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府中旁人这么说,早挨了陈辉祖的大耳刮子。
可小七是府中女诸葛,地位超然:
“老爷,您先披件衣服,听妾身慢慢讲,妾不懂军事,但妾知道,朝廷一定会先解决江南,再聚焦湖北。”
“湖北和江南,孰轻孰重?”
“恕妾身冒昧,大清不可一日无江南。在皇上和军机处众人眼里,湖北不过是一省之域,即使沦陷不算什么。”
“朝廷就不管教匪了,任其发展?”
“不会,朝廷可以将湖北变成一个大囚笼,将白莲关在里面,自生自灭,顺手还彻底解决了流民问题。只要人死光了,饥荒就解决了。”
陈辉祖如被雷劈,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闭眼琢磨了一会,发现还真有可能。
和江西交界处,可在九江设防。
和湖南交界处,有洞庭湖水师,对上白莲那些民船组成的水师,可以轻松碾压。
和四川交界处,山路难走,只需小股精兵进驻关卡堵截即可。
盘算了一圈后,陈辉祖呆住了,原来皇上是打的这个算盘,阿桂肯定知道,但是他不说。
本以为自己够狠,原来还是太善!!
“小七,如此说来,京旗会顺势去江南?”
“妾身觉得会。”
“这是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了。官兵不知,乱匪也不知。小七,事到如今,老爷我该怎么办?”
“只要武昌不失,就是在棋局留了一处气眼。将来朝廷大军杀入湖北,老爷就是大功一件。”
“好,好。小七你不愧是老爷的女师爷。只可惜~”陈辉祖叹了一口气,“你若是男儿身,当去考科举,必定仕途顺利,前途不可限量。”
“老爷说笑了,若小七是男儿,还能伺候老爷吗?”
当晚,
陈辉祖私下求见阿桂,单刀直入,提出了质疑。
阿桂沉默了一会,默认了。
于是俩人合谋许久,决定干脆做的更绝点。
阿桂悄悄离城,南下洞庭湖。
节制洞庭湖水师和早先撤退的荆州水师,遏制水陆通道,白莲教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而陈辉祖守土有责,只能坚守武昌。
不过,他下达了严令将其余未失陷的几府兵力抽干,调入武昌。
同时涌入武昌的,还有官绅、士子、商贾、财富!
长江和汉水的缘故,地形限制,白莲大军未能四面合围武昌。
只在西面和北面囤积了重兵。
加上武昌城,也拥有一支规模不大但火炮犀利的水师,让白莲一直没法彻底封锁水上运输。
洪圣帝御驾亲征。
见一直拿不下武昌重镇,心中也颇为烦躁不安。
他还想着在武昌城建都,封官建制,大修宫殿,大搜后妃的,甚至连在蛇山修座三层的观景楼都想好了。
“张爱卿,节哀。”
“谢圣帝。臣的妻儿死得惨呐。”
这几日,张厉勇的精神状态堪忧,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嗜血。
他早已做好了妻儿被处决的心理准备,但是却没想到,陈辉祖居然如此狠辣,当着他的面慢慢处决。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看着妻妾儿女被一一折磨致死,他的愤怒已如同滔天巨浪。
恨不得将陈辉祖抓出来,以同样的酷刑对待。
洪圣帝看着这个暴躁的下属,心中却是有些欣慰,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忠诚了。
于是轻声说道:
“爱卿一表人才,自然不宜久鳏。朕为你做主,指一门好亲事如何?来呀。”
一对姐妹,款款走了出来。
洪圣帝笑道:
“她们是安陆府一读书人家的女儿,与尔是同乡,已经入了教,且青春正盛,识文断字,模样也周正。朕就指给伱了。”
“谢圣帝。微臣当肝脑涂地,报答圣恩。”
“哎,不必如此。快快起来。”
张厉勇心态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扭转。
他将全族男丁都编入了自己麾下,任职各级将官。
安陆张氏和清廷势不两立,没有退路可选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把清廷给干趴下。
“武昌城坚,如何取,爱卿有良策否?”
“臣有一策。”
“哦,细细讲来。”
“如今已快六月(农历),丰水期即将到来。打不下武昌,就用水淹了武昌。”
洪圣帝停下了筷子,这条计策过于狠辣,以至于他也愣了一下。
“水淹?那城中军民还有房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条妙计,不过暂时还不宜使用。毕竟圣国是要定都武昌的,杀戮过重只怕是不美。”
“是。”张厉勇又建议道,“还有一策,但需多填人命。”
“无妨,讲。”
“将从苏州府购买的20门火炮,拉到城北螃蟹岬~”
“且慢,螃蟹岬是何地?”
