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
“大善!”
“就按照你的办法来。”
有了嬴政的支持,扶苏这就直接操办起了培养王室公子成为经学大师的重任。
扶苏很快将诸位公子集齐,一起安置在太学之中。
这些公子都因为扶苏的做法而感激他。
“若非大兄,将闾恐怕日后都要在宫中了。等到成年之日,娶妻外出辟府,不过让君父多养一个闲人罢了。将闾感激大兄,对我有再造之恩。”
“二弟何以言此,我们都是兄弟。兄弟之间互相照顾,本来就是应该的。”
将闾对扶苏再拜。
在秦国的王宫里,本来就没什么感情。江山基业,那都是都是被父辈祖宗们杀出来的。
到了嬴政这一代,历史上公子胡亥能把十几个兄弟全部给杀了,这光鲜亮丽的咸阳宫里,人与人之间到底是怎么相处的,胡亥年幼时到底看到了什么,也不用多加揣测。
只是祖宗们若是不薄情,不专权,怎么能有这样大的国土,这么多的财富,美人呢?
扶苏早就习惯了这些。
宫廷里确实没有感情。
他只是在把现有的手中的烂牌,尽可能打好。这些弟兄们,未来要么杀,要么派去做诸侯王。
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和王弟们多加了解,并且对他们中桌越有才能的人加以培养,使其成为未来天下经学最终解释者。
将闾、高,他们都已经年长了,甚至于他们七八岁时,就已经因为扶苏被拜为太子而了解了自己的尴尬处境。
扶苏能愿意给他们分羹,看中他们,对他们来说,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机会。
不仅如此,扶苏让他们进入太学,不是单纯地为了利用他们,又或者借此机会打压他们。
反而是真的给了他们一个自我展现的舞台和机会,让他们去成就自己。
这样的胸襟,这样的才智,这样的气魄,怎么能不让这帮和他同龄的弟弟感到畏惧,却又敬爱!
这些年长的弟弟们,他们对扶苏是真的感激。
扶苏走在廊道里,身后跟着一群弟弟。像是拖着一条长长的大尾巴。
他们每人都脸上流露出恭敬之色,言谈举止更是像极了学生对待老师那样。
扶苏非常讨厌这种感受。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众人捧得太高了,这样下去,不利于他的后续发展。
再说了,他是要去做皇帝的人,怎么能被捧成道德的典范呢。
有时候,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啊。
被他们这么吹捧,日后自己稍微做点不如人意的事情,他们就要对自己大加指责了。
这样大的帽子,还是让自己的其他兄弟或者大儒们帮着自己顶吧。
将闾道,“大兄对我们投之以桃,我等自然当报之以李。以后大兄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会按照大兄的指导,参悟领会诸子百家学说,掌握其经义。”
将闾也是十八岁的少年,但是他觉得扶苏就像是上天降下来的人一样,太神奇了。
而且自从扶苏打赢了楚国的战事回来,整个人就变了好多。
变得更加威武,更加强势了。
高站出来问,“大兄您认为我们几个也是能够在未来开宗立派的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高皱着眉,“我听老师说,大兄是要我们去成为超越老师的人,那超越了现在的老师,不就是可以开宗立派了吗?”
扶苏摇摇头,“我所说的,本来就是圣人说过的东西。所以你们不要认为我懂得什么非凡的道理。至于超越自己的老师,我想如果这样片面的理解,那你就错了。”
“道理既然是真的,那它本来就是无可辩驳的,不可置疑的,它只能被求证。所以在我看来,根本用不着再演说什么道理。”
“我认为,天下真正应该治学的人,是把学说中的道理真正做到,真正践行出来的人。所以踩在老师的肩膀上,站得更高,是做的比老师更加出色。”
“这就好比,老师只是告诉你们经典的讲解,但是你们却真的能做到。这样的话,你们就是出师了。”
几位王弟闻言,自然更加崇拜扶苏。
将闾又问,“那大兄,你能告诉我们,我们该怎么学,朝着一个什么样的方向去钻研这些经典。我们没有大哥你这样的天赋,我们并不明白怎么去理解原典,更不要说是接近圣人的道理。”
“行。只有实践才能验证真理。要想去理解经典,肯定要去靠行动来得出结果,这样才能理解真意。”
扶苏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他的这些弟弟们起码还要学十几年才能够胜任。
还是先哄一哄他们。
自己也是学中文的,知道做学术要熬过很寂寞的时光,这样才能见到一方天地。
他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们能不能吃得下这样的苦。
好在起步够早,秦国有这么多有才能的人,他们本来就闲着没事做,这下可好,让他们一起进入太学,教导二十多位公子。
假以时日,一定能见到效果。
到时候天下学说的解释,不再依靠世家和士人了,全仰赖王室贵族。
从商鞅变法开始,秦国逐步确立官僚体制,再到嬴政上台,彻底清除国内贵族,奠基官僚制度。
王室的利益就已经和臣子不一致了,君王的利益,和庶民的利益被捆绑到了一个高峰。
这些王弟,他们身上也已经背负起了维护王族权力的重任。
只是他们现在年纪还太小,并不清楚他们进入太学学习到底意味着什么。
要想天下的吏民都宾服于他们,就得保证他们过的够好,这就需要让君王和臣子都做到极致。
所以他们以后,要过得苦日子还多着呢。
