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步兵和炮兵还在推进,易卜拉欣迅速调整骑兵的部署,斥候已经探知约旦河上可通行的几处桥梁,他不打算将全部的马队都投入到对马穆鲁克军主力的进攻中——他吩咐伊斯迈尔趁两军鏖战正酣之际切断他们的向西的退路,防止溃兵顺利逃回埃及让新苏丹的军队恢复元气。
短暂的僵局很快就被打破,已经意识到需要防守的坎苏·高里立马命令炮兵准备射击,他庆幸先前听从了图曼贝伊的建议,如今马穆鲁克军也可以利用火器取胜了。
看着十分唬人的炮队赫然猛击正在前进的伊朗步兵,上百门火炮一齐开火的场面着实让训练有素的他们慌了一慌——毕竟不少士兵是在安卡拉会战后才补充进来的——然而他们还是稳住阵脚,并用火绳枪杀伤趁乱出击骚扰的小股骑兵。
指挥游骑尝试穿梭敌军步兵队列间隙的埃米尔沮丧地发现己方火炮没能发挥出他想象中的威力,无法借助本应有的混乱进行冲击的阿拉伯骑兵反倒是不断殒命于枪口之下,侥幸活命的几骑不敢冲击一队队聚集起来的上百号步兵。
第一轮炮击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无论是坎苏·高里还是易卜拉欣都察觉到了马穆鲁克炮手的手忙脚乱。见迟迟无法进行第二次炮击,苏丹不得不命令埃米尔们先率领步兵上前接敌。
相较于穿着统一制服和护具的萨法维步兵,马穆鲁克军的步兵成分复杂,顶在战线最前的几队弓箭手就很明显来自不同单位,所用武器和防护水平不一。
箭矢能给萨法维步兵带来的杀伤十分有限,弓箭手很快就不得不因为枪炮的反击往后缩,苏丹的火枪手也在对射中处于劣势,不得不节节后退。
凯霍巴德和雅各布见己方占优,便下令:“加紧进攻敌军!”
见敌军步步紧逼,坎苏·高里只得让步兵突击与敌肉搏,并催促指挥骑兵的埃米尔:“如今波斯人的步兵、火炮都已经被我牵制,给我尽快打垮他们的马队,然后包抄侧击敌中军!”
所有期冀胜利的埃米尔都幻想着“丧失”火力支援的萨法维骑兵将会败于马穆鲁克,得命后便自信满满地率部出战,哪怕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所见敌人也比战友多得多。
距离迅速拉近,马弓手很快就让出正面,拥有数量优势的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绕至敌侧,并在负责冲击的同袍与之交战后再黏上去,战况很快就不利到于尔克梅兹和阿卜杜雷扎克两个埃米尔需要亲自带队搏杀。
左翼的坎贝尔迪便幸运得多,他并不是被选定的突破点,当面的萨法维部队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没那么令人绝望——恰好,率先与他交战的就是哈伊尔贝伊。
“叛徒!”怒火驱使着埃米尔带队全力进攻,如此拼命的攻势成功在气势上压倒了哈伊尔麾下的降兵,若非贝都因人和土库曼人及时赶来增援,他们就要退却以保存实力了。
见哈伊尔消极应战,坎贝尔迪麾下的马穆鲁克们自发地选择先易后难,比起来自阿勒颇的同行,防护简陋的贝都因人和土库曼人更好刷战功。
穆德莱杰首当其冲,这位帕尔米拉谢赫差点没从部下的快速崩溃中反应过来,若非身边亲兵拼死护卫,恐怕他的头颅得被砍下插在马穆鲁克的骑枪矛尖上了。
且战且退的途中,第一次与马穆鲁克骑兵交手的他算是直观地感受到为什么先前的法德尔首领会被直接抓到大马士革,而非能依靠沙漠和星星点点的绿洲顽强抵抗。
杜勒卡迪尔的土库曼人比贝都因人强得有限——绕侧的马弓手熟练地使用帕提亚射术不与马穆鲁克骑兵接触,鸡贼地达成在会战中几无伤亡的“成就”。
一时间,马穆鲁克左翼部队竟然斩获今日交战以来的最大战果,在中军和右翼战局都在胶着时,坎贝尔迪正在把战线往前推!若非哈伊尔调头与努尔·阿里的库尔德骑兵协同遏制住他的攻势,不然萨法维军的右翼就要崩溃,立马就可以侧击易卜拉欣的中军了——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当两军由骑兵和少量步兵组成的侧翼部队还在激烈交战时,中军的步兵大战却是最早分出胜负的,尽管短兵相接不至于单方面挨打,但长期忽视步兵建设的恶果还是被坎苏·高里吃下了。
作战顽强但装备简陋到几乎没有防护的努比亚人最先崩溃,然后是来自埃及和圣地各部落的佣兵,以至于装备精良的埃及人被孤立了,价值连城的一百多门铜炮也暴露在凯霍巴德面前。
“和奥斯曼人相比,这都是啥啊。”易卜拉欣见到此景忍不住与那些耶尼切里和阿扎布对比起来,马穆鲁克军的这些步兵除了能把驻地的面粉吃贵还能干什么?