张厉勇取来舆图,大致讲解道:
“武昌城北,有一山,唤作螃蟹岬。不高,也就10几丈,但若能占据,在山顶架起大炮就能直接轰击城内。”
洪圣帝琢磨了一下,点点头。
“张爱卿,不愧是文武全才,朕准了。”
“臣大胆,需要借火枪圣兵一用,先拿下城北螃蟹岬的多处军寨。”
“朕,准了。”
“谢圣帝。”
张厉勇恭敬的退出豪华御帐,去做准备了。
洪圣帝却是嚼着鹿肉,沉默了许久。
有一从卧牛村就追随的老兄弟,借机进谗道:
“圣帝要小心呐,他一个降官,又娶亲,又带兵的,万一他哪天~”
“住嘴。”
洪圣帝把筷子一拍,皱眉骂道:
“朕倒是想倚重你,你懂兵法吗?你懂攻城吗?你懂练兵吗?”
老兄弟:“”
过了一会,洪圣帝又安抚道:
“尔等都是老兄弟,但疏于军政。当勤勉钻研,多锤炼多锻炼。没有人的能力是天生的,你们多学着点,张厉勇带兵是有一套的。”
“臣请命,去四周没降的城池练练手。”
“锐气可嘉,朕给你3000兵。”
“圣帝,我等也愿往。”
“好,朕给你们各人3000新兵,大胆历练。”
下属们争着表现,这是好事。
作为一个合格的领导,洪大昌不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相反,还会鼓励。
白莲教不缺人,缺的是精兵还有先进武器。
每天都有饥民来投奔,营帐都住不下了。正好派出去打打粮,攻攻城,消耗掉一批。
大浪淘沙,活下来的就是合格士兵。
这些人纷纷领命离去后,御帐冷清了许多。
御前大管家司马尚钻了出来,将一杯血酒放在了案上。
“这是?”
“圣帝,臣昨日意外捕获了两头小鹿,这血还温热的。”
“何用?”
洪圣帝露怯了,以他原来的身份,还真没喝过这等大补的玩意。
司马尚凑过去,小声的说了几句。
他焕然大悟,含笑点头。
端起来,一饮而尽。
司马尚拍拍手,上来两个女子,手里端着炙鹿肉。
“圣帝,请安心享用。”
说罢,他悄然退下,帐内其余人也识趣的离开了。
走出大帐,司马尚佝偻的腰就直了起来。
手背在后面,冷冷吩咐道:
“30步内,不得有任何人。”
“遵命。”
御帐亲军,纷纷单膝下跪领命。
司马大人深得圣心,经常代表圣帝行事,故而得罪不起。
曾经有几个自恃资格老的侍卫,故意顶撞他。
结果被御前告了黑状,一人被杖责50,另一人被打发到征粮队去了。
于是,司马尚的威信就立了起来,再无人敢提及他的降官身份。
就连明堂堂主,入教10几年的王胖子都开始和他称兄道弟拉好关系。
而司马尚和张厉勇俩人,也走的很近,逐渐形成了一个“前清廷官吏小集团”。
并且在白莲体系中,话语权日益变大。
洪圣帝虽不愿看到,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老兄弟们除了会烧香念经、会装神弄鬼、会举着大刀片冲锋玩命,其他的啥也不会。
粮草的存量、消耗量永远是个迷。
安营扎寨,搞的像乞丐聚会,四处漏风。
行军时,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
炮营更是扯淡,每天跪在炮口前,烧三炷香,美名曰祭炮神。
行军时,炮筒贴着黄符纸。
开炮之前从不瞄准,跪地念念有词。
一旦侥幸命中,则狂呼心诚则灵。
种种离谱行为,
就连押运火炮回来的宋堂堂主,和皖北分舵舵主石益开这种纯外行都看不下去了,生怕他们搞坏了这20门重金购买来的火炮。
洪圣帝虽然不懂火炮,但是那整齐划一,毫无毛刺,锃亮的能照人的炮筒,就说明了做工的精良。
心中又一次诅咒,李郁赶紧全军覆没,只身逃跑,然后无路可走,只能来投靠自己。
自己依旧会大人大量,封他高官厚禄。
嗯,还有潘赛云这个外向的妮子,一并赏给他。
“路上顺利吗?”
“清兵设置了几次关卡,好在有惊无险。”
“好,好。”
白莲组织严密,常在各交通要道皆有布置秘密联络点。
一般以大车店、旅店、饭庄为掩护,再发展若干小吏充当保护层。
教徒过境时,提供掩护。相当于一种古早版的地下交通站。
而且很多秘密联络点的掌柜,甚至持续了几代人,家族传承。
一入白莲,世代白莲。
背叛者无一幸免。
当然了,光用教规恐吓肯定是不行的。
入白莲的好处自然也是明显的,不担心被欺负,可以放心挣钱。
凡是三教九流来故意找茬,一般都会意外死亡。
物理布道!
“拜见圣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洪圣帝对于石益开还是满意的,因为他很有诚意。身为皖北豪强人士,隔着大老远的却愿意奉自己为共主。
“皖北的形势,如今好吗?”
“1000弟兄,蓄势待发。”
“石兄弟,一旦起事后准备向何处发展?”