这些弟弟们还是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扶苏并不知道,在过去他的王弟们在王宫里,很多人因为自己的母亲不受宠爱,宫中的官吏也看不起他们。
因为他们是庶出的公子,而人数又众,自己作为太子,又是那么的耀眼。时间一长,不仅宫里的人见到他们有时候给脸色。
就是偶尔碰到臣子,也是对他们不屑一顾。
但是从上次上林苑回来,自从他们都被告知太子有意让他们都成为世之高贤,卫尉郎官没有一个敢对他们使眼色,大臣们见到他们也纷纷询问姓名,十分周到的行礼。
甚至于他们生平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贿赂这回事。
扶苏不是给他们找了一份差事做,而是点亮了他们的世界。
“大兄不是说,要让我们未来去取代那些世家大贤,以后由我们来主持解释经典的事情吗?可是我们并不知道该如何做。”
这话倒是把扶苏给问住了。
他真的没有那么多才华足以支撑完成所有经典的解释,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啊。
只是从前求学时运气好,相信这个世界上绝对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存在的,比如真理。
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遇到了一些非常高明的老师,给他讲授了这些。
扶苏最终还是拿出了一位老师对他曾经对真理的定义。
“所谓的治学,本来就是为民众,为下一代所做的努力。如果非要我说一个方向的话,那就是让学说变得简单,变得容易实践。”
“如果说学说有方向,那一定是可以让民众的生活过得很好,让民众之间的关系更加融洽,让每个人都能过上心安理得的日子。”
“至于其他的,劝人向善,鼓吹人做好人,做到道德君子的,我觉得都可以去除了。”
“我们秦国一贯讲求的是实在的东西。如果研究的东西根本不能改善民众的生活,那我认为这样的研究可以停止了。”
“如果研究学说只是制造出了更多华丽的文章,但是却不能帮助国家安抚百姓,治理社会,那这样的文章,就应该禁止它。”
“所谓经典解释,越通俗,越明白,越能让人容易理解越好。凡是把道理弄得越复杂的,都可以做为伪学。”
“很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和利益,大肆勾结,鼓吹制造这种精美的文章,借此吹嘘自己的才能,之后妖言惑众。”
扶苏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明白了。
“过去的人,就是把简单的道理弄得复杂。我们现在拨乱反正,就是把所谓的复杂的道理弄得简单,人人都可以实践,可以证得。”
“我们行吗?”
这些王弟们跟着扶苏,看着扶苏对一切都能对答如流,而且说的十分有道理,再看看自己,好像他们很多年来只学了经典里的词句,一旦遇到真正的问题,甚至都不能把问题想明白,更不要说给出答案。
年纪较小的公子厚,昨天下午,他的老师就告诉他,他以后要做到能把经典解释出来,面对他人的经典,由他来决定这么说对还是不对。
厚说道,“师父说,太子移交给我们的这个任务非常重要,原本这些事情都是天下最有学问的人去做的。只是因为我们都是君父的儿子,所以才大兄才把这些交给我们。”
“因为师父说,我们都是君父的儿子,是一国之公子。我们来做这些事理所应当要比其他人完成的更好。”
“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做好。这任务对我们来说,是不是有些太难了?”
厚才八岁,和胡亥差不多年纪。
胡亥叉腰道,“就是怂。我告诉你,大兄安排的,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看我,我就觉得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其他兄弟都惊讶地望着胡亥。
厚闻言却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如果我解释错了,那我不就是害人了吗?大兄让我们来解释这些,不就是为了阻止那些世家和坏人联手欺负弱小的人吗?”
“如果我解释错了,那我不就也是坏人了吗。这么大的责任,我们怎么能背的起来?”
胡亥看着厚在地上哭,自然难以理解。他双手环胸道,“知不知道我大哥常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坐在这个位置上,承受这样的高位,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扶苏望着胡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胡亥成了自己的代言人啊。
不过,说的倒是挺对的。
扶苏抱起厚,“没有什么人,生下来就王是者;也没有什么人,他生下来就全知全能全会。”
“也没有什么名将,他一生下来就会打仗。一切都要靠学与习。”
“可是大兄不是日前说,大器免成吗?”厚睁大眼睛望着扶苏,“伟大的事业,是靠着天来决定你是否能够做到;无边无际的财富,也是由老天来决定你是否能够得到。”
“努力很多时候只能让自己温饱,得到一些小钱。至于过分的努力更是不必要,甚至可能努力太多和压根不努力的人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
“那大兄为什么说要让我们努力呢?”
