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你这个讲话稿还是有点问题,你拿回去重新写,自己好好斟酌一下吧。”
“江小松,我知道你没有错,但这件事情上你就忍忍,都是成年人了,你也别跟小孩子一样,互相理解吧。”
“好好干,总会好起来的。”
“......”
忙碌了一天,江小松瘫倒在床,脸埋在床上,不想出来。
西装衬衫因为上了一天班,后背有点汗浸的粘湿,身体都好像灌了铅,彻底倒下后困乏涌上身心。
给领导的讲话稿第五次被主任打回来重写,在工位上被不知道谁没负责好的客户揪住衣领臭骂一顿,主任笑脸对客户,臭脸骂他,他也只能默不作声,客户走了回到位置继续低头工作。
成年人就要忍受这些吗?
他的脸还埋着,呼吸都变得艰难,可想到无缘无故的谩骂和领导的黑脸,他就继续把脸埋着。
领导最后在没人的地方拉住他安慰,当时的他强颜欢笑,现在他只觉得疲惫。
日子会好起来吗?
小学时他们说初中就轻松了,初中时说高中就没人管了,高中时说大学就自由了,大学时说工作就舒服了,刚开始工作遇到很多难事和委屈事,他们说慢慢熬,习惯就好了。
找个对象就好了,结婚就好了,有孩子就好了,孩子长大就好了,孩子上完幼儿园就好了......
脸埋着,江小松眼前只有漫无尽头的黑暗。
真的,有光吗?
他觉得好累,意识渐渐模糊。
迷迷糊糊中,江小松隐约感觉有人轻轻碰到了他。
他好困,睁不开眼睛,睡得很沉。
没多久,他又听到流水声,像是洗手池水龙头流水的声音。
一会,声音又不见了。
接着就是更小一些的声音,锅接水的声音,烧水的声音,油炸的声音......
好吵。
他心里迷糊的想法,到身体上就变成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哼哼,把盖在脸上的褥掀到一边,继续睡觉。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什么声音都没了。
但这次,江小松左扭右扭,被子都到一边去了,可怎么样他睡不舒服了。
眼睛眯缝着睁开一小点。
一缕光线斜着映到眼帘,金灿灿的,光线中有飞舞跳动的微小尘埃。
他眼睛睁大一些。
帘布拉开了一半,一半晨曦轻柔地笼着他下半身的被子,暖洋洋的。
早上了吗?
圆润的雨水沿着窗杆向下滴落,粗糙的石青墙面都是前一夜雨水浸染的深色。
雨停歇了。
江小松睡眼迷离,猛猛闭了两下眼睛,再彻底睁开。
他坐起来,弓弓背,伸伸腰,胳膊也抬了起来。
无论如何,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忽的,他的余光看到了什么。
顿时,原本想要挺直的腰就伸了一半,胳膊也悬在半空,他伸懒腰的动作只进行了一半。
在床边,一個少女蹲着。
她胳膊支在床上,手撑着下巴,静静地望着他。
少女的模样恬静温和,望向江小松的神情中隐隐带笑。
“早安~”伊依睁大些眸子,微笑着和刚起来的江小松说早安。
阳光散在了她披肩的秀发,映得少女的长发浓密乌黑。
半片光芒斜着投入卧室,伊依沐浴在阳光下,面部细小粉嫩的绒毛可可爱爱。
她笑着,温和而又甜美。
“早?早。”
江小松有些迟钝,回应她,然后眼神飘飘,好像在回忆什么。
“怎么啦?”伊依顺势坐到他旁边。
“好像做梦了。”
“梦到什么了?”
“忘掉了,就记得眼前黑漆漆的。”
“喔,会不会是被子,我起来的时候看到你把被子蒙在头上,给你拉下来你是不是又蒙上去了。”
“可能,是吧?”
