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下南洋前,
李郁就叮嘱他多采购燧石,表示自己会用高价购买。
最坏的结果,
这位红发冒险家死了,自己昧了剩余的14万两。
中等结果,
他混的不错,成为南洋贸易的一员,或者海盗。
和自己会有很多的合作机会。
最好的结果,
他混的不错,成为了自己的武装触手之一,在海外帮着行事。
归国的可能性,李郁没考虑。
因为即使实现,也是几年之后的事。
而且,根据他对史密斯的了解,
一旦在南洋混的风生水起,他就不愿意回爱尔兰啃土豆了。
同理,可用于黄大圣。
无论他是死,是活,亦或是混成西南马帮大佬。
李郁都不亏!
阳谋,明明白白的分析给你听。
随便你怎么折腾,我都血赚。
阿切,
李郁打了个喷嚏,第一反应,是有人在背后咒骂。
至于是谁,不重要。
从紫禁城到西南密林,都有被自己算计过的人。
“驿站有黄知府的最新消息吗?”
“没有。”
“王神仙那边呢?”
“也没有,似乎黄大人还在京城。”
“哦。”
李郁望向北边,
心里默默的祈祷,黄文运能够简在帝心。
拉拢,投资,并深度捆绑一个地方官不易,
这个过程中,付出的金钱,心血,谋算都是海量的。
黄文运如果再倒了,他真的要抓狂。
“老爷,新来的布政使朱珪朱大人,要去拜见吗?”
“不必了。”
“要送些炭敬吗?”
“不必,此人是个异数。他新官上任,若是要烧一把火了,咱们可以凑个热闹,帮着浇点油。”
“遵命。”
“刘千最近在干什么?”
“他四处出公差,很少露面,像个鬼魅。”
李郁忍不住笑了,贼兮兮的形象浮现了出来。
而在几千外的京城,
黄文运,走路都带风。
这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走进了紫禁城。
巍峨的宫墙,严肃的侍卫,
还有那秩序井然的宫女,侍卫,靠着墙根走路。
都给了他无限的感慨。
学到文武艺,卖给帝王家。
他一个茅屋士子,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太不容易了。
一旁的于敏中,
小声拉拢道:
“作为江苏老乡,老夫得提醒你一句,不可过于激动,君前失仪。”
“谢老大人厚爱。”
不过,老乡这说法太尴了。
无论自认为是江西人,还是江苏人,都和老乡扯不上关系。
在苏州府做官久了,
黄通判也深知,江苏没有老乡。
就说这京城的会馆。
有江西会馆,陕西会馆,安徽会馆~
苏州会馆,松江会馆,常州会馆,江宁会馆,扬州会馆~
上次有个松江府士子,
想投宿江宁会馆,被会首直接赶出来了。
理由就是,
会馆是为在京同乡提供方便的,我们不是老乡,伱去找浙江会馆,说不准他们会收你。
于敏中,
一个江苏人无故拉扯老乡,肯定别有所图。
于是,黄文运的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又想起了李郁的叮嘱,
皇上说的都是对的。
其他人说的,都不要信。
“黄大人在想什么?”
“晚生在想,从宫门口走到军机处,有多远?”
“年轻的时候,我头一次站在宫墙外,也是这么想。”于敏中颤巍巍,又继续说道,“当我走进军机处,又做了军机大臣,已经是两鬓斑白。25年,足足25年呐!”
“谢老大人提点。”
“哎,不必客气。老夫年迈,早就想乞骸骨。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两人絮絮叨叨,
直到进入了内殿,不再言语。
一位身穿二品官袍的年轻旗人,站在台阶前。
“可是苏州府黄文运黄大人?”
“正是下官。”
“本官和珅,皇上在殿内等你,快进去吧。”
和珅很有亲和力,相貌堂堂。
黄文运来不及寒暄,赶紧快步走入体仁殿。
来不及细看殿内情况,
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三步,就赶紧跪下。
三磕九拜,
高呼吾皇万岁,礼节周到,无懈可击。
殿内很安静,
过了一小会,才听到了一个威严的声音。
“黄文运,靠近点,抬起头来。”
他立即膝行十几米,
余光瞥见太监站立在一侧,才抬起头来。
稍微打量了一下皇帝,然后就垂下视线。
乾隆满意的点点头,
“年富力强,五官端正,有些杀气,眼里有神,是个敢担事的人。”
“谢皇上。”
“署理苏州知府后,都做了哪些事?跟朕说说。”
“臣先重整了城守营,肃清了和施逆可能有瓜葛的官绅。”
“可能?”乾隆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对。臣把凡是有疑心,无实据的官吏,都调离了原位,换到了不打紧的位置上。”
“好,好。”
黄文运心中一松,赌对了。
继续说道:
“臣担心,还有余孽分子潜伏,故在城中设置了救火队和观察哨。既能救火,也能及时剿贼。”
“不错,告诉顺天府,也学着点。”
说来也巧,
就在他进京前一个月,京城发生了两起火灾。
其中一起,就在宫墙外。
所以,乾隆也听到了救火的动静,心中不快。
殿外,
和珅,于敏中俩人,都做泥塑菩萨状。
“和大人,黄文运怕是要扶摇直上喽。”
“他能力强,混出头是应该的。”
于敏中的嘴角细微的咧了一下:
“呵呵。”
落在和珅耳中,却品出了几分讽刺的味道。
“于大人,觉得晚辈说的不对?”