扶苏不由得大笑,“确实是这样。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但是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事业,如果你愿意去做,老天就会帮助你,让你成功。”
“什么?”厚睁大眼睛望着扶苏。
“那就是,为众人抱薪者。如果你愿意让自己投入到利益天下人的事业中,那么老天也一定会帮助你。至于其他的事业,若是命里没有,再怎么求都是没有用。”
厚呆呆地望着扶苏。
“为众人抱薪”
“等你长大,你就会明白。”
一众王弟听得,个个热血沸腾。
“难怪大兄一直顺风顺水,得天庇佑,得众人之拥戴,无所不及,原来是因为这样。”公子将闾心中一热。
公子高追着扶苏,他看着扶苏时眼里像是闪着星星,“过去我本不知道圣人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他好像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却被后世之人一直传颂。今天听到大哥这么说,我终于明白了。”
“为众人抱起柴火的人,会让周围的人都变得更加暖喝。大哥的意思是说,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周围人都变得更好,过得更好,这样的人,老天都会保佑他。是这样的意思吗?”厚趴在扶苏的怀里,他觉得扶苏的胸膛很坚实,靠着很踏实。
扶苏听到厚这么说,也是吓了一跳。
他这么小的娃,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很惊人。
“对,就看你说到能不能做到了。”
“能。”厚举着拳头。
胡亥看着厚夺走了大哥对自己的宠爱,抱着扶苏的大腿,“我也能,我以后会做的比谁做的都更好。”
几个年长的弟弟听到胡亥和厚这么说话,一个个心中都很羞愧。
前不久,扶苏在楚国打仗时,他们都曾经盼着他干脆不要回来。
过去他们一直都很嫉妒扶苏,甚至有时候抱怨老天不公平。
现在,他们都开始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扶苏每次有行动就必定会成功的秘诀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太子,就应该扶苏来当。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想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当世解释经典的权威者。”
“走,我今日请你们吃烤肉。”
这是扶苏穿越以来,最有成就感的一天。
已经有一些人,加入了他所要做的事情,不管他们的初心都是什么,但是只要多一个这样的人,那个几千年来所有人类都渴望实现的梦想,就会更近一点。
扶苏领着王弟们轻快地走出长廊,这一次,他不觉得自己身后是长长的尾巴,拖着他让他走路都很困难。
宏阔高大的太学,它的围墙是由无数高大的石块再加上糯米烧制煮烂,一块块累积叠加而成。
规模宏伟的宫殿,富丽堂皇的装潢,让人炫目。
但是曾经,有谁记得,这些宏阔的建筑,一砖一瓦一石,是由无数庶民的手磨出了血泡,在炎炎秦日之下晒得皮肉焦黄,滚滚汗水和糯米混合在一起,与因为劳苦从身上掉下的毛发碎屑集合修葺而成的。
这样宏阔的建筑,也只有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才能对得起那千万双劳苦人民的双手;
只有让住在里面的人,做出的决策能够回馈到千万劳苦人民的身上,它的砖瓦才是真的程亮,漆上的红才是真的耀眼!――
章台宫里,嬴政从一些回来的大儒口中得知了今天扶苏和他的弟弟们说的话。
那些自己过去不甚在意的孩子,在扶苏眼中却有着别样的意义。
本以为他是带着打压和消耗他们能力的目的才让他们去太学学习,谁能想到,扶苏是真的想着把他们培养成能够解释经典的人。
嬴政打发走了大儒,坐在王座上沉默了很久。
赵高也跪坐在地上,他也在发呆。没人知道这样的恶人、小人,在听到了扶苏和厚、胡亥这样的小孩对话内容后,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众人抱薪者”嬴政喃喃自语,“所以,这就是庶民为什么都喜欢扶苏的原因。”
赵高回过神来,“大王,您您别在意。太子是因为有您这样的君父,又有王后那样的母亲,这才能有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赵高有过和嬴政一样的经历,他能理解嬴政。没有人能够经历那样的阴影还能像嬴政一样站起来,做个顶天立地,成就一番伟业的人。
“而寡人注定只是个搭桥的人,无数人要过寡人所搭的桥,到头来还要责怪寡人搭建的这座桥不好,不稳,要受万人千古唾骂。”
“不,大王。”赵高尖声。“并非如此,您建立的伟业,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赵高,你该不会以为,寡人真的在乎这些吧。如果这座桥能够过人,那我就做这座桥好了。”
赵高深深地望着嬴政,“大王”
“庶民,他们生来就是愚昧!愚昧就是愚昧,庶民永远也摆脱不了自己身上那点习性。寡人又怎么能够期望这些庶民能理解寡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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