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受制于人,把白银控制在自己手里,这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光懋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逻辑怪圈里,如此的合理,但是格外的奇怪,又似乎应该是这样。
没银子,找有银子的地方并且拿下,不就有了吗?
这违背了儒家仁义思想,可是倭寇不是人,编排倭寇是人的陈友仁被皇帝给亲手剁了。
倭寇在东南的侵扰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攻打倭国,并没有风力舆论上的压力,打倭国不需要动员,山东、南直隶、浙江、福建、广州,全都是嗷嗷叫要打倭国的男儿。
相比较入寇京畿和大明打了两百多年的北虏,大明人更憎恶倭国。
大明和北虏的矛盾是非常非常复杂的,因为大明和北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北虏中存在着大量的汉儿军,在大明中又有大量的鞑官鞑军,而北虏的成分,大部分也都是汉人。
胡元忽必烈建立胡元,就是仰仗北方的汉世侯,打垮了正经的蒙古可汗阿里不哥,还把和林这个龙兴之地,给突突了一遍,胡元被徐达打跑之后,互相你来我往,这个矛盾复杂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诸多领域互相彼此影响。
这就是伱中有我,我中有你。
更加简单的说,北虏可以算是兄弟内讧,而倭寇则是外贼。
所以,当光懋一开口说打倭寇的时候,朝臣们下意识也不是反对,而是思索为了白银值不值得。
好像非常值得!
因为白银的确是这次张居正新政的核心原动力,源源不断的白银轧成银币,流入大明的市场之内,大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了能够大范围流通和承担商品流通中介的货币。
“光懋所言,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在杞人忧天,而是我们必须要思考的问题,一旦泰西不再向大明输入白银,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大量的白银输入,纾困了大明的钱荒,可一旦白银停止输入,钱荒问题,会马上卷土而来,在当下,钞法又不能行的前提下,大明何去何从?”朱翊钧对户科给事中光懋的奏议非常认同。
朱翊钧进一步说道:“咱大明的权豪缙绅们安土牧民做不到,但是搞兼并是一把好手,嗅觉极其灵敏,一旦海外白银不再输入,他们立刻就会把白银囤积在手中,埋在猪圈里,让它发霉也不会拿出来用。”
“寒冬之时,肉食动物喜欢囤积食物过冬,而大明朝的肉食者们,也是如此,只要把土地、白银藏好,就可以度过严寒,可是穷民苦力会在严寒中如同草芥一样枯萎。”
“这样一来,大明刚刚有了点苗头的大规模雇佣的手工作坊,就会因为白银不足,或者说货币不足,导致的商品流通速度变慢而倒闭。”
“我们的友邦,泰西的佛郎机国,在泰西也不是无敌的,他有很多的仇人,在海上,他有鲁密(奥斯曼)、有英格兰、有法兰西作为敌人,在陆上,他有法兰西的外敌和尼德兰地区的叛乱,无法收拾。他也会衰弱,它组建无敌的舰队来保证海疆,但是无敌舰队真的无敌吗?”
“我们的白银输入的稳定,又如何保证?”