江小松刚睡起来,回忆不起来梦到些什么了,看看被他折腾到墙边的被子,觉得事实可能跟伊依说的大差不差。
然后他看着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被子,再看看旁边的伊依,他脸就有点红了。
“你也是,为什么不喊醒我。”
“看你睡得香,怎么忍心呢。”
“那你就这样看我难看的睡姿啊。”
“没有呀,我尝试让你早起了。”
伊依指指拉开半帘子的窗帘:“喏,拉开半截,让太阳晒晒你,要是再起不来我就都拉开。”
“.......这样晒我会睡得更死。”
“那不就更好了。”伊依跪坐在床板上,小膝盖往前蛄蛹蛄蛹,凑近一点他。
少女柔柔软软的小手捏了捏江小松的脸,笑嘻嘻的。
“又不用上班上学,你早起干什么,睡得懒懒洋洋多好。”
不等他伸手反抗,她就自己下去了。
“不过都起来了,那就起床吃饭吧,做好一会了。”
被她捏了脸,江小松也象征性地给了一个不满的眼神,然后就老老实实地下床穿拖鞋了。
伊依再次上床,把窝在一边的被褥揪过来,平铺开对侧叠好,叠成一个duangduang的豆腐块放在床头一边,再把枕头压在上边。
“我自己叠其实就行了。”
“快洗脸刷牙去吧你,然后好好吃饭。”
伊依把江小松推着到外边去,他出了卧室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洗脸刷牙了。
她留在卧室,把折角的床单整理好再出来。
两人离开,窗帘拉开了一半,光线进来,江小松的卧室亮堂着大半。
清水扑脸,简单洗完脸,他用毛巾擦完就打开从梳妆台下边的小柜子,从里边最深的地方拿出一个剃须刀。
从他卧室出来的伊依看到了。
“你把剃须刀放这么难拿干什么?”
“我这是藏起来,我妈不让我用剃须刀,她说胡子越刮越多,越刮越硬。”
“那你还刮。”
“不刮难受,它不刮也会自己长的,就是长得慢一点。”
“咦,我看看。”
伊依到洗手台跟前,看镜子。
镜子里,江小松凑近镜面,用手动的刮胡刀一点点刮着胡须,很慢很仔细。
“我爸跟你用的都是手动的刀片,他有时候会刮出血,电动的是不是会好刮一点?”
“是好刮一点,但是便宜的刮得不干净,贵的完全没必要,刀片刮一样的。”
“喔,这样,涨知识了。”
伊依不看镜子里的他了,转而侧头看江小松本人。
现实的人更立体更真实,无论是皮肤上的毛孔,还是细密的胡须,还有光滑的下巴。
“你完全刮完吗?记得你以前就留一点的。”
“我现在是个高中生,又不是上班族,留胡子干什么。”
江小松说完,想到什么一样,动作停顿了一下,放下剃须刀,面对着镜子,拍拍脸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对,我是高中生,新的人生会更好,加油!”
“笑的太牵强啦。”
伊依虽然不知道他突然给自己加油打气是怎么了,但她到他身后,凑过脑袋,小手拉拉他两边嘴角。
“要这样嘛!”
“......。”
两个人面对着镜子,伊依笑得调皮可爱,江小松被她的手拉着嘴角,也不得不硬着笑。
“喵哇呜?”
一声小小声的猫叫,他们同时低头往地上看。
月月坐着,抬着脑袋,睁着猫猫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他们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月月也来!”
伊依笑嘻嘻地把月月抱起来,放在江小松的肩膀上,她在后边端着猫猫的屁股。
一家三口照着镜子,却像是在照全家福。
江小松望着镜子里的他们,看看笑意吟吟的伊依,看看不知所措的月月,他露出会心一笑。
不过马上他又笑不出来了,因为肩膀趴的不止是一个猫猫,又多了个沉甸甸的女孩。
“茄子~”
“喵~”
“你们两个家伙......”
平常的一天,从开心的早上开始。
一家三口的胡闹,从他们都饿着的肚子结束。
“走吧,该吃饭啦,月月也该吃饭去了。”
“喵。”
抱着猫的少女先走一步。
江小松照照镜子,望着镜子里青春洋溢的少年,轻轻点头。
望着放在一边的刮胡刀,他拿起来,轻轻在已经没有胡须的下巴刮了一下。
一道细细的血痕出现,感受到轻微的痛楚,他想到刚才他们一家三口在镜子前的合照,他不由露出微笑。
不是梦就好。
有时候一觉起来,真的不知道梦里的世界是真的,还是现实的世界是真的。
又或者说,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有时候会让人分不清,有时候也会让人不敢分清楚,担心美好的那个是梦,是假的,用手指一戳就会像泡泡一样破了。
“快吃饭去~!”
