑目了,只是-----。”
“师父,师弟伤我全是我一手安排,非他本意,师父莫要怪责与他!”上官云瑞见玄凌欲言又止,抢先道。
“不!是徒儿犯了大错,差点伤及师兄的性命,是徒儿的错,师父为何还要耗费内力救徒儿!”陈剑跪在榻前,身子微微发抖。
“不,这些都是徒儿依据师父的嘱咐而故意布局引陈剑体内的玄冰寒珠爆裂导致,只是徒儿不知道后果会如此严重。”
“为师何曾给过你这种嘱咐?”玄凌惊讶道。
“师父不是在交给陈剑的遗书中写明了这件事吗?“上官云瑞见玄凌神色不对,忙从怀中掏出那个信封。
玄凌接过信封,细细查看起来。
他的神色,渐渐凝结,眼神中涌现层层惊惧之色。
手中的信封飘落在地,玄凌身形一松,靠倒在床背。
“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还有人知道我们冰舞门的绝学,难道----难道是他?”
见玄凌的表情,上官云瑞和陈剑面面相觑。
“也罢,为师的日子也不多了,这个事情还是要告诉你们的。”玄凌神色黯淡,“你们起来吧。”
上官云瑞和陈剑犹豫着站起身,垂手立在玄凌床榻边。
“冰舞门自创派以来,收徒便极为严格,加上冰舞门的门规,门中弟子需终身呆在天山的冰谷之内,所以江湖中人对这个门派知之甚少。”
“在为师做掌门之前,为师的师父,你们的师公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为师,一个是你们的师伯玄烈。”
“冰舞门的武功虽然冠绝江湖,但是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修炼内力到了一个特定的级别之后,寒气会渐渐反噬。”
“一般弟子最高只能修炼到第八重寒气,所以对身体的影响不大。但是掌门需要学完十重寒冰真气,这十重寒冰真气长久在人体内,会渐渐汇聚成寒珠,虽然寒珠能够大大提升习练之人的内力,但是一旦习练之人情绪波动太大,就会刺激体内的寒珠爆裂,寒珠内所蕴藏的寒气一旦破珠而出,会产生强大的冲击力,不但伤及内脏,更会迷失习练之人的本性。”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冰舞门才订立规矩,门下弟子尤其是掌门必须终身呆在冰谷。冰谷内与世隔绝,加上独特的气候,玄冰寒珠可保相对稳定。”
“在十多年前,因为当初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火凤的女子,武功邪魅怪异,接连扫荡了多个门派,连天山派也伤亡惨重。天山派与我冰舞门同在天山,休戚相关,所以师父命玄烈师兄离开冰舞门前去协助天山派,却从此杳无音讯。”
火凤?陈剑心中一惊。
自己在皇宫内、平阳府外看到的那只被火焰包围的红色凤凰猛然间闪现在自己眼前。
“玄烈师兄失踪很久之后,自己的师父有一天突然离开了冰舞门,等他回来之后却身受重伤,没过几天便撒手归西,师父在临死前叮嘱自己一定要慎重收徒,不能让徒弟尤其是下一任掌门离开冰舞门。”
“师父仙逝后,我也曾离开冰谷前去寻找过玄烈师兄,却毫无收获,只能放弃。”
“不久之后,云瑞意外来到了冰谷,为师见你本性纯良,个性率直,便收了你为徒。在与你共同生活的十年里,为师暂时忘却了你师伯的事情,也过了很长一段悠然自得的日子。”
“然而,为师心中却总有一个念头,为师不想让冰舞门永远淹没在冰谷之内,长年累月在雪山之中,年复一年的教徒授艺,为师觉得太过枯燥,尤其是看到当时意气风发的云瑞,让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终身困在冰谷之中,为师心有不忍。”
“于是,为师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云瑞你离开冰谷去闯荡江湖,但是为了践行当初答应师父的诺言,为师没有将冰舞门最后两重内功心法教授给你。”
“师父设计让你离开冰谷之后,也曾经多次去打探你的消息,看你是否有行差踏错,知道你仗剑江湖,行侠仗义,并当上了武林盟主后,为师心下欢喜。”
“云瑞离开不久后,为师在天山雪峰无意间发现了陈剑。其实很久之前,为师在机缘巧合之下就教授了你冰舞门的内功心法,只是你不知道那是冰舞门的内功。”
“有了这些内功底子,你修炼寒冰真气非常之快,短短几月,便学有大成。看着你,为师总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你将会是我们冰舞门的传人。”玄凌温柔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陈剑。
陈剑默默地看着玄凌,一声不吭,双眼却盈满了感激和尊敬。
“为师将十重的玄冰真气悉数传授给了你之后,脑海中萌发一个大胆的念头,想把你也送出冰谷。因为为师知道你性子沉稳,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所以为师相信你体内的玄冰寒珠就算离开冰谷应该也无大碍,再加上云瑞出冰谷之后并没有什么行差踏错,也给了为师一定的信心,所以为师用龟息之术,以死相胁,逼你改投我冰舞门,逼你离开了冰谷。”
“等你离开之后,为师也曾经出冰谷打探过你们两人的消息,知道云瑞得知为师将掌门之印交给你后,没有心生怨恨,反而对你尽心呵护,而你也没有仗着自己是掌门,对师兄尊敬有加,为师心中不免宽慰,能够收得如此弟子,余生足矣。是以,之后为师鲜少离开冰舞门,只是静心在冰谷中修炼。“
“过了一年,到了八月十五,应是玄冰寒珠内寒冰真气鼎盛之时,为师有些许不放心,便离开冰谷去找你。“玄凌看着陈剑,慢慢锁紧了眉头。