第一代的日不落帝国西班牙,并不总是无敌的,万历二年,西班牙国王费利佩二世唐胡安,在海上败给了奥斯曼,被奥斯曼占领了突尼斯地区,费利佩二世丢失了地中海的霸权。
而法兰西和英格兰支持尼德兰地区的叛乱,同时在海上不断的阻击骚扰着西班牙帝国的商船。
尼德兰地区叛乱,代表着西班牙帝国会损失掉最大的手工工坊,同样也会损失到最大、最稳定的税金来源。
在不远的将来,西班牙无敌舰队,将会迎来最大和最耻辱的败仗,白银的输入,将会波动到大明完全无法接受的地步。
朱翊钧看着朝臣们沉思的模样,两手一摊说道:“即便是我们的友邦是无敌的,他可以平定叛乱,击败鲁密人、击败英格兰人、法兰西人,可是费利佩二世限制往来大明的商船规模,限制输送到大明的白银,白银的输入仍然会有极大的波动。”
“费利佩二世的理由会很充分,比如他不满大明丝绸价格涨价,比如他不满朕给他的国书里不够尊重,比如他不满朕资助了安东尼奥,比如他不满大明占领了吕宋岛,在吕宋总督区发生的战争,总之为了利益,找一个理由轻松至极。”
大明问俺答汗要他弟弟为膳食堡劫掠边民之事负责,俺答汗是绝对不肯答应的,这就是个由头,大明会这么做,费利佩二世也会这么做。
户科给事中光懋上反对一条鞭法的奏疏是有很大压力的,那是攻讦新政,攻讦新政等于攻讦元辅,陛下的肯定,让光懋知道,张居正不会拿他如何。
“陛下英明。”张居正听闻陛下的分析,由衷的说道,陛下不将事情寄托于他人的良心之上,在处理国与国的关系上,从利益上出发,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君王了。
作为大明皇帝,自然是以大明国朝利益为上。
“陛下,臣以为可以遣巨舶前往琉球,先把盘踞在琉球的倭寇清剿,琉球使者已经请命很多次了。”白银问题,张居正思考过很多次,但他认为眼下不是个好时机。
但是战争也可以顺其自然,可以顺理成章,琉球使者请命,这就是王者之师,大明水师前往琉球是因为琉球国王、琉球使者请求,那么为了琉球这个万国海梁,大明海的锁钥之地,就必然会和倭国展开一系列的残酷的斗争。
那么,战争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嗯。”朱翊钧点了点头,这里不是廷议,不需要形成决策,张居正作为首辅,必须要全面思考和考量大明水师的实力,再做出打算和处置。
大明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把土蛮汗赶到大鲜卑山以西,让土蛮汗和俺答汗在窝里斗起来,这才是大明眼下的战略重心,两线作战,对于眼下的大明而言,还是负担太重了,但是帮着藩属国荡寇平倭,也是大明这个宗主国的应有之义。
琉球这个藩属国是一年一朝贡,每年光是鱼油就入京三十多万斤,虽然这是买卖,但是纾困了大明朝的油料短缺。
和泰西的宗主国只有权力没有义务不同,大明当宗主国,是有权力,也有义务的。
比如葡萄牙人占领了马六甲,大明专门下诏让葡萄牙人离开,把马六甲还给满剌加,可大明没有水师,葡萄牙人肯听才奇怪。
正德十五年,朝廷议定:满剌加乃敕封之国,而佛朗机敢并之,且啖我以利,邀求封贡,决不可许,宜却其使臣,明示顺逆,令还满剌加疆土,方许朝贡。倘执迷不悛,必檄告诸番,声罪致讨。
并且晓谕诸国王,及遣使助兵复其满剌加国。
可当时,南洋各国早就忘记了大明水师的天威,毕竟已经一百五十多年未曾威罚,自然没人理会大明的诏令了。
光懋反对一条鞭法的第一个理由,大明贫银,不能受制于人。
这一条理由充分,却得到了陛下和朝臣们的充分肯定,光懋不是个贱儒,他反对一条鞭法,不是贱儒那一套怕撑死先饿死的理论,而是作为科道言官,行使自己的权力,质询政令,提出担忧和问题。
这才是一个言官该做的事儿。
朱翊钧看着坐的笔直的光懋以及跟着他一起上奏的十几个御史,继续说道:“光懋反对一条鞭法的第二个理由,则是基于考成法的角度,一条鞭法执行下去的基本是清丈,大明将赋税和力役,合为一条鞭,即:银、力二差与户口、盐钞合并于地,朝廷要收税,就要清丈,厘清楚田亩,将力役摊派到田亩之上。”
“而为了迎合考成法,为了完成考校,为了讨好太傅,就必然会出现地方官吏,虚报、多报田亩之数,倚功升转,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如此一来,朝廷看着田亩变多了,税基变大了,可是受苦的是穷民苦力和小地主,缙绅权豪们被清丈了,会想方设法的将成本摊到小民的头上。”
张居正本人反对一条鞭法,对一条鞭法的态度格外谨慎。
因为他很清楚大明官场内外都是些什么人,为了升转,不择手段,为了邀功,必然谎报瞒报,百姓小民会愈发的困苦,事实上也是到了万历九年,他才开始全面推行一条鞭法,但是很快,万历皇帝就开始对张居正进行清算。
在万历十二年时,考成法、整饬学政、一条鞭法、强兵法、六册一账等等,全面废除。
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并没有执行太长时间,不是大明亡国之祸的原因。
但是张居正从万历二年开始的清丈,的确是激化大明的人地矛盾,激化了小民和缙绅的矛盾,最终导致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不清丈,马上死,清丈,晚几年死。
这就是张居正当国面临的最大困境。
光懋的第二个反对的理由,谈的是成本。
谁来承受考成法和清丈还田法的代价?而光懋看到的是穷民苦力,在这本七千言的奏疏中,光懋激烈的抨击了大明的官僚尸位素餐,贪功、欺上瞒下、贪腐等等诸多恶行,更进一步,甚至认定了大明士这个群体,是大明祸乱之根源,是大明亡国的罪魁祸首。
朱翊钧只是挑出了一部分,光懋的奏疏中说大明的缙绅,大多数都是历代的官僚和其后人,他将大明的官僚和缙绅相提并论而谈,已经不是批评,而是谩骂的地步了。
“所以怎么办呢?”朱翊钧看着光懋问道:“光懋啊,不清丈,大明财用大亏,清丈,小民更加困苦,如何是好呢?”