同样的情景看在苏丹的眼里,他可是急在心上,最可倚仗的皇家马穆鲁克已经被派去支援战斗最为激烈的战场去和敌军绞肉,除去护卫已经无兵可派。
“回去,给我回去!”坎苏·高里的亲兵正在履行督战队的职责,用鞭子和刀背抽打溃兵,但还有许多人逃入战场后方溪流旁的几片树林,毕竟草地上的灌木和稀稀拉拉的几棵树并不能提供什么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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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的目光向后望时,一柱已经升起一段时间的浓烟引起众人注意,放眼望去正是河边的桥梁,那里有兵马把守,可他不记得和那位埃米尔提前约定什么信号,总不会是遇袭了吧。
坐在马背上的老人死死拽住缰绳才不至于摔落下马,夏季虽然是约旦河的枯水期,可并非能直接淌水走过去,除非把盔甲都脱了还能游过去,但对岸的胡拉谷地又是一大片湿地……
就在这是,来自侧翼指挥官的信使到了,他先报出几个名字:“尊敬的马利克,战况不利,塞义夫、阿兰、阿卜杜雷扎克和其他几位埃米尔已经被杀或被俘,仅剩于尔克梅兹贝伊还在苦战之中,他请求您赶紧撤离战场,敌军势大,您的战士已经无力再战。”
“滚,我绝不逃跑!”坎苏·高里满脸怒容地将信使赶走,而后拔出佩剑,召集身边的亲兵:“都随我来!”
最后一支能调动的部队突然杀出,给正在围攻仅剩的埃及步兵的萨法维士兵造成些麻烦,披着具装的骏马踏入人群之中,波斯士兵只能用盾牌和长剑、长矛尝试对抗,其冲击力很快就在人群中丧失殆尽,成为后方火枪手的活靶子,年事已高的苏丹实际上无力亲自战斗,没有亲兵护卫的他很快就被几个步兵合力用长枪和徒手拖拽弄下马,随后斧头和骨朵便砸到他的脸上。
预感到胜利已经到手的易卜拉欣从高地转移至战场,万王之王的亲临无形地催促着部队完成最后的作战任务。骑兵们撵着逃溃之敌一路追到桥梁——伊斯迈尔已经等候许久了。
绝望的马穆鲁克想要强行通过狭窄的桥面而不可得,米尔扎将尸体堆起作为障碍物,并用火绳枪和弓箭射击试图爬过尸堆的移动靶,不知又屠戮多少人,仅有极少数人能爬到对岸再被俘。后来的败兵见状只好沿着河道往北或往南跑,甚至干脆就地投降。
除去四散奔逃的溃兵,萨法维军还顺利俘获马穆鲁克军的辎重。由于行事匆忙,坎苏·高里在过河后还没扎营就与他交战,其所携带的物资、人员都安置在战场后方不远,临时营地布置得毫无章法。
虽然其中所获物资堆积如山,易卜拉欣最感兴趣的战利品却不是这些物资。在营地中费心搜索的亲兵花了些时间将哈里发穆塔瓦基勒三世——面白无须、身着华服的青年——押到众目睽睽之下,一同被呈送到他面前的还有苏丹被砸碎的头颅。
在易卜拉欣的张口逼问下,抖如糠筛的穆塔瓦基勒战战兢兢地自我介绍道:“24岁,是信士的长官……”
“凭你也配?狗儿的,你不过是马穆鲁克的一条狗!”
易卜拉欣没有阻止一旁聚众围观、起哄的红头对穆塔瓦基勒的直球侮辱,饶有兴趣地看着哈里发一遍遍小声重复道:“我是马穆鲁克的狗,我是马穆鲁克的狗……”
“你说,我该把你流放到沙漠里,还是用你的血来祭奠阿里呢。”这一礼貌的询问打断了穆塔瓦基勒的复读,他本能地要求饶,却已经跪无可跪,只能趴着扒住万王之王的靴子,一旁的死人头颅更是让他恐惧:“别杀我……”
“哼。”易卜拉欣用力一脚踢开带着哭腔求饶的哈里发,命一旁的亲兵将他拉起:“先送回营地去,准备向全军展示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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