“臣想向南打,打到长江,就能和圣国互通来往了。”
“好,你是个有大局观的人。”
“谢圣帝。”
实际上,往南打除了长江方便联系之外,还有个重要因素。
那就是皖北平原一望无垠,怕是扛不住清军骑兵的反复冲杀,而南边就不一样了,可以钻进大别山。
造反是个高风险的事,不能光考虑胜利,不考虑失败。
一般来说,失败的概率极大,超过九成九。
皖北民风彪悍,历朝历代,都属于知名创业区。
石氏是当地大族,练武风气浓厚。家族中男丁,皆擅长骑马刀枪,在当地名声显赫,同时也是当地“顺刀会”的首领人物。
知县虽有提防监视,却也不愿过多得罪。
洪圣帝赏赐下了2000两金子,其余再也没有了。
石益开虽略有失望,也坦然接受了,暂且留在军中,仔细观察战况。
而宋堂堂主,宋青城却在圣帝面前,痛骂李郁无耻、心黑、丝毫不把本教放在眼里。
洪圣帝虽不喜,却也只能敷衍道:
“眼下还不能和那厮撕破脸,你就不必再去了。”
“朕会另派他人去江南,挖他的墙角,许以金帛女子争取他手下工匠。他给工匠发多少工钱,朕给十倍。”
江南,
镇江府丹阳城外,来了一支军队。
乃是胡之晃率领江南提标的兵,一路西进,终于抵达了朝廷的地盘。
军中还有一些仓皇逃出的文官、士绅。
其中官职最高的就是江苏布政使朱珪,只不过很快就被两江总督李侍尧召了过去,宣读了贬官的圣旨。
令他立即收拾行装南下,去广东南海县赴任。
朱珪倒是坦然,如此处置已经是格外厚恩了。
在大清朝做官,起起伏伏很正常。所以李侍尧也没有过多刁难他,反而询问了许多关于江南的事。
“朱大人,提标可用否?”
“制台,下官建议谨慎使用。”
“嗯?何意?”
朱珪连忙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又强调道:
“虽然胡之晃确实是重挫了贼兵先锋,但下官还是不敢放下戒备。”
“嗯,是得防着点。”
于是,李侍尧就顺手下了一道调令。
胡之晃部不得进入丹阳城。
而是全师拔营至燕子矶渡江,驻扎到江北浦口的汤泉镇,清剿周边蠢蠢欲动的教匪。
两江总督,管江苏、安徽、江西三个省的军务。
白莲一闹事,许多反清势力就跟着不稳。因为,白莲是他们的老祖宗。
在苏皖边界,目前有几百人的教匪出没。
胡之晃接到总督府军令,心里一凉,但还是痛快的当天拔营。
途中,有江宁八旗的马队监视。
直到看着他麾下人马在燕子矶登船,才缓缓离去。
望着涛涛江水,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原本,李郁是希望他混入江宁城做内应的。
一支2000人规模,战斗力不错的绿营兵,江宁城防肯定用得着。
如此大费周折安置自己,
说明李侍尧虽然对他不太放心,却也想用他这支兵。
而很快,总督府就派来了两员参将,名义上归他节制,实际暗中监督。
所需粮草,由江浦县解决。军饷,由总督府定期发放。
如此,就不怕他掀起浪花。
胡之晃只能暂时忘记自己的反贼身份,专心的当起了绿营将官。
以(江浦县)温泉镇为中心,在四周反复的清剿。
这一支教匪的名号叫红莲教,不知和白莲之间的辈分是怎么算的,总之是一脉相承。
在经历了大小6次清剿战斗后,总督府派来的两个参将也基本放下了戒心。
甚至在酒后,还公开表达了对老胡的同情。
毕竟,他们都是亲眼目睹了这位上官指挥作战的英姿。有勇有谋,十分忠诚。
光是砍下来的首级,就有300余级。
汤泉镇周边百里,教匪销声匿迹。
胡之晃也俨然成了当地炙手可热的人物,士绅商贾纷纷结交。
恰逢乱世,绿营将官的地位水涨船高。
慢慢的,他的兵甚至开始为商队保驾护航,捞取外快。
就连江浦知县,都对他颇为赏识。称赞他练兵有方,骁勇善战,实乃武人本色。
江浦县衙。
知县酒酣,不经意的问道:
“胡大人,可曾婚配否?”
胡之晃放下酒杯,悲戚怀念道:
“家小都陷在苏州城里了,属下也曾派人打听无果,房子都烧成白地了,大约是~”
知县大喜,假意安慰道:
“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本官有意为你保个媒,这位董大官人家财万贯,膝下无子,有一女儿~”
同坐一桌,经营生药铺子生意的董姓商人,立马举杯颔首。
坊间传闻,董掌柜和知县私交甚深。
胡副将作出一副惊愕状:“合适吗?”
“合适,太合适了。”众人立马附和。
董大官人年过五旬,笑呵呵道:
“不如先见上一面?女儿,出来罢。”
只见屏风后转出一女子,
满头珠翠,遍体金玉。
凤钗斜插,酝酿出十分颜色;柳眉星眼,妆点就一段精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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