“臣诚不知。”光懋和十几个御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如实回答,他们没办法,强如张居正,都没有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更别提他们了。
光懋和御史们,只是负责弹劾找到政令的缺点,你张居正解决不了问题,你当什么国!
朱翊钧笑着说道:“朝廷难、小民难,大家都难,只能勉为其难了,光懋啊,真的没有什么妥善的方法了吗?”
光懋沉默了许久,仍然摇头说道:“臣仍然不知。”
王崇古跃跃欲试,试图发言,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的好,自己安静做事,不要当出头鸟的好。
朱翊钧显然注意到了王崇古的踌躇,王崇古真的很想说话,但是因为他是张四维的亲舅舅,他不方便说话,不说话还要被骂,说话更要被骂了。
“大司寇,要说什么?”朱翊钧笑着问道。
“臣能说吗?”王崇古右手的大拇指在食指上不停的搓动着,他其实很想说,快憋不住了。
王崇古真的知道。
“既然是在彝伦堂,就是个坐而论道的地方,就是个高谈阔论的地方,没什么不能说的,如果不能说,朕在文华殿把光懋拉到身前骂一顿就是了,还要来彝伦堂设这个坛,做这个法干甚?说。”朱翊钧给了王崇古说话的权力。
大明刑部尚书、永定毛呢官厂督办、弱虏国策执行者、太子少保王崇古,怎么不能说话,既然当初把王崇古从张四维的案子里摘了出来,没有填回去的道理。
王崇古是大明的大臣之一。
“光给事中这个问题,似乎臣已经给出过了答案。”王崇古听陛下首肯,直接开口说道:“《天下困于兼并纾困流氓疏》的核心要义。”
朱翊钧微微一笑说道:“然也,大司寇何时入阁啊?朝臣推举数次,朕多次下旨,大司寇仍然不肯入阁来,是觉得朕不够礼遇大司寇吗?”
“臣万万不敢,实在是督办鼎建大工,不敢懈怠,唯恐耽误陛下使用,恳请陛下明鉴。”王崇古吓得一激灵,赶忙回答道。
王崇古若是想入阁会给个明确的时间,他还是不想入阁,上火架上烤,张居正、吕调阳能够经受得住考验,而王崇古自问,他经受不住这个考验。
烤一烤,真的就死了。
朱翊钧看着光懋问道:“尔等可知大司寇奏议?”
