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后,德川正一满面笑容地回到桌上。
“德川正一先生,怎么样?数量能降下来吗?”刘厅长关切问道。
“稍等,稍等。我跟董事会辩论得口干舌燥……”德川正一连喝了好几杯酒,一副口渴至极的模样。
“辛苦你了。”刘厅长客气道。
“刘厅长,经过我的争取。董事会答应,数量减少一半,只要30台就行了。”德川正一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道,“刘厅长,这是为你们争取的最大让利。我已经向董事会保证,绝对能够带着30台钻机的订单回去……”
刘厅长胸闷无比,说你这也保证得太快了吧。
“德川先生,你稍等一下。”他站起身离座,将赵跃民拉到墙角边,商量道,“跃民同志,刚刚德川先生也向董事会争取了减少数量,你看……你们江北油田能不能消化?”
“刘厅长,还是很难。”赵跃民头皮发麻道,“三十台钻机,几千万的账款。今年,咱们油田也就光靠机修厂的金刚石钻头赚了点钱……这下,要全搭进去了……”
“你们苏局长在北京开会,我过会再打个电话给他。”刘厅长拍了拍赵跃民的肩膀,“跃民啊,中央号召吸引外资,咱们江北省也算是沿海发达省份,不能掉了链子。当初,你们生产金刚石钻头,原材料,还不是我替你去和省里的第一砂轮厂打招呼的?”
“是,是。”赵跃民应道,紧接着坚持道,“但是,我们也有实际的困难。”
刘厅长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望着饭店的金鱼缸沉思半响,说道:“这样吧,三十台钻机,你油田包二十台,我们省里负责支持十台。大家咬咬牙,豁出去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这……”
“方案大致就这么定了,我再去跟你们苏局长通个气……”
刘厅长告诉德川正一,关于他们的采购需求,必须再讨论研究一下,两天后给他答复。德川正一恭敬地点点头,露出一丝不宜察觉的狡猾笑容。
宴席结束,赵跃民找到日语翻译小陈,问道:“刚刚让你跟在德川后面,有什么发现?”
“赵厂长,还好你发应快。我跟在德川后面,听了他跟董事会的报告。”小陈一脸惊骇道,“事情根本不是如同德川说的那样。其实,董事会只让他销售十台钻机,看到我们中方的诚意即可。可是,他自己提高到六十台,然后又耍了个心眼,降到三十台……”
赵跃民一听,倒吸口冷气。江北油田和省工业厅,差点被德川耍得团团转啊。这德川为了订单,演了一出苦情戏。日本人可真是够不择手段的。
几十年了,现在的日本鬼子,虽说脱下军装穿上西装,可狡猾程度,一点没变啊。
事不宜迟,赵跃民立即打电话给在北京开会的苏国梁。苏国梁接到电话后,听到要买二十台钻机,立即摇头拒绝。两人在电话中达成了共识——即使是二十台钻机,对于江北油田来说也是大出血。出了这么多钱,就为提高那一点有限的性能,实在是得不偿失。
实际的困难摆在这里,可是省里的面子又不能不给,赵跃民和苏国梁在电话里讨论了半天,也没个方案。
“跃民,我现在在北京,既然德川他们是你接待的,你就帮我搞定这件事。”苏国梁下了命令,“我的底线是,顶多接受十台钻机。”
“局长,我有什么办法?您不能撂挑子啊。”赵跃民有些急了。
“跃民,我还是那句话,办法总比苦难多。你是局里最有前途的年轻干部,要是这件事办成了,我把剩下来的资金,全拨给你做厂里的建设。”
“局长,您又给我画大饼……”
“没大没小的,这是组织信任你。就这么办吧,我在北京还要给中央委员们汇报,事情很多,这摊子事,就交给你了。”
苏国梁没给赵跃民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直接将电话挂了。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赵跃民这下明白“局里最有前途的年轻干部”这几个字的份量了。
他步履沉重地回到家中,感到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连赵春达做的菜都一口没动。
“怎么着?我们的厂长胃口变了,不愿尝尝劳动人民的饭菜了?”赵春达挖苦自己的儿子道。
“爸,您别说相声了,我这一天够烦的了。”
“你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你爸开心一下?”赵春达幽默道。
“爸,您要稳重啊……”
赵跃民便将中午酒宴上的事情和盘托出,关于二十台旋挖钻机的采购压力。
“你说……是日本石油株式会设计的旋挖钻机?”赵春达问道。
“对,爸。他们的中国区代表德川正一亲自来推销的。”
赵春达脸色一变,伸出手道:“把他们的产品介绍,给我看一下。”
赵跃民从包中泛出产品介绍书,将其递给赵春达。
赵春达戴上老花镜,借着台灯的灯光,浏览着介绍书的内容,没过一会,嘿嘿笑了起来。
“爸,你别笑啊,到底有没有办法啊?”赵跃民问道。
“小子,算你运气好。”赵春达拿下老花镜,笑道,“我记得之前跟你提过,从德国慕尼黑大学博士毕业后,我到日本京都大学任教三年石油工程技术。执教期间,也参与不少日本公司的项目,其中便有日本石油株式会社的一个钻机项目研究课题。而这个德川正一,当时就是我的助手……”
“您说这旋挖钻机的设计,您当时也参与过?”赵跃民惊奇道。
“对。虽然他们在局部改进了不少,但是基本构造,还是当时的图纸模样。”
“既然如此……”赵跃民抚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办法……肯定会有。”
……
两天后,省厅的刘厅长再次约德川正一到友谊饭店包厢详谈。
“跃民,我已经跟省里打好了招呼。那十台钻机,我们省里包了。你们怎么样?”刘厅长关切问道。
“刘厅长,我们油田还是出不起这个钱啊。”赵跃民双手一摊。
“你……”刘厅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德川马上就要来了,你让我跟他怎么交代?若是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我们引进外资计划可不就是要打水漂了?”
“刘厅长,你听我说,德川这个人看似恭敬,其实很狡猾。我让翻译小陈偷听过他跟总部的对话,其实,他们的董事会这次只要求销售十台钻机即可,德川自己擅自加到六十台钻机,然后看似慷慨,减到三十台钻机。”赵跃民如实相告。
“真有此事?”刘厅长皱眉,从上衣兜中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不信,你去问小陈……”
“看来,是我太心急了……差点中了小日本的诡计了。”刘厅长自我反省道,“小赵,多亏你提醒,替我们省下了一大笔钱,我这就跟德川交涉去。”
刘厅长转身就要去跟德川理论,却被赵跃民拦了下来。
“别急。刘厅长,我有个办法。”赵跃民说道,“你能不能让我跟德川单独谈一个小时?我保证,即使我们江北油田和省里一分钱不出,德川的公司也必须在我们省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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