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武一脸肃穆,身体挺得板正。“你少来这一套。我和你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你一张口,我就知道你下一句要说什么。我就知道你在起什么坏心思。我蒙武可不是被人吓大的。”
“我身为武将,为了秦国社稷考虑,阻止大王随意地废弃国尉,保全大王的声誉。这是尽臣子的本分,何来过错呢?”
缭捋须笑笑,“是啊是啊,只考虑眼前的局势,而不为秦国未来的局势做考虑。也就是你这样臣子在才会做的事情啊。”
“太子乃国之储君,社稷之本。你堂堂君侯公然率领朝中武将蒙恬,大夫蒙毅,去拜会太子,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蒙氏亲近太子,以太子马首是瞻。”
“几时为太子考虑过呢?”
蒙武听到这话,顿时卡壳了一般,整个人木在原地不动了。
坏了,坏了,真的坏了。
当时情况紧急,只想着去求太子肯定能把这老匹夫救回来。
结果一不小心就铸成大错了。。
此时,某位因为扶苏出手才得以被继续留在咸阳的高人看到眼前的一幕,心中自然窃笑。
蒙武啊蒙武,就你那点子智慧,还想和我缭斗。
蒙武最终哭丧起了脸。
“缭――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我怎么知道呢。”缭假装不愿意理蒙武。
远处,蒙毅眯着眼望着自己平日里刚正不阿的父亲和堂堂大秦国尉两个人坐在席子上你来我往。
“什么国尉和大将军。分明是两个小孩罢了。”
蒙武因为这件事,惴惴不安了很久。缭死活不肯告诉他应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间,秦国又要出兵攻打齐国了。
有功的武将陆陆续续回来了,每个人都给嬴政带回来了战利品。
楚国的俘虏,捕获的美女,围猎的异兽,满车的黄金,楚国的士人。
一车又一车,从荆地运送往咸阳,满满当当。
只是当将士们回来后,嬴政给他们安排庆功宴的同时,立刻下达了征伐齐国的安排。
原定的就是蒙武和王贲去攻打齐国,李信亦然在参战之列。
但是有了上一次李信失败的经验,嬴政不敢再任用李信为主将,只命其为裨将,使其冲锋陷阵而已。
李信在朝堂上得到嬴政的命令,顿时心中那团奋斗的火焰燃烧的激情消退了。
大王这样的安排,还不如不任用他。
蒙恬从来没有建立过自己这样的功劳,都可以两次为大将。
自己固然过去失败过,可是如今接连立下奇功,破寿春,生擒楚王。
大王竟然厚待蒙恬,这样给他打仗的机会,不是把爵位送给蒙恬吗。
李信心中暗暗不爽。
不立功还好,自从立了功,李信每天都盼望着嬴政对自己大加封赏。他一直都渴望做嬴政的大功臣,和王翦并列,与白起同论。
现在自己却为裨将,李信自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当他回到家里,左右虽然拥抱着美人,心中却始终郁闷。
家中门客见状,自然上前询问。
“将军为何闷闷不乐啊?”
“吾年二十七,已然被大王拜为五大夫。至于三十,被大王拜为少上造。而今灭亡楚国归来,被封为驷车。”
【秦军功爵制十五级为少上造;十六级为大上造,十七级为驷车。】
“按理说,我也该知足了。只是人生能有几而立之年呢!”
李信的手紧紧地捏着酒爵,左右两侧的美人看见,吓得溜走了。
这门客就上前道,“那将军还为什么伤神呢?”
“我欲为关内侯。如此,生平再无憾事。”
门客不住地点着头。
“那将军去往齐国,再树一功,回来之后不就可以成为关内侯了吗?”
李信摇头。
“固然被封为关内侯,可是气势上已然输了。我堂堂驷车,居然要去听蒙恬的指挥。当初我们同为将军,一起攻打楚国。”
“蒙恬胆小怕事,躲在后面不敢进攻。侥幸保住民声,后来蒙恬和我一起随太子攻打楚国,蒙恬又是功劳平平。”
“如今大王要去攻打齐国,却任命蒙恬为大将。而我只是裨将。这不是说,我不如蒙恬么?”
“将军,您的功劳已经够大了。但是蒙将军为世家蒙氏大子,未来承袭蒙老将军的爵位。蒙家在军中声威甚大。而将军在军中却只有自己的名声。”
“秦国攻打齐国,就像是取出放在剑鞘里的剑,去削案上果子那样简单。对于大王来说,大王需要的不是善战的将军,而是借此机会把功劳赐给自己想要提拔的人。”
李信闻言皱眉,“大王怎么能这么做呢?不重用有能力的人,而去提拔一个世家的继承人。”
这门客望着李信,“将军认为自己擅长政事吗?”
李信露出不屑的神色,“无非是勾心斗角,蝇营狗苟。我不屑参与罢了。”
“那将军认为,自己的军事能力如何呢?”
