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大夫别恼,刚才情况紧急,钟叔后脑勺血流不止,我们是好意,不过你放心,我家有人会医术,包扎是由她上手的。”
少年一听是医者处理的,情绪才缓和下来,以为是那种上不了台面的赤脚大夫,不然钟家人也不会再请他过来。
“既如此,那就让人过来,我要问几句话。”
他自认学医以来,天赋卓绝,年纪轻轻已经是医馆里的出诊大夫,自然比旁人多了几分自负和清高。
钟婶子也是一喜:“郑娘子,你家还有大夫呢?劳烦请他过来一趟,若能治好我家老头子,我全家都会感激不尽的!”
她心里既庆幸又后怕,庆幸还好是林家人住到家里,老头子昏过去时搭了把手,后怕若不是林家有个大夫,等她找了郎中回来,老头子的血也没准已经凉透了。
林家儿子媳妇个个能干,小子们也乖巧懂事,不知道是哪个儿子会医术,难怪住进来的第一天,老头子就说林家人看着跟那群流民不一样。
郑氏虽觉得这小大夫有些倨傲,可现下钟叔的病情更重要,立刻抱着闺女去喊林老太。
少年替病患检查伤口,把完脉像,才发现远比他以为的要严重的多,立刻正了神色,仔细查看。
舌苔青黑,脉象阴阳失调,气血逆乱,明显是年纪大了,加上饮食不节导致的。
这倒还好,钟叔有眩晕症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脑后硬物撞击的伤口,看着着实吓人。
能在短时间内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不仅止住了血,甚至几个大穴上还有针灸过的痕迹。
患者面色虽看着苍白,却气息平稳,显然已经度过了难关,可见对方远不止是位普通游医这么简单。
门口传来厚实的脚步声,少年寻声望去,进门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上背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
少年收起先前的骄慢的语气,换了种恭敬的态度,朝李老大躬身行礼。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我是远山堂医馆,秦峦郎中的徒弟,名叫李常。”
林老大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是把他当成救钟叔的人了。
“大夫弄错了,给钟叔疗伤的,是我娘。”
林老太的身影从儿子身后露出来,朝李常点头打招呼。
少年愣怔片刻,很快垂衣拱手,这才发现那老太下半身是瘫痪的。
立刻想起师傅从贵人府邸回来时,曾满脸忧愁地跟他说,扶海城来了位半瘫女郎中,本事比他还大。
少年原本不相信,师傅的医术在扶海城数一数二,一手扎针疗伤的本事世所罕见,什么样的女郎中能比师傅厉害?
今日一见,他才知道师傅的担心不无道理,这女郎中确实有几分本事,有她在,远山堂的生意怕是要少了大半了,至少那些因为私隐讳急避医的妇人,都要成为她的顾客了。
有师傅都高看一眼的大夫在,哪还需要他给钟叔看病,关公面前耍大刀的蠢事,他可不愿意干。
“钟婶子,我学医时间短,很多地方还有不足,既然钟叔已经被这位前辈诊治过,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告辞,告辞!”
少年拿起药箱就要走,被钟婶子拦住。
“小李大夫,这是什么话?你可是赛华佗的徒弟!来都来了,脉也号了,总得说一说我老头子的病情吧?”
谁知那少年跑得比兔子还快,像是身后有野狼在撵他一样。
林老大笑出声:“钟婶子,你口中的赛华佗如果是那位秦大夫,那你大可放心,我娘的医术比他可厉害多了!”
“果真?”
钟婶子大喜过望,看向林家人的眼里满是热切。
林老大可开心了,头一次以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那是当然,不瞒您说,我们一家昨日刚从谢府出来,谢老爷子的病就是我娘治疗的,当时秦大夫还有其他几个大夫也在,我娘一去,管事的把那些大夫都送走了!”
其实他也不清楚林老太水平有多高,只知道在谢府时,秦大夫就输给了他娘,师傅都比不过,徒弟就更没戏了!
钟婶子一把握住林老太的手背,神情激动。
“老姐姐,恕我眼拙,昨日竟没瞧出来你这么厉害,比赛华佗医术还要高明,那不就是当世神医吗?好好好,有你在,我家老头子的病我就不担心了。”
林老太被夸得老脸一红,瞪了眼夸大其词的大儿子,又有些心虚地望着已经在媳妇怀中呼呼大睡的孙女,赶忙交代钟叔的病情。
“妹子你坐下听我说,我刚刚给谢兄弟用了药,又施了针,病情已经缓和,不出一个时辰人就能醒过来,但有句话,我得好好叮嘱你一番。”
钟婶子正襟危坐,仔仔细细不放过一个字。
“人年纪大了,五脏六腑就跟生了锈一样,再也不能像年轻时候那般肆无忌惮,我方才给谢兄弟把脉,他的血管都被油脂堵塞了,可见平日里饮食上半点不忌讳,今日是运气好,发病的时候有你在身边,如果下一次没这么幸运”
林老太的话没说完,钟婶子已经吓得汗毛竖立,心里又气又怕。
早在几年前,丈夫就因为经常头晕目眩看过大夫,大夫也说要控制饮食,忌荤腥。
因为只是偶尔晕眩,缓一会儿很快恢复正常,老头子就没放在心上,照常饮食,顿顿少不了下酒菜,常常吃得满肚子流油。
偶尔她熬顿白粥想给他刮一刮肠胃,第二天丈夫就用更丰盛的美食安慰受委屈的五脏六腑。
时间一长,她见老头子没什么不良反应,也说累了,懒得再管,谁想到今天会发作得这样厉害,险些丢了性命!
钟婶子气得恨不得给钟叔两拳头,走到床前,指着他鼻子撂狠话。
“姓钟的,从今天开始,你藏的那些酒一滴都别想碰了,老娘全给你倒了!一日三餐都给我在家吃,再让我发现你出去偷吃,我掀了你的皮!”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床上的钟叔,他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谁,谁要倒我的佳酿”
一屋子的人哭笑不得。
钟婶子红着眼睛告诉他今天发病有多凶险,说着说着眼泪跟珠子一样掉下来。
钟叔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刮了刮媳妇的鼻子,好声好气劝慰。
“好了,这么大年纪还哭鼻子,不就是忌荤忌酒嘛,我听你的就是了。”
钟婶子通红的眼尾瞬间泛滥到耳后,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林家人,瞪着老头子嗔怒道。
“不是听我的,是听大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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