“臣等不知。”光懋惊讶无比的说道。
他真的不知道王崇古上过这么一本奏疏,这是信息差,王崇古那五万言的安置流氓疏,主要阅读群体是皇帝和内阁,至于朝臣和御史们,压根就没听说过。
“看看便懂了。”朱翊钧看着光懋说道:“第二条反对的理由,大司寇的奏疏可以回答诸位的疑虑了。”
“冯大伴、张大伴,把刊刻的安置疏,给在座的每人一份。”
朱翊钧让冯保和张宏开始发王崇古的奏疏,这本奏疏,可以完美的回答光懋的疑虑,他早就准备好了。
如何保证清丈、还田、一条鞭法中,小民的利益,黄清所列四项自然是重中之重,而改变生产资料、改变大明的生产关系,也是另外一种方法。
这就是朱翊钧的回答。
光懋和诸多御史看了半天,五万多字,要细细研读,那得很久了,但是只要扫一眼,就知道王崇古在干什么。
缙绅为什么敢设立人头杆,把流民吊死,因为土地带有强人身依附关系,更加明确的说,就是因为掌握了土地、掌握了生产资料,缙绅就在地方掌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和暴力,小民就只是案板上的肉,而缙绅就是那把刀。
而改变生产工具和生产资料,将强人身依附关系转化为自由雇佣关系,就是重中之重。
诚然会有新的矛盾诞生,比如劳资矛盾,但是这种关系,还是要比奴隶和奴隶主关系、长工和大地主关系要进步一些。
王崇古再次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张四维是错的。
的确,皇帝掌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但是皇帝杀人,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这是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对立而统一的,这也是孔子说的: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一条政令,从成本上判断是否在糊弄皇帝,可以从形而上和形而下两个方面,去考量是否可行。
“臣明白了。”光懋匆匆看完了五万字,已经明白了,大司寇为何能从张四维案里活下来,这大司寇是真有能耐,能活命全靠能力,这不是只有大明存在的困扰,历朝历代都存在。
而大司寇,似乎找到了一个全新的解法,至少在理论上,是可以行得通的。
大明这么多人才,难道就没有人想到用这个方法或者道路吗?答案是有的。
在万历二十五年,有兵马司梁桂就探索过这条路,被当时刑科给事中杨应文给反驳了。
发生争执的原因是,卢沟桥抽分局内官王朝,因为苛责窑民苦力,抽分过重,导致了民变。
万历十五年之后,失去了张居正的万历皇帝四处设立矿监敛财,结果闹得一地鸡毛,卢沟桥抽分局只是其中一个小案子罢了。
卢沟桥抽分局闹出了民变,朝中有人说要裁撤抽分局,有人说要教训窑民,闹得不可开交。
梁桂的理由和王崇古的想法是很类似的,都是因为流民太多了,给流民找点事儿做,有点生计就不闹腾了,梁桂言:柴尽煤出,煤力至微,煤户至苦,而其人又至多,皆无赖之徒,穷困之辈,一旦揭竿而起,岂不可念,不如官督采煤利工。
而杨应文反驳则是攻讦梁桂的意图,说:煤乃民间日用所需,京畿无柴薪多用石煤,若官督开取,必致价值倍增,京畿家户何以安生?以千金之微利,而不顾及民生,梁桂托言助工济民,不过计图占夺。
梁桂被如此攻讦,震怖不已,上奏请求致仕。
作为裁判的万历皇帝,是如何表态的?
万历皇帝没有表态,对于朝中言官弹劾王朝、对于梁桂和杨应文的辩论,万历皇帝压根没有给回复,已经摆烂了十二年的万历皇帝,对这件事,没有回应。
失去了张居正的万历皇帝,既斗不过朝臣,也斗不过权豪缙绅,只能四处派矿监鱼肉小民了,自万历十三年不上朝,万历十五年禁奢辩中大败特败的万历皇帝,其实已经失去了对朝局的把控。
万历皇帝是否后悔清算张居正,逼死了张居正的长子,废除了张居正的新法,包括糊名草榜、底册填名的考成法以致于失去了对朝臣的升转之大权?
万历皇帝是否怀念张居正在的时候,自己日子虽然清苦,但还算有些权势的日子呢?
后悔不后悔不清楚,但是万历皇帝还是意识到了张居正重要性。
万历二十四年,乾清宫大火,烧毁了张居正进献的职官书屏,而万历皇帝移居启祥宫,专门仿照职官书屏,做了一个小的围屏在身边,那时候他已经摆烂十一年了,奏疏已经是不阅不回的地步,专门做这个职官书屏,并不能发挥书屏的作用了。
《酌中志》曰:至二十四年后,神庙御居启祥宫,复另置一小围屏,高二尺馀,中左右亦如之,于启祥宫前殿安设。
让一件自己一看到,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是那个人的东西,还要做一个仿品出来,常伴左右,万历皇帝在万历二十四年的这个举动,多多少少,有一点当年的温情和后悔吧。
即便是万历皇帝看到了梁桂的发言,即便是万历皇帝准许了梁桂的奏疏,谁来做这件事?
自张居正走后,张居正以重循吏为核心构建而成的考成法已经全面废除,循吏多数都被以张党的名义贬斥,就是想要官办西山煤局,谁来办?谁来执行?!
