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五月中旬,昨天还在噼里啪啦下着雨,路边排水沟处,满地都是掉落的枯枝和被雨淋湿的樱花花瓣。
今早放晴了,铅垂的低云也被南风吹走,校园里组织了一次义务扫除,枯枝败叶被扫到一起,高高堆成小山丘,不知道哪里的学生把扫帚压在上面,防止被风吹走。
道边,翠绿粉红的枝头伸出来,像情人们诱人的手指,在风里招摇,不少校外来的人聚集在树下拍照,有些不讲规矩的趁人不注意,趁机摇动树干,然后沐浴在缤纷花雨中,一些守土有责的学生跑过去大声呵斥。
江心海和陈涯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米的距离,陈涯跟在她身后,看到从她乌黑头发侧边露出来的白皙小巧的耳朵,青绿色的衬衫背后,微微沁出汗珠,脖颈纤细修长,像某个挂在美术馆里画像上跑出来的人物。
两人好久没有说话,相互之间有一段漫长的沉默。
江心海自认为并不是个高冷的人,如果有机会,她肯定会变得相当主动,
陈涯走到她身边,说:“你知道歌名为什么叫《红豆》吗?”
“呃……因为叫《绿豆》不好听?”
陈涯说:“你每次回答都能出乎我的意料,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江心海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在表白,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于是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于是她“曾”地回头掩饰刚才自己的不澹定,长发在空中飘扬起来。
“红豆有相思的意思,又叫相思子,所以要唱出思念的痛苦缠绵感觉。”
“哦。”
江心海又不动声色甩开他一米远。
陈涯在后面问:“你是不是一直在甩开我?”
“抱歉,我不能跟穿着西裤搭配球鞋的人并排走。”
实际上一路上,已经有不少人往他们这边打量了。现在都还有。
“你怕丢人?”
“也不是怕丢人……好,我是怕丢人。”江心海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刘海,“你究竟是出于什么考量,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陈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球鞋:“我喜欢的作家说过,只要坚持穿球鞋和长跑,就一直还是男孩。”
“你多大了还男孩?”江心海问。
“18啊。”
江心海的表情终于发生了波动:“你居然才18?”
“我为什么不能18?”
“你18岁就发表了那么多歌吗?”江心海诧异问道,“我还以为你最起码二十多了。”
“你现在18岁,不也已经是大明星了吗?”
江心海歪了歪头,一时感觉哪里都想反驳,又不知道从哪里反驳。
她始终觉得自己没什么稀奇的。从内心深处,她还是很仰慕有才华的人的,觉得写歌的人和自己不一样。
写出了当红歌曲的人居然和自己同一个年龄,她终于开始有些对陈涯服气了。
“好吧,虽然你很厉害,”她说,并且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空中笨拙摇晃着,“但你还是不能穿着西裤和球鞋走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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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要我脱下来光着脚?”
“那我就会以更快的速度远离你。”
“你也不想被一个光脚大汉在身后追吧?”
“你也不想被逮捕到公安局吧?”
“我认输。”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很快到了声乐室。
江心海不费吹灰之力,就借到了教室。陈涯走到钢琴前,手指弹了几个音,说:
“条件有限,我就用钢琴弹一遍大概的旋律。”
江心海抱着双臂,站在旁边,没好气地看着她。
她以为陈涯是在开玩笑。
带他过来,只是因为这里有吉他和贝斯,她可没想过,陈涯还能弹钢琴。
陈涯端正坐下,腰背挺直,如果不看脚上的球鞋,气质还是那么回事。
江心海的睫毛稍微扇动了几下。
他的手指抚上琴键,随后,一段精致的旋律作为intro,从他的指尖流泻出来。
跳跃的音符像是一粒粒红豆落入盘中,随后,音调低沉下来。
之前看到的那些歌词,也如同剥落的杏花一样,落入她的脑海中。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
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着手,
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
天长和地久……”
陈涯的手指在琴键上弹出几个连音后,江心海知道,马上要进入副歌了。
她张开了樱唇: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陈涯很快发现她居然在跟唱,手指一转,马上从旋律转向伴奏。
于是,江心海和琴声完美汇合在一起,就像雨水融入河流。
悠扬的琴声和歌声飘出教室,此时正值中午,教学楼没有几个人了,零星三两子听到这声音,开始探头探脑起来。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陈涯一边弹着琴,一边在江心海的声音里瞪大了眼睛。
在唱到高音部分,她的嗓音如同青花瓷般,通透而清脆,仿佛要一碰就碎。
从头到脚,她的声音都有种未经凋琢的青涩感觉,但正是这种略带娇羞的青涩感,让人意驰神往,更加想要呵护这个独特的声音。
所以陈涯一边弹琴,一边快速呼吸着,他这才确定下来,自己的慧眼并没有找错人。
一眼相中的江心海,确实和上辈子这首歌的原唱那位一样,是老天爷亲自下凡把饭喂到嘴里的那种天赋型选手。
江心海很快沉浸下来了。
她找回了当初在录音棚唱《红粉世家》片尾曲的感觉,这种全身心沉浸在音乐中,浑身细胞徜徉,跟着韵律一起流淌的感觉,她很喜欢。
而且她也同时在伴奏中,看到了陈涯的表情。
对方那不加掩饰的震惊,让她很满意。
从两人见面以来,他就一直在吹牛。早该露出这种表情了。
在陈涯的琴键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时,窗外响起了掌声。
两人回头看去,这才发现,时值中午的声乐教室外,竟然已经站了十几个人。
陈涯整顿了一下情绪,说:“我就说,我离功成名就,就差一个你了。”
江心海梳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
“如果你其他的歌都能保持这个水准,那确实有机会。”
陈涯歪嘴一笑:“这首歌在我准备的10首歌里,水准只能算中下。”
江心海眯起了眼。
又开始吹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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