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由辛柚负责,兴元帝便问:“阿柚,你要带哪些人去?”
“臣想听听陛下的建议。”
兴元帝沉吟道:“甘薯是海外作物,能不能适应大夏水土,种植中会出现什么问题都是未知。依朕的意思,此事先不要声张,带几个可靠的人给你当助手,等顺利收获再说。”
“臣也这么觉得。臣打算带上朱六。”
兴元帝看了六当家一眼:“朱六从海外带回甘薯,自然该带上他。”
“还要一位清正御史,以作监督。”
兴元帝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就是何御史,于是询问辛柚意见。
辛柚当然没意见。
“还有人选吗?”
“臣想请长乐侯同往。”
兴元帝一下子愣住,甚至以为听岔了。
阿柚要贺清宵那小子同去?
他第一个反应是不行,之后是不解:阿柚知道他对他们两个的态度,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
再看辛柚,却是平平静静的样子,显然不是冲动之语。
兴元帝皱皱眉。
辛柚淡淡道:“臣提出新政,定有不少人忌恨,特别是去了南方,安全上不得不考虑。在臣看来,长乐侯是最信得过的……”
兴元帝听辛柚不疾不徐说出理由,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南方本就是世家大族兴盛之地,朝中做官的更是以南人居多,要说绝无私心能为了保护阿柚不惜性命的,长乐侯还真是不二人选。
“再者——”辛柚顿了顿。
兴元帝等她说下去。
辛柚目光沉静,与他对视:“臣想长乐侯相陪。”
兴元帝脸色变了变,语气依然温和:“阿柚,先前你说过,你与长乐侯并不合适——”
六当家听迷糊了。
什么不合适?谁和谁不合适?
娘嘞,是男婚女嫁那个不合适?姑娘与贺大人?
他出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六当家实在太震惊,不敢看皇帝,下意识看向孙岩。
在他朴素的观念中,他是为辛姑娘做事,孙岩是为皇上做事。都是给人做事的,从某方面来说是能互相理解的。
孙岩对上六当家视线,确实猜到了这黑大个在想什么,于是露出了复杂的微笑。
这算什么,他一个宦官还有儿子了呢,亲的。
辛柚颔首:“确实不合适,臣的想法没有改变。但臣想让长乐侯陪着去。”
她提出新政,制出白糖,让人从海外带回甘薯,本不想居功。但她做的这些,在这人眼里难道不值得让她喜欢的男人陪她去么?
她不吝为大夏贫苦百姓过上好一些的生活付出,但她也不会太苦自己。
她想要一点甜。
娘亲在的时候她从不缺甜,现在她没有娘了,好多人只想让她吃苦头,不愿给她甜,那她就自己争取。
兴元帝定定看着辛柚,眼中情绪不断变化,最终点了头:“既然你想,就让长乐侯陪你去。只是阿柚,你不要忘了对朕说过的话。”
说这些时,兴元帝很想对辛柚说,百官勋贵,你想嫁给哪家儿郎都可以,唯独不能是长乐侯。
他与贺清宵的父亲,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过,血流成河,尸体无数,是争夺大夏江山的对手。最初的结义之情让他留下了贺家血脉,可让贺家子孙娶他有经世之才的女儿,为陈氏江山留下隐患,他怎么可能答应。
他不是不疼爱阿柚,可他不但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位君主,他不能拿牺牲了无数兄弟将士打下来的江山冒险。
“臣记得。”辛柚神情平静,一字字道,“请陛下放心,臣会一直记得。”
离开皇宫后,六当家觑着辛柚神色,多次欲言又止。
辛柚侧头看他:“六哥想说什么?”
“哦,就是忘了和您说,您让小人找人建的大船已经造好了。”六当家想问的其实是长乐侯,一开口话题却拐了弯。
“是么,等到了南边,有机会去看看。”
回到辛宅,辛柚对小莲说了要去南边的事,小莲忙问:“婢子能去吗?”
“当然会带你去。”
“太好啦。”小莲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又问起同去的人。
“贺大人也去啊,太好了!”
“何御史?何御史是个好人,定不会为难姑娘的。”
“千风和平安要保护姑娘不必说,万岁爷爷还安排了白姑娘带精兵保护您啊!”
“朱六哥——”小莲一顿,兴奋转为警惕,“朱六也去?”
辛柚想到离开京城的自由,难得心情轻松,玩笑道:“朱六哥最熟悉这次要做的事,这趟南行可缺不了他。”
小莲:!
贺清宵接到陪辛柚南下的口谕,一时以为在梦中。
二人自中秋后第一次见了面。
见面的地方再熟悉不过,就是青松书局。
东院的石榴树结了不少石榴,沉甸甸压弯枝头,给本来安静的院子添了几分喜庆。
辛柚带贺清宵进了花厅,小莲奉了茶后快步退了出去,动作之迅速令辛柚嘴角微抽。
她才发现,小莲还有当红娘的爱好。
“是不是很意外?”辛柚笑问,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过半月,他看起来又清减了。
“很意外。”贺清宵眼底藏的却是欢喜。
那晚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却想不到他们即将朝夕相处,一起经历漫漫冬日,共赴春天。
那会是他不敢奢望的一段珍贵时光。
“后日便出发。”辛柚笑盈盈望着心上人,“贺清宵,你别迟到了。”
“不会迟到。”
贺清宵见了这一面后一颗心踏实下来,起身告辞。
辛柚伸手,拉住他衣袖。
他没了锦麟卫北镇抚使一职,穿的是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色长袍,宽大衣袖被纤纤素手捉住,如雨后晴空生出白云,那般相宜。
贺清宵清润目光从那只手上移开,无措看向手的主人。
时间太慢,也太快,很多时候想起中秋那晚恍如隔世,可更多时候却犹如昨日。他清清楚楚记得一切细节,和感受。
可想过后,就是深深的自厌。
辛柚猜,那晚之后他心里恐怕没有好受过,才清减至此。
或许,习惯了才好?
“贺清宵,你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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