“放眼整个秦国,我仅在武成侯之下。”
这门客见到李信这样,也是十分无奈。
他这样的人,能成为驷车,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门客的谏言最终的吞到了肚子里去。
――
而另一边,蒙恬得到这个消息,也十分惊讶。
“大王任命我为主将,这是信任我啊。”
蒙恬,从小学习儒家君子六艺。这在当时秦国咸阳城内,是非常罕见的。
秦国素来有儒者不入秦之说,当年老子和荀子都曾经来过一次秦国,但是来过之后都走了。
秦国国内,一直是法家为主。
等到秦国逐渐蚕食韩国,又得到了法术势更为厉害的驭臣之术。这些手段和法家理论结合,使得秦国的政治制度越发走向君主专制。
而这个时候,秦国的很多贵族、原有的世家,他们只看到了战争让他们的爵位升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多出来的齐国人、魏国人、赵国人、楚国人给他们带来的威胁。
思想上的不同,外化为臣子对君王的态度。
像昌平君之流,名义是楚国血脉贵戚,骨子里其实是秦国的老贵族。他们的思想注定他们认为自己是要和嬴政一起谈论政事,一起瓜分天下。
而王绾、隗状等老秦国臣子,他们是秦吏出身,虽然才能广博,但是对于君王,也认为作为臣子,尤其是丞相是和他平等的。
其他的外来臣子,姚贾、郑国、茅焦,他们只是因为身在秦国,只能依附自己才能站稳脚根,所以对嬴政唯命是从。
只有蒙家,他在秦国是非常特殊的一个强大世家。
蒙氏师儒,尊儒,奉儒。别人都不行君为上,臣为下那一套。但是蒙恬、蒙毅这对兄弟俩,他们和他们父亲蒙武一样,从生下来就学习君尊臣卑那一套。
也许这就是秦昭襄王看重蒙氏的原因,也是嬴政明明在蒙氏兄弟都想着为吏的情况下,却坚持对其委以重任的原因。
只是蒙氏在秦国混乱的臣子组成之中,过去显得十分地不起眼。
但是现在,当嬴政一而再再而三信任蒙恬、蒙毅,对其大为赞赏和提拔之后。
就连蒙氏自己都对这种宠信感到不安起来。
“大王信任蒙氏,愿意让我们为大王开疆拓土,这固然是好事。可是大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一家子君子,可不会像其他臣子那样,得到了可以出征的机会,就在家里高兴地不能自已。
父子三人都遵从孔子的教诲,儒家的道理,这个时候都保持君子的仪态,没有沾沾自喜。
“明明比我优秀的将军多的是,为什么偏偏是我呢?”蒙恬问着蒙武。
蒙武自己也想不明白。按理说,前些日子,自己带人去向太子求情,大王应该对自己一家人有所忌惮才是,可是大王没有。
嬴政这样忽然霸道专制,忽然又心胸开阔广听谏言,忽然又无视君子谏言只听信小人,忽然又力排众议信任贤名,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反正现在全世界都跟着他转就是了。
只是蒙氏一族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蒙恬就带着自己家里的族兄这就出发了。
蒙家,那是一个世家啊。每次出征,光是自己的亲兵都可以带千人。
乃至于自己的族兄族叔,也有很多人为将。
这么一场安排下来,蒙家和李信都被嬴政整不会了。
大部分朝臣们也实在是猜测不出嬴政的心思。
只有扶苏、李斯、缭、王绾知道嬴政想做什么。他想不动声色抬高儒家在秦国的影响力。
让臣子都对君王毕恭毕敬的。
但是绝对不要认为,嬴政有喜欢又或者想要重用儒家的想法。
嬴政是法家学说的信徒,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他只是看到了儒家对维护自己政权的有利方面,对于儒家所信仰的那套道理他非常厌恶。
什么民贵君轻,嬴政根本不屑。
那这个时候,秦国已经开始了建立皇帝制度最后一场灭国之战。
这场战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扶苏却没有出战的机会,人待在咸阳。
他整日在院子里练习剑术。
嬴政听说之后,就把他叫去问话。
“太子怎么总是在家练剑呢?意欲何为?”
嬴政希望自己能吓一下这逆子,让他惧怕自己。
结果扶苏反问嬴政,“君父为什么总是无缘无故欺负大臣呢?”
欺负臣子这些事根本没有理由,嬴政想干就干了。
嬴政深感扶苏非常有他的风范。
他不仅没有责罚扶苏,还给了他很多大臣们进献的宝贝。
回去后扶苏又在宫里天天练习剑术,甚至于练得比以前更加勤快。
嬴政听说了,虽然表面上颇有微词,但是私底下却认为扶苏非常像他。
很快,父子两人居然因为这样的事情感情更甚从前。
当然,这件事也让吃瓜的臣子们看呆了。
大臣们眼看着太子不动声色化解了一场危机,很多人都在夸赞扶苏。
但是那些三公九卿却看到扶苏的权势非常大了,已经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正在大家感到害怕的时候,父子两人竟然和好了。
怎么不让这些三公九卿感到不可捉摸呢。
“没想到大王是这样的人啊。”蒙武感叹着,自己这些天都白担心了。
缭却趁机对蒙武说,“这父子两人的感情,变化莫测。我们身为大臣,要在危险还没有到来之前,就事先做好防范,以防止未来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蒙武望着缭,他非常虚心地请教,“那要怎么做呢?”
