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律法不同于修改官制,官制那东西,独孤伽罗虽然是一知半解,但好歹知道一些,也能记住一些粗略的可以照搬来用,可律法这东西拿到独孤伽罗面前那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她仅有的那点儿律法知识也完全不能用。
因此把自己和苏威等人关在书房里闷了半个月,一群人也只是把现有律法中过于残酷的条款勾画出来,具体要怎么改依旧毫无头绪。
心里烦闷,这一日独孤伽罗便将苏威等人丢在书房里,自己领着洛容离开书房出去透透气。
一路往相府后花园走去,独孤伽罗突然对洛容说道:“洛容啊,苏威是个有家室的人。”
洛容一怔,继而满脸通红:“夫人您怎么这会儿就这么敏锐啊?!”
独孤伽罗轻笑一声,道:“傻丫头,是跟你有关的事情,我自然看得出,你以为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
洛容平复了一下被戳穿的窘迫心情,低声道:“夫人不必担心,婢子没想要个结果,兴许只是因为这段时间与苏大人相处太久而产生的错觉罢了。”
独孤伽罗摇摇头,道:“你跟在我身边那么久,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怎么就从没见你对别人也产生错觉?”
“夫人,婢子当真没想过,婢子早就决定追随夫人一生。”洛容正色道。
独孤伽罗扬起嘴角,道:“我也没打算放你离开我身边,但嫁人并不妨碍你追随我,趁着我身边你□□出来的几个女婢都还不急着嫁,你赶紧寻个人家把自己嫁出去,等到她们该嫁的时候,你也能够回到我身边。你若不在,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洛容打趣一句道:“怎么会不知如何是好?就算婢子不在,夫人的身边不也有主君在吗?主君做事可比婢子细心周到得多。”
独孤伽罗剜了洛容一眼,道:“今非昔比,单单是做一国之相就把他累得没完脑袋一碰枕头就呼呼大睡,哪还再有那个闲情逸致来照顾我?往后的日子里,他能陪着我的时间怕是越来越少。”
洛容不语。
独孤伽罗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旁人去开解的女人,她想得清楚明白。
再往花园那边儿走去,独孤伽罗就听见了吵吵闹闹的声音,仔细辨别,才发现是有人在奏乐高歌。
独孤伽罗眉梢一挑,问洛容道:“夫君今日在府里?”
洛容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道:“婢子早上听阿宝说今日似乎有贵客上门,主君要在花园设宴。”
“我怎么没听他说?”独孤伽罗狐疑地加快了脚步,进了花园里也没急着露脸,而是缓慢地一步步靠近,最终停在一个小路口。
花园里确实有客人,男男女女围坐了一大圈,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更热闹的是这一圈人的正中有乐伶舞伎欢歌载舞,这样的热闹场面在杨坚的府里甚是少见,奈何客人大多是背对着独孤伽罗的,独孤伽罗看了半天却连一个都没认出来,唯一看到的就是一群卖力表演的舞伎。
杨坚无妾,这在长安城里并不是秘密,有人羡慕有人耻笑,那些风言风语独孤伽罗都知道,自打杨坚成了随国公之后,日日往杨坚跟前儿凑、往杨坚身上扑的女人独孤伽罗也都知道,仅仅是听说,独孤伽罗还能当成玩笑似的一笑置之,可这亲眼看见了,独孤伽罗的心里就直冒火。
这些个女人,往日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作妖也就算了,今日来了她的地盘也敢这么放肆,胆子倒是不小啊。
眼看着一个舞伎越跳离杨坚越近,那膝盖一弯就要往杨坚怀里坐,独孤伽罗嘴角一样勾出一抹冷笑,抬脚就大步走进了花园。
乐声太大,几乎没人能听见独孤伽罗的脚步声,但舞乐看得正乐呵的杨坚却突然打了个激灵,不知为何就抬头往独孤伽罗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看可吓了杨坚一跳,腾地就站了起来,而要往杨坚怀里坐的那个舞伎则直接被杨坚掀了出去。
“伽、伽罗,你怎么来了?”杨坚手足无措地看着独孤伽罗,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跑到了独孤伽罗面前。
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刚刚看着那舞姿妖娆的舞伎,杨坚还是心生旖旎,这让杨坚又觉得有些心虚。
“我不能来吗?”独孤伽罗看着杨坚,笑容温柔。
“不、不是,这咱家花园,夫人当然能来,但是律法呢?苏威他们呢?”杨坚牵起独孤伽罗的手,谄笑着看着独孤伽罗。
白了杨坚一眼,独孤伽罗答非所问道:“我在书房里帮你绞尽脑汁地修改律法,这会儿头还疼呢,你倒是在这里玩儿得开心啊,说是今日有贵客临门?谁啊?”
“诶?”一见独孤伽罗探头往花园里看,杨坚下意识地就侧步挡住了独孤伽罗的视线,这之后杨坚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情,“伽罗,不是……那个……啊!!”
杨坚突然懊恼地抱头蹲下,吓了独孤伽罗一跳。
“你怎么了?”独孤伽罗低头看着杨坚,还伸脚踢了踢杨坚的小腿。
杨坚懊恼道:“原本是想给你个惊喜的,可是你这几天都没离开过书房,怎么偏偏今天就出来了?”
“什么惊喜?”独孤伽罗又踢了踢杨坚,“你闹这么大动静,还想瞒着我给我惊喜?才当相国两个月,你怎么变蠢了?”
