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来和的话,独孤伽罗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来和又问道:“夜已深,夫人不去休息吗?”
独孤伽罗笑着反问道:“夜已深,大人又为何夜不能眠?”
来和一怔,寻思了一下,便笑着答道:“某夜不能眠的理由,大抵与夫人相同。”
独孤伽罗轻笑道:“那我与大人还真是意气相投呢。”
“这是某的荣幸。”来和微微颔首。
独孤伽罗将斗篷从杨坚手里扯回来,斜了杨坚一眼,又问来和道:“大人喜欢下棋吗?”
“棋?”来和瞄了一眼棋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棋盘,道,“某倒是略懂一二。”
独孤伽罗微微一笑,突然拉住杨坚的手腕将人扯到前面来,道:“那正好,夫君他最近突然对棋颇感兴趣,不知大人可否指教一二?”
“指教……将军吗?”来和有些懵。
他还以为这位夫人是想亲自跟他下个一两局,一来可以彼此了解,二来也可以打发时间,却没想到这位夫人竟然把骠骑将军给拉了出来,这位将军瞧着可不像是个能静下心来下棋的人啊。
见来和犹豫不决,独孤伽罗调笑道:“怎么?难不成大人的棋艺不传外姓?”
“没有没有,”来和赶忙摆手否认,“能与将军对弈是某的荣幸,这指教二字某是万不敢当。”
心知来和是应下了棋局,独孤伽罗笑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话音落,独孤伽罗暗瞪杨坚一眼。
这人到底是要多不善言辞啊?明明在她面前就能说个没完,可一碰上外人就变成了闷葫芦,这会儿更是因为不擅长应付来和就不予理会,这可不行。
本来还想反抗的杨坚被独孤伽罗瞪得没了脾气,挠挠头,坐到了棋桌的一边。
“将军先请。”来和估摸着杨坚的棋艺也好不到哪里去,便让杨坚先行。
杨坚也不客气,捏起棋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
来和没想到他竟跟杨坚一直在棋桌旁坐到了天亮,坐在旁边的独孤伽罗看得累了就去屏风后的榻上小憩片刻,躺得累了就又再出来观棋,直到破晓的晨光照进了屋子,三个人才回过神来。
来和长舒一口气,冲杨坚抱拳:“多谢将军指点,某受益匪浅。”
看着来和一副对杨坚颇为敬佩的模样,独孤伽罗满意地微笑。
“大人客气了。”杨坚倒是很不理解为什么下了几盘棋之后来和跟他说话时的语气就突然变了,瞄了独孤伽罗一眼,见独孤伽罗灿烂的笑着,杨坚也就不在意了。
“主君,夫人,高熲高大人来了。”
阿宝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独孤伽罗和杨坚对视一眼,知道是夜里的事情有了结果。
“既然有客人来了,某便先行告退。”来和起身一拜,而后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离开书房,那是一副对某件事情了然于心的模样。
独孤伽罗眉眼一动,却什么都没说。
来和推门而出,高熲刚好就跟来和打了个照面,见来和走远,才不解地进了书房。
“他怎么在这儿?”
杨坚看着独孤伽罗,回答高熲道:“谁知道呢,大半夜地就来了,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高熲眉梢一挑,瞧见独孤伽罗一脸无可奈何的时候,便知道是杨坚没能看破来和的目的。
高熲摇摇头,道:“果真是人无完人啊,一个在某方面极其有才能的人,总是会在其他方面尤为迟钝。”
“同感。”独孤伽罗点头附和。
杨坚左看看右看看,道:“你们两个在说我坏话。”
“这你倒是看得清楚。”高熲失笑,在两人身旁坐下,“成功了,宇文护欲行刺陛下,被就地正法。”
杨坚淡然道:“见你来了,便知道是成功了。抱歉没能与你们共进退。”
高熲摆摆手,道:“你的首要任务,便是保护好我们的智囊和她肚子里的小智囊。多亏了伽罗的计划,昨夜宫里陛下的私人宴会上,宇文护是完全被陛下牵着鼻子走了,陛下依着伽罗的计划一步步诱导、设置陷阱,而宇文护的反应正如伽罗所料,宇文护到最后都没发现那是咱们给他设下的鸿门宴,只当是他自己的过失。”
独孤伽罗笑道:“雕虫小技罢了,若不是你们先前的铺垫让他失去了几分戒心,事情也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这也算是你亲手替先公报了仇了。”高熲突然正了脸色。
独孤伽罗的手不自觉地抚上鼓鼓的肚子,笑着道:“报了仇,又有何用?阿爹和阿娘怎样都回不来了,不过就是求个心里舒坦罢了。”
独孤伽罗在笑,却笑得让人更加心疼。
杨坚从后面抱住独孤伽罗,轻声道:“明日去看看吧。”
无需详说,独孤伽罗也知道杨坚说的是去哪里看看。
独孤伽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摇头道:“罢了,只我一个人去,阿爹和阿娘也不见得会多高兴,待三哥他们回了长安,我们兄妹再一起去。”
独孤伽罗只是不敢一个人去,他们一家人从来没有分开过,可这一分开就是四分五裂,哥哥们都远在蜀地,要她一个人如何面对坟前的凄凉?
而且独孤伽罗始终觉得事情因她而起,若不能让哥哥们回到长安,她也无颜面对独孤夫妇。
“很快了,”高熲安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宇文护已除,接下来便要清除起余党,那之后朝堂上会有不少空缺,而且……陛下能用的人不多。”
独孤伽罗笑而不语。她并不在意宇文邕有多少可信之人能用,也并不指望宇文邕能将远在蜀地的哥哥们召回,因为她知道,不久的将来,她便能亲自完成这个愿望。
杨坚看了看独孤伽罗略显疲惫的脸色,对高熲说道:“伽罗一夜未睡,我带她去休息。”
高熲点点头,便也起身离开。宇文邕正是用人的时候,他们也该忙起来了。
扶着独孤伽罗往房间走,杨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怎么?担心宇文邕不让三郎君他们回来?”
独孤伽罗没想到杨坚会看出她的担忧,有些惊讶地看了杨坚一眼后笑道:“事到如今,除了你、除了昭玄哥哥,我大抵谁也不信了吧。与其将期望压在别人身上,还不如靠自己。”
杨坚一怔,默然不语。
说的也是啊,求人不如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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