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流从他那秘密的郊外别院醒来的一个时辰之后,李玩也醒了过来。
醒在一棵叶子落光的歪脖子槐树上。
夏亚的初冬已到了穿棉加衣的时候,光秃秃的树上连鸟儿都不呆,李玩却在这树上睡了整整一晚。
李玩不是不怕冷,但他昨天夜里突然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假如自己是只猿猴,会怎样?
如果自己是只猿猴,那么每到了夜晚,他就要睡树梢,看月亮,数星星。
那么之后呢,在这猿猴身上,还会发生些什么呢?
李玩再想不出答案,于是决定亲自体验一番,于是他在子夜时分爬上了树梢,看见月亮似乎变大了,星星也并没有多出几颗,他就这样痴痴看了整晚,直到渐渐觉得这月亮已把自己包裹了,像是将自己吃掉了一样,而那些星星,则拼命地冲他眨着眼睛。
所以一晚上睡下来的结果就是,这猿猴身上,并不会发生些什么,月亮不会真的吃人,星星也不会真的落下来。
但李玩一直到天光,一直到日头再出现,却仍没有从那树上下来。
因为李玩又有了个新的问题,日头出现了,那月亮那星星又哪去了?
李玩细细琢磨,不得要领,最后做了一个打算,定了一个目标。
李玩想,看上去这月亮也不远的样子,自己之后要想个法子,要先到月亮上去,再到那些星星上去。
如此想着,觉得自己在树上这一晚才不算虚度,李玩心满意足地翻身下树,走向树下不远处的两人。
这儿本来就是半山腰之上的一片荒地,方圆数里地只有一些荒草碎石黑土,只有在中央之地有那么一棵歪脖子树,歪脖子的右手边不到二十步,有一尊硕大的石狮子,也不知是何人遗立在这里,又有些什么功用。
李玩走向的两人,就立在那石狮之下,已经立了很久的样子,两人脸上都满是疲惫和倦意。
高大威猛的那个虬髯大汉,名叫王蚩,是一名大内侍卫,他一身红衣,内穿盔甲,左右腰间都挎有短刀,身后还背着四把长刀,站立在那边,仿佛比那身后的石狮还要威猛、彪悍。
王蚩见李玩下树,慌地起身,抖落了几滴眉头胡须上的露水。
身材娇小的那名花衣少女,名叫孙柔柔,看着虽是个侍女打扮,但其实身份尊贵——帝皇的内阁首辅孙大忠的孙女,夏亚国第一千金小姐,昨夜却在这荒郊野外,靠着一只冰冷的石狮子候了一晚,几乎整晚都没怎么合眼。
孙柔柔见李玩走了过来,赶紧擦擦眼睛,从怀中掏出一只带着自己体温的小饼,递了上去。
李玩并不客气,接过饼来,咬上一口,望见面前这半山坡之间,不知何时,起了大雾。
即使离得很近,眼前的歪槐树、石狮子、大汉和这少女都已经半隐在雾中,有些看不太清晰。
“妈呀,是妖怪!”
李玩惊叫一声,一口吞下手中那小饼,人已经蹿到了半空之中,这才发现自己太过专注天空,没有发现这山上上下已经是雾的世界,他啊了一声,从空中跌落。
“殿下,哪里有妖怪?”王蚩已经拔出腰间快刀,摆开架势,在那雾中屏息警戒起来。
“殿下,这是雾。”孙柔柔很明显更懂李玩所想,上前去将李玩扶起,解释道:“殿下,这不是妖怪,这是雾,雾就是跟风雨雷电一样的,是一种天气。”
“唔。”李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抬头往上看去,往这座小山的山顶望去。
山顶之处,已是白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李玩道:“那庙,不在了?”
孙柔柔笑道:“殿下,在的,在的,等雾散去了,庙自然会出现的。”
李玩又道:“那灯,灭了没?”
孙柔柔耐心回答:“殿下,灭了的,你忘记了吗?是殿下亲自吹灭的。”
李玩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然后伸手就往孙柔柔的怀中摸去,“柔柔,再来一个饼。”
孙柔柔羞得满面通红,却不敢阻拦或是躲闪,只好急急说道:“殿下!那是最后一个饼了!”
“唔,可是我好饿。”李玩将手缩了回来,揉了揉肚子,失望写在了脸上。
大汉王蚩的肚子也饿得咕咕乱叫,见状连忙跪地请示:“殿下,既然没吃的了,那咱们就回去吧,这两天,宫里催了几十次了,光是昨夜那信焰,就燃了九回。”
“不,我不要。”李玩说话间,已经坐到了那石狮子背上,双手一环抱,嘟囔道:“宫里可太没劲了,那许先生的课堂就更没劲了,咱们三个人,再不回去了,可好?”
王蚩哭笑不得,也不敢答应他,只是瞟了孙柔柔一眼。
孙柔柔小脸一扬,笑道:“好好好,我们都听殿下的,可是现在我们都饿了,殿下也饿了,这山中可没吃的,我们就先下山,再去城里找些吃食,然后再做打算,到时候再去殿下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不好。”李玩的脸依旧是很臭,“我们就在这等,这雾中有妖怪,我们要等雾散了,才能下山。”
孙柔柔张着嘴巴,再说不出话来了。
以她对于李玩的了解,这李玩说出的话,有时候比起帝皇还要说一不二,比“圣旨”还要“圣旨”,就好比他们三人为何来到这里,也就是因为李玩原本在宫中好好玩耍着,非要说自己在金殿的屋檐之上看到都城郊外有座山,山中有座庙,庙里空无一人,但是却点着一盏油灯。李玩说父皇昨日才说过,人走一定要灯灭,要小心火烛,这是宫内头等大事,李玩听了进去,记在了心里,然后便执意要来这山中,去吹灭这盏灯。
再然后他们三人便穿越了整座都城,来到了这里,找到了这山顶上的这座破庙,还果然真的有一盏破油灯点着,李玩高高兴兴吹灭了灯,下山的时候在这半山腰,又突然说起自己要做一只猿猴,便在这寒风之中在树上睡了一晚,一直到了现在。
所以既然李玩说了等雾散去再走,那就只能等雾散去再走。
孙柔柔望着李玩在那狮背之上,闭着双目,他的脸有一种世间不应该有的纯真和俊秀,叫人忍不住盯着他一直看,只是没过了一会,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咕叫了几声,谁叫这殿下出宫不到一个小时,便将三人身上的钱财都散给了街边的乞丐呢,谁叫他是帝皇陛下托付给自己照顾的“夏亚最重要的那个人”呢。m.
谁叫自己今年夏天第一眼在宫中看到他,就喜欢上了他了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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