“我也这么觉得。”让独孤伽罗这么一说,杨坚更加懊恼了。
是他炫耀过头了,这舞伎也是应人要求请来的,长安城里最好的舞伎,却忘了他们在这儿又敲又打必然会惊动伽罗。
“伽罗,你可别难为他了,他这几日都要被我们折腾死了。”花园中间突然有人开口,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的。
“不过他活该,谁让他把咱们都叫回来了,却偏不让咱们见着小妹。”
一听到“小妹”这个称呼,独孤伽罗的心猛地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
“还以为他把七娘怎么了,差点儿要严刑逼供。”
独孤伽罗猛地抬头望向花园正中的男人们,登时就泪如雨下。
“三哥……”
这一年,独孤善已经年近知命之年,早已不再是长安城中那个能骑善射的俊美郎君,以风流著称的独孤穆也沉稳了许多,笑容不再轻佻,倒是独孤藏依旧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余下的都是比独孤伽罗年纪小的弟弟们,当年与独孤伽罗分开时都还没长开,如今再见早已看不出当年的模样。另外还有一个人,面容和善,瞧着是比独孤善还要年长一些,却是比独孤藏还要沉静。
一见独孤伽罗哭,独孤善、独孤穆和独孤藏赶忙都站起来,快步赶到独孤伽罗面前。
杨坚站起来,识相地闪到一边去了。
“这怎么说哭就哭了?”独孤穆调侃道,“当年咱们小妹的眼泪可是比金子还要金贵,如今都是三个孩子的阿娘了,却变成爱哭鬼了?”
“别哭。”独孤藏用衣袖沾干独孤伽罗脸上的眼泪。
“哥……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哥……哥……”不知道该先喊哪个哥哥,独孤伽罗索性就“哥”、“哥”地喊着,一声不停。
独孤善伸手抱住独孤伽罗,心疼道:“别说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这些年留你一个人在长安,辛苦你了。”
“哥……”
快三十年了,从哥哥们离开之后,独孤伽罗没有一天不在思念,没有一天不在挂心,那些偶尔来往的书信根本不足以填补独孤伽罗心中的空缺。
宇文邕死后,独孤伽罗更是恨不能立刻将哥哥们都叫回来,但是她知道杨坚的根基还不算稳固,她知道杨坚很忙,杨坚忙到连她这个女人都要用上,因此独孤伽罗一直忍着不说,她想着等料理了宇文氏的最后几个人之后,杨坚就该登基为帝了,等到那个时候再召哥哥们回京也不迟,只是没想到杨坚竟瞒着她将哥哥们找了回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独孤伽罗从独孤善的怀里钻出来,羞得满脸通红。
杨坚瞅准一个时机凑到独孤伽罗耳边,低声道:“那边坐着的那个,是你大哥独孤罗。”
独孤伽罗一愣,赶忙抬头望过去,再看看独孤善三人,却发现三个人在听到杨坚介绍独孤罗时,面儿上多少都露出些尴尬来。
想想也是,都到了这把年纪才见着大哥,应该是怎么都亲近不起来的吧。
“去打个招呼吧。”独孤善放开独孤伽罗,还顺势推了独孤伽罗一把。
独孤伽罗又将独孤善三人看了一遍,这才整理一下衣饰,重新扬起一个笑容,走向独孤罗,在路过几个弟弟的时候,也分别都打了招呼,但到底是不亲近,独孤伽罗也只能想着日后来弥补这段疏离。
走到独孤罗面前,独孤伽罗郑重一拜。
“大哥。”
独孤罗笑着看着独孤伽罗,道:“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不少弟弟妹妹,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与你们相见。”
独孤伽罗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心疼,轻声问道:“大哥在北齐过得可好?”
独孤罗点点头,道:“还好,多亏父亲的一些亲友相助,不至于太落魄。”
“那就好,日后大哥就在长安城里安心地住着吧。”
“好。”
独孤罗又看了看独孤善几人,和蔼地对独孤伽罗说道:“相国大人有心,今日请来了乐伶舞伎热闹一下,只是我有些累了,年龄大了啊。”
独孤伽罗眼神一闪,心知独孤罗是跟独孤善几人说不到一起去,怕让场面尴尬才这样说的,独孤伽罗只能笑着点头:“好,那大哥就去歇着吧。大哥现在住哪儿?”
独孤罗被独孤伽罗扶着站起来,道:“是相国大人给置办的一处宅子,你可得好好谢谢相国大人。”
“我知道。”嘴上应着,独孤伽罗心里却想着杨坚用来置办宅子的钱还不都是她出,“要我安排人送大哥回去吗?”
独孤罗摆摆手,道:“马车就在外面等着呢,也是相国大人给弄的。”
独孤伽罗偷偷翻了个白眼。那也是她的钱。
“那大哥慢走,改日小妹再亲自登门拜访,与大哥好好说说话。”
独孤罗点点头,便迈着八字步,优哉游哉地走了。
看着独孤罗佝偻的背影,独孤伽罗眉心一蹙,偏头给了杨坚一个眼神。
杨坚立刻快步追上独孤罗,随便扯了个什么话题,一边说着,一边送独孤罗出门。
独孤伽罗这才转身看向余下的一大群人,再看那些乐伶舞伎,眉心一蹙,向洛容吩咐道:“洛容,给她们打赏,然后就送回去吧。”
“是,夫人。”洛容赶忙将乐伶舞伎全都叫走。
独孤伽罗这才笑着看向自家兄弟们,道:“别在外面呆着了,相府东面的偏殿是空着的,让人收拾一下就能当做是个宴厅,刚好适合咱们兄妹坐下好好聊聊,三位嫂嫂和弟妹也一起来,好好给我说说蜀地的事情。”
独孤顺、独孤陀和独孤整三人原本是不想去的,毕竟他们跟独孤伽罗不熟,而且蜀地的事情有三位哥哥和嫂嫂去说就可以了,他们与其跟着去,还不如拿着杨坚给他们的钱在长安城里好好玩玩,可被独孤善一瞪,三个人就老老实实地领着各自的妻子跟着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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