“喔!”
少女的催促声在客厅传过来,江小松擦掉下巴的血丝,等血不再浮现了再出去。
直到坐下来的时候,他脸上依旧带着一点笑意。
伊依起得早,睡觉时听到的声音应该都是她发出来的,起床,洗漱声,做饭声,这下都有了一个归属。
饭菜简单,两碗冲好的燕麦粥,一盘切好的火腿,几个热好的馒头,再就是酱菜和咸菜。
燕麦在碗里沉底,江小松用筷子搅拌一下,碗里的燕麦旋飞,粥看着稠起来。
他低头喝了一口,尚且温热,温度最适合喝了。
伊依还不在饭桌上,她的粥没动,还没吃饭。
放下碗和筷子,转过头,江小松看向客厅。
月月刚吃完粮,这会已经趴伏在沙发枕头上边。
它张着嘴抬头打了个哈欠,低头舔舔爪子,舔完就看着它妈妈。
此时的伊依喂完了猫,这会蹲在猫砂盆前,用一个小漏铲地毯式地铲猫砂,做到毫不遗漏。
隐约感觉有人在背后看自己,她扭头笑笑。
“别看啦,好好吃你的饭。”
“嗯,你也快过来吃吧。”
江小松转回去,没有动筷子,就安静地等。
伊依干活很快,都铲完后去洗了个手,擦干净后坐到他对面。
等她拿起了筷子,江小松才也跟着拿起来。
“昨天的雨真大啊,我还以为今天早上也会下,没想到停了。”
“雨下得前一个小时我还看了天气预报,说不会下,结果下来之后立马改了预测。”
“嗐,管他呢,下大雨了就行,要不然我昨晚上可没法和你一起睡觉。”
“说得好像给你下的一样。”
两个人吃着早饭,聊着昨天的雨。
月月听到了,于是悄悄从沙发枕头上下来,心虚地钻到江小松卧室去了。
他们说说笑笑地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个,注意到也不会理会。
伊依掰开一个馒头,把切好的火腿片和一些小酱菜放进里边,再递给江小松。
“喏,你的中式汉堡,请享用吧!”
“......我自己又不是不会弄。”
江小松咕哝一句接了过来。
以前他们婚后同居,他们一起吃饭,早上吃馒头的时候他就会自制这样一个馒头汉堡,他喜欢这样吃。
哦,那时候饭也一般都是伊依做,就是汉堡是他自个夹。
“吃完早饭我得溜了。”
“啊?”正在吃中式汉堡的江小松停下来嘴,看向低头喝粥的伊依。
伊依抬起头,摸摸脸,遗憾地也望向他。
“没办法呢,我妈要是回来看到我不在,会发疯的。”
“嘶,也是,那你回吧。”江小松觉得也是,于是拿起汉堡准备继续吃。
但他忽然又想到什么,手里的汉堡馒头又没进嘴里,而是停下了。
“那,你
的作业......”
“安心啦,我肯定不带走,下午莪们继续一块写。”
“喔。”
她这样说,江小松也就低头真正开吃了。
一顿早饭吃不了多久,吃完以后伊依还想洗碗,被他严词拒绝,然后赶着她回家了。
门关上,伊依匆匆回去。
江小松也不忙着洗碗,他又回到了卧室。
半边光线透过窗户进来,微尘轻扬。
卧室干净整洁,被褥叠的整齐,枕头压在上边,床上的床单也被拉得很平整,没有一点褶皱。
这样的卧室,看着就舒服,以前他怎么自己很少收拾成这样过。
江小松感慨之余,忽然从没有拉开的半边窗帘背后看到一点影子。
“下来,你又跑到这干什么。”
不用想,月月总是跑到窗台上晒暖烘烘的太阳。
果不其然,他刚说完,猫猫就蔫头巴脑地跳下来,到他旁边坐下。
江小松白了月月一眼。
卧室几净,一片和谐,就是貌似不是特别亮堂。
他上床,把剩下半边窗帘拉开,顿时阳光涌入整间屋子,碎金落下,月月跳着试图去抓墙上的碎光。
这样,就都亮了。
江小松摸着下巴,微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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