“若是日后大王提议要让太子外出戍边,蒙将军一定要站出来第一个阻止。”
“太子戍边?大王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蒙武发出惊呼。
“在大王眼里,有什么事情大王不可以做呢?”
“只是我去阻止,有用吗?”
“有用。哪怕所有人都支持,只要你蒙武站出来反对。这件事就无法成功。”
蒙武对缭表示怀疑,只是摇着头。“这件事还没有发生呢,等发生了再说吧。”
但是很快,蒙恬、王贲的大军赶到齐国边境不久。
嬴政忽然就下诏要让扶苏前去荆楚寿春戍边。
这件事非常重大,在过去的历史上,没有哪一位太子曾被君王派出去戍边。
朝堂之上,群臣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蒙武记得当初缭的叮嘱,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
“大王明明之前才封太子为太学祭酒,主持文书典籍修正大事。怎么又让太子外出将兵戍边呢。何况荆地气候与咸阳迥然不同。太子若是前往,若是因为水土不服伤及身体,那对我秦国来说,损害是不可估量的。”
嬴政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自己的人是蒙武。
蒙武和缭一样,他们在朝堂上除非自己亲自询问他们对军政的意见,否则他们不会多说一个字。
但是在这件事上,自己才刚提出来,蒙武立刻否决掉了。
蒙武打了嬴政一个猝不及防。
少府冯去疾立刻顺势而道,“太子前去将兵戍边,实在是不妥当。这会让六国潜逃的贵族自以为抓到可乘之机。”
冯去疾可是扶苏的外舅。从他被扶苏选中为外舅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早晚得站出来帮扶苏忙。
他的理由,比任何人的都更加具有威胁性。
大王命令太子出去戍边,你这不是让那些六国贵族知道,你和太子有矛盾吗。六国贵族肯定借此生事。
王绾则道,“寿春明明不久前才发生叛乱,派太子前去,却无重兵镇守,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眼见着大臣们纷纷反对。
嬴政自己开始心慌了。
这天他回到章台宫里,就问赵高。
“寡人与太子相比,谁更厉害呢?”
“当然是大王。”
“那为什么观看诸位臣子,他们都更喜欢太子呢?”
“大王,您就是那夏日里朗照天空的太阳,而太子最多是夜间出没的月亮。太阳发出的光芒,强烈而又刺眼。自然人人都惧怕您;而太子光而不耀,人人都觉得太子好相处。”
嬴政沉色,“寡人不是问你这个。”
赵高作揖,“那大王是想要问什么呢?”
嬴政的计划非但被这些臣子粉碎,他反而因为这件事一时间错判了形势,认为人人都在拥戴扶苏,借此反对他。
王后听说这些事,第一时间站出来指责嬴政。
“大王是嫌弃妾身病得不够重吗?”
“荆地危险,那些贵族四散而逃,而扶苏曾经在攻打楚国的时候打着楚人血脉的旗号,还对楚人再三提醒说王后的身份过去是楚国公主。所以寡人才派遣扶苏前去。但是既然群臣反对,那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寡人另寻他人。”
王后才不相信嬴政的这套说辞。
“妾身记得,大王曾经在罢免妾身兄长的时候说过。有没有想过造反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拥有造反的能力。”
“扶苏身为大王的长子,又被拜为太子。所以大王是在扶苏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认定扶苏是有罪的了吗?”
嬴政急道,“寡人当然没有。寡人一直都把扶苏当做是”
“当做什么?”王后追问,随后开始了剧烈地咳嗽。
嬴政扶着王后,“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寡人不让他去荆地了。你不要再担心这些事情了,好好休养。等你养好身体,寡人到时候带你去你的故乡看看。”
“故乡?大王要去寿春?”
“这些早就在寡人计划之中了。”嬴政十分自得。“这些年来处置政事,寡人一直被困在这座宫殿里,也是时候该出去看看寡人的大将们为寡人打下的疆土了。”
“大王去一次上林苑,都要兴师动众,耗费奢糜。还要去一次楚国,耗费人力物力不计其数不说,还很危险。大王都在想什么呢?”
看到王后并不领自己的情,嬴政反而感到失望。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知道寿春很危险,但是因为是王后你常常思念故乡,思念儿时的伙伴,所以寡人才要去一次寿春呢。
没等嬴政变脸发火,王后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嬴政看着王后这样十分忧心。。。
“算了,这件事就此作罢。寡人以后再也不提了。”
王后觉得嬴政现在非常着急,像是不小心踩到了老虎尾巴一样。
真的只是因为扶苏吗?
可扶苏一直都很乖啊。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5s 2.629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