大抵应验了那句话:张公在时,亦不觉异,自公没后,不见其比。
朱翊钧现在能在彝伦堂里,和言官讨论国家政令的施行,张居正虽然就说了一句陛下英明,但是他只有人在这里,就没人敢颠倒是非的糊弄他这个皇帝,因为糊弄皇帝,太傅真的会生气。
张居正不说话,代表光懋的发言完全是基于让新政更好,让大明振奋的路不那么坎坷。
在回答了光懋第二个质疑之后,朱翊钧继续说道:“反对一条鞭法,除了大明贫银、小民更苦之外,光懋等人反对一条鞭法的理由,还有兴利以来,商贾享逐末之利,农民丧乐生之心,于民甚为不便,礼崩乐坏,人心沦丧。”
“这是我们必须要考量的问题,朕举个例子,松江孙氏的画舫买卖,就是商贾因为舍本逐末手里大把大把的银子,可以享受乐趣,而娼妓这等小民就是鱼肉,南衙缇帅骆秉良奏禀过画舫船上有一佣奴,赵五六,小名狗蛋。”
骆秉良专门对在画舫上那个佣奴赵五六,进行了人生的侧写,勾勒出了赵五六半辈子的人生。
骆秉良这是风闻言事,告诉陛下江南的佣奴是怎么生活的,他儿子骆思恭天天在宫里打皇帝,毫无恭顺之心,可骆秉良是有恭顺之心的。
他奏闻这些事,是避免陛下深居九重,对穷民苦力之艰难,却一概不知,这样片面的看待问题,于国不利。
朱翊钧讲述了赵五六的故事,画舫的生意如火如荼,就是礼崩乐坏的一个具体体现。
光懋说话,是据实奏闻。
“陛下,要不下旨申斥一番?”冯保低声说道,这个画舫,既然被点名批评了,是不是取缔比较好?毕竟天朝颜面很重要,让黎牙实知晓,那岂不是友邦惊诧?
朱翊钧摇头说道:“让孙克毅干吧,这买卖他干着,还给朝廷交税,交完税还肯捐钱给海事学堂,促进海事学的发展,给别人,他们连税都不肯交了。”
这种事本身很难禁止掉,就是朝廷下令禁止,缙绅们就听话不玩了吗?他们只会变成另外一种玩法而已,现在这种局面,已经是各方都能勉强接受的场面了,毕竟朝廷还能看管一二,若是真的变成了地下产业,朝廷连看一眼都难。
有些事儿就像谣言一样,越禁越厉害。
“那么该怎么解决呢?”朱翊钧看着光懋询问他的想法,光懋负责反对,这种现象,究竟该如何处置,他根本没有办法,连圣人都没有办法,更遑论他这个都给事中了。
其实张居正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部分的人心沦丧,在张居正看来,是可以承受的。
想做事却又怕挨骂,就做不成事儿。
朱翊钧笑着说道:“至此,我们发现,一些个政令,在推行的时候,它本身就不是完美的,并不能面面俱到,可能它不是最好的,但是它是最适合当下环境的政令。”
“事后去看这个政令的时候,我们也需要考虑当时的世势再去论断,而不是以当下的世势去评断当时的政令。”
“显然,一条鞭法不是无所不能的,考成法也是同样的道理,它不完美,但它在眼下,是最合适的。”
“今天就到这里吧。”
朱翊钧出面回应了一条鞭法的若干问题,站起身来,结束了这次议题的辩论。
朱翊钧允许批评新政,反对新政,找到新政的种种弊端,而后去改良,但是他不允许胡言乱语,陈友仁被皇帝亲诛,还是带来了积极的影响,至少这些个笔正们,决计不敢胡言乱语。
皇帝他真的杀人。
而回宫的路上,朱翊钧研究一条鞭法,光懋提到了将银、力二差与户口、盐钞合并于地,田亩就是税基,收银子是一条鞭法的表象,而这个力役、盐钞入田亩,才是其核心内容。
翻译翻译其实就是摊丁入亩。
万历皇帝在晚年是否怀念过他的老师,是否后悔过废掉新政,已然不得而知,但是大明在万历十二年,新政被全面废止之后,便是大厦将倾,再无人做那擎天柱了。张公在时,亦不觉异;自公没后,不见其比。求月票,嗷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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