“老夫并无此意。”
于敏中暗自腹诽,能力强就能出人头地?
或许20岁的年轻人会信吧。
到了咱这个年龄,该见的不该见的世事都见过了。
我老于,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家境殷实,
可从江南小镇走到军机处,花了15年。
你钮祜禄.和珅花了两年。
福康安,他花了两个月。
大约,这世上最大的能力就是投胎。
于敏中,和珅二人不再闲聊,
而是侧耳倾听殿内的动静。
虽然听不清谈话的具体内容,但是从笑声中就能判断圣心。
皇上笑的越多,
此人在心中的地位就越高。
“朕欲在苏州城中设满城,你觉得怎么样?”
“皇上英明神武,臣赞同。”
“不要说这些空话,说点有依据的。”
“江南富庶,是朝廷的钱袋子。满城落地,就犹如定海神针,江南可安心。”
“说的好。”
乾隆来了兴致,他也是这么想的。
瞧着时间,快到了午膳时分,
就随口说道:
“回去后,就把署理去掉,转正。你好好琢磨琢磨,第一把火,怎么烧的漂亮?”
“臣想请旨,在苏州一府九县,进行一次大清洗!”
“嗯?”
黄文运昂起头,看着皇帝投过来的冷冷,狐疑的目光。
大声说道:
“江南承平日久,不满朝廷者,私分税赋者,勾结帮会者众多,他们都在挖我大清的墙角。”
“告诉朕,你想做什么?”
“臣想请旨,在一府九县一厅打击潜在反清势力,为朝廷除逆,为国库聚财。”
黄文运越说越激动,声音太大。
殿外的两人也听到了,相视一眼,无语。
和珅点点头,于敏中摇摇头。
“老夫眼拙,看走了眼。”
“老大人不必自谦,和某也看走了眼。”
“怕是江南六府,没得安宁喽。”
“和某记得,于大人的老家就是在江南吧?”
“是啊。”
老狐狸,小狐狸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貌似漫不经心,实则亲切的交换了一些想法。
终于,
殿内传出了黄文运的脚步声。
只见他低着头,小碎步后退着,一直退到门槛处,才转身。
“于大人,和大人。”
两人只是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并无初次见面的热情,
因为,非我同类,不是一条心。
黄文运,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一条随时准备咬人的疯狗。
走在紫禁城,
黄文运刻意放缓了脚步,想多看几眼。
引路的小太监大约也是司空见惯,知道外官的心思。
偶尔还小声介绍一句,
那边过去是御花园,这边过去是军机处。
直到走出西华门,
黄文运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墙,还有肃立的黄马褂侍卫。
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坐进马车,开始回味皇帝的一些话。
“你有这份心思,朕很欣慰。”
“朕的盛世,虽无大患,却有隐忧。各地,小股民乱,匪患,层出不穷。都是一个穷字闹的。”
“你的这番话,说到了朕的心坎里。江南的很多人太不像话,他们领着朝廷的俸禄,却和白莲、天地会、盐帮勾勾搭搭。就连朕的银子,他们都敢分。”
“朕不能明发上谕支持你,但是你尽管放手去干。半年内,甭管有多少弹劾折子,朕一概不理睬。”
“记住,你要干出成绩,朕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干的好,朕会提你做按察使,布政使,乃至更高。若是干砸了,朕也会留你一条命,贬你去关外,和马忠义一起放马。”
“最后,朕送你一幅字。”
黄文运闭着眼睛,内心如翻山倒海。
对于皇帝的忠心,好似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同那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发自内心的,
被皇帝靠近自己,低声说的以上一番话,感动了。
那可是天子啊,如此的掏心掏肺。
作为一个臣子,夫复何求?
唯有速速赶回苏州府,大干180天。
说来也巧,和他有“相同忠心”的竟是一位旗人。
镶白旗后裔,祖上做过御前侍卫,早已破败的多隆。
他最近一直在期待着,顶差!
旗人有个规矩,父辈的差事,子孙继承。
一般是长子,
若是长子主动放弃,又或者有疾,就是次子继承。
这个规矩,倒也不新鲜。
后世的国//营工厂,也是一样。
多隆的大哥,意外病故。
刚办完了白事,除了悲痛之外,也产生了一些合情合理的想法。
人走了,差事可不能空着。
该轮到自己了吧?
于是,提笼架鸟,喝粥吃棒子面6年的多隆,一夜之间就成熟了。
“额娘,我去都统衙门了。”
“哎,嘴甜点,多磕头多作揖。”
“儿子明白。”
出门之前,多隆犹豫了一下,
打开了橱柜,柜子里有只粗瓷碗,上面盖着纱布。
揭开纱布,里面是块猪皮。
油光水滑,晶莹透亮。
前门大街,
多了一位看起来小日子过得不错,伙食丰盛的旗人小伙子。
“多爷,同去喝茶?”