“没想到,为师刚到武林苑,就看到你重伤云瑞的那一幕。“
“师父!”陈剑梗咽,“徒儿对不起您,对不起师兄。”
“不---师父,是徒儿----”上官云瑞想解释。
“你们都不必说了。”玄凌摆摆手,叹了一口气,示意二人起身。
“你们二人的性子为师很了解,会导致这种境地必然非你二人之意,不过当时你们二人危在旦夕,所以为师也没有时间听你们的解释。”
“当时云瑞身受重伤,情况比较危急,所以为师先选择救治云瑞。”看着二人满脸狐疑,玄凌继续道。
“而对于你。”玄凌将目光投向陈剑。
“其实,相对于云瑞,你的伤势反而更加棘手。云瑞只是外力重创,以为师的功力和其自身的修为,只要稍加时日还是可以恢复的。但是你却不同,你体内的玄冰寒珠爆裂,身体的多处脏器在强大的冲击之下均受损。”
“除此之外,凝结成珠的极强寒气爆裂之后,再也存不了你的内力,你体内残存的内力会慢慢卸去,不留一丝一毫。”
“没有了内力的支撑,你体内受损的脏器无从修补,也就没有活着的可能了。”
“要救你,只有一个办法。”玄凌顿了顿,眼神松懒。
“既然玄冰寒珠已经爆裂,那么只有向你输送内力,助你在体内重新凝结玄冰寒珠。”
“人都有一种自我防御的本能,对于外来的内力,必会用自身内力加以引导,如果自身的内力没有抵御能力,那么本能会让自己反抗外来的内力,一旦反抗不成,则会遭到反噬。”
“所以,要接受为师的内力,只有让你心甘情愿。”
陈剑惊讶地望着玄凌,眸子中精光一闪,嘴巴微微张开。
玄凌看着陈剑的神色,微微一笑,“想来你现在应该知道当初为师为什么要废你的武功,逐你出师门?”
“只有让你觉得为师真的是来要你的性命的,你才能甘愿接受为师的内力,不加抵御,这样为师才能成事。怎么样,为师是否聪明绝顶呢?”
玄凌的笑容明亮了很多,笑声也渐渐爽朗。
可是,没一会,他的笑声便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不能自已的阵阵咳嗽。
见玄凌的神色渐渐苍白,上官云瑞上前一把扶住他,便欲为其疗伤。
“不必了。”玄凌坐直了身体,“你们方才应该试过了,为师的内力已经消失殆尽,你们为我输送的内力强行留在我体内反而会加重我的伤势。”
上官云瑞一怔,慢慢垂下了双手。
“放心,为师只是失去了内力而已,没那么快死,只是白了头发,有损我这英俊的颜面而已。”
“师父!”陈剑重又跪倒在地上,“徒儿罪该万死,徒儿-----”
盈满泪水的双眼望向玄凌,玄凌心神一动。
“陈剑,为师对你如此苛刻,你如今竟一点也不怨恨?”
“师父对徒儿恩重如山,徒儿万死难报。”陈剑擦去眼眶中将要滴落的泪水,神情肃穆。
“死倒不必了。”玄凌叹了口气,“你体内的玄冰寒珠已经重塑,以后将会更加稳固,渐渐与你自身融合。但是,第十重的寒冰真气威力太过惊人,如非必要,切记不可轻易使用,否则,会带来什么后果,为师也不好说。”
陈剑望着玄凌凝重的神色,狠狠点了点头。
“如今我们师徒三人难得相聚,这几天,你们就安心留在冰谷,好好陪陪师父如何?”玄凌交待完事情,松了松神,重又靠回到床背。
上官云瑞与陈剑一同拜倒,“谨遵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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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见玄凌愣住,上官云瑞再次开口唤道。
看到自己面前还垂首的陈剑,玄凌缓过神来。“陈剑,为师说了,你不要太过介怀过往的事情,这件事情,你们都没有错,不要再一直自责。”
“如果你再执意如此,让为师和云瑞如何自处?从始至终,你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一个。如果为师没有逼你出谷,云瑞也不会被你师伯利用,设计陷害你,让你受如此多的折磨和痛苦!”
陈剑抬起头,看着玄凌。玄凌的神色中,蕴藏了些许愠色。
“师父-----徒儿---徒儿---”陈剑看看玄凌身边神色突然阴沉的上官云瑞,不由慌张起来。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只是-----”玄凌动了动嘴,却再没有出声。
“师父放心,如果找到师伯,我们一定劝他回冰谷。”上官云瑞知道玄凌所指。
“谈何容易,”玄凌怔怔地望着叮咚作响的溪水,神情落寞。“单从他处心积虑设计陷害你们两个的行为来说,他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师兄了。”
“师父真的确定,那封遗书是师伯伪造的?”上官云瑞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同为师门中人,为什么要同室抄戈。
“这天下,能够如此熟知我们冰舞门内功心法的人,除了本门弟子,应该没有他人了。”玄凌转过身,懒懒地向前走去。
这几日,感觉越发得力不从心了,难道?玄凌捂着胸口,避开了上官云瑞和陈剑的视线。
“师伯为什么要害我们,我们连有这么一个师伯都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上官云瑞愣愣地看着玄凌悲伤的背影,始终解不开自己的心结。
“不管师伯变成如何,陈剑在此保证,一定要帮师父将他带回冰谷。”
陈剑看着玄凌离去,一字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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