“阿大爷,给您请安。”
京城的旗人,在礼节这方面非常到位。
直到几百年后,后裔也会自豪的说,老家儿规矩大。
坐在茶馆里,
多隆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打完了招呼。
没办法,都是熟人!
一个茶馆,半数都是老相识。
细数起来,父辈,祖父辈就认识了。
居住在京城,就是这样。
四九城,谁不认识谁?
很快,
就有人主动提起了多隆的心思。
“我说多爷,您可得去都统衙门走动走动,争取早日顶了你哥的差事。”
“走动3次了。”
“害,您~”
说话的人,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那么一搓。
所有人瞧向了多隆,眼神里都是询问。
一瞬间,
多隆感觉自己臊得慌,好似被人剥了衣饰,游街。
他艰难的说道:
“我想着先问问,有了准信再给银子。”
哎,
茶馆里同时响起了一片叹息声。
“多爷,按理说,这事我不该多嘴。我是正蓝旗,你是镶白旗。可是作为长辈,我还是要托大,指导你两句。”
“阿大爷,您老请讲。”
“求人办事,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你得先掏银子。”
“是啊,您当是下馆子,逛窑子。先吃,后给钱?”
“诸位爷还别说,就小多子这副好皮囊,如果去八大胡同,指不定还能赊账。”
“为啥?”
“姐儿瞧着他俏,图个欢迎光临,下次再来呗。”
哈哈哈哈,
茶馆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这就是京城诸多闲散旗人,平平无奇的一天。
灌了一肚子茶水,
散场,衣着光鲜的茶客们各回各家。
有的吃干炸丸子,有的啃窝头。
虽说,
其实旁人都能猜得到几分,但是不会说破。
打人不打脸,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旗人们,
除非有深仇大恨,否则绝对不会当面撕破别人的面子。
给别人留着面子,就是给自己留着面子。
坏规矩的人,会被逐渐排挤。
京城,丰隆钱庄。
白影壁上,一个大大的“当“字。
多隆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才一跺脚一咬牙进去了。
2米高的柜台,小小的窗口。
一个尖嘴猴腮,戴着水晶眼镜的账房先生,抬起了眼皮。
瞅了一眼,眼前这个表情局促,衣着光鲜的,
破落旗人!
就是这么的火眼金睛,不会出错。
一打眼,就知道几斤几两。
是孙子还是爷。
“这位爷,请坐。”
“二子,上茶。”
得到了相对优待的多隆,心存感激。
表情也矜持了几分,点头示意,端起茶喝了一口。
“掌柜的,我远房表姐,从关外给我捎来了几件皮袍。这不,身上的就富余了,您受累,瞧着给个价?”
一件毛领皮衣,7成新。
这是多隆唯一的体面衣裳,出门才穿的。
为了差事,一咬牙当了。
虽然说的很阔气,可内心还是虚的。
账房先生笑笑,
接过皮衣,正反一看,就报出了价格:
“4两。”
“掌柜的,是不是低了点?”
“爷您是了解行情的,当不是卖,总得打折。您若是不信,拿着这皮衣再溜达几个地儿,若是哪家出的更高,您回来,大嘴巴抽我?”
得,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多隆也矮不下去了,故作大方:
“成。”
账房先生,把皮衣叠好。
吆喝道:
“写上,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面烂袄一件。”
刚迈出当铺的多隆,眼前一黑。
差点摔出去2里地。
溜溜达达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目的地。
钱粮胡同,镶白旗都统衙门。
旗人,旗务,都在这里办。
门子也是熟脸,虽然不是世交,但是都认识。
“多爷,来顶差事?”
“是啊,文大人在堂吗?”
“嘿嘿,你这问题太难,我没法回答。”
于是,付出了一小块碎银子。
这问题,突然又不难了。
“在的,你去吧。”
大约是“知识付费”,没毛病。
历史是螺旋上升的,偶尔也螺旋下降。
更多的时候,是原地转圈的。
一直前进,是不可能的。
那人类不早就冲出了银河系,建设小天堂?
“小多子,又来啦?这还没到领钱粮的日子呐。”
多隆也不说话,
掏出温热的银子,轻轻摆在桌子上。
站到了一边。
文大人的怒目,稍微缓和了一下。
指着一边的凳子:“坐。”
多隆乖乖坐下,手放在膝盖上。
落在大人眼中,忍不住摇摇头。
是个好孩子,品行纯良。
可就是憨了点,被爹妈兄长保护的太好。
在大清朝朝混,得吃亏!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可~”
“害,论起来你老爷爷,和我二爷爷还是同袍,战场上挡过箭矢的。咱就明说了吧?”
“大人您说。”
“你这,有10两吧?”
“嗯。”
当铺的银子,还有额娘给的体己银子,姐姐瞒着姐夫给的“扶弟银”。
加起来,才10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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