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木梭娜仁提着鞭子已经闯了进来了。
“沈确,你出来。”
她叫嚣着,引得一众家丁将她围住跟着往里走,大约因为是个小姑娘,家丁也没·敢随意动手,只严阵以待。
“沈确。”木梭娜仁一脚迈进门便被张成儒拦住。
“休要无礼。”
他挡在沈确身前,张开双臂怒视着木梭娜仁:“大白天私闯民宅,简直无法无天。”
木梭娜仁一愣,随即上下打量一下张成儒,眼前的人一身墨蓝色粗布长衫,发髻高高挽起以墨玉发冠束之,面如冠玉,双眉微蹙,瞳若春水,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书生,不过这生起气来竟有一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弱鸡,竟还有这样的胆量。
木梭娜仁起了戏弄他的心,鞭子一下一下地敲打掌心,笑道:“你又是谁?我这鞭子可没长眼,打在身上少说也得皮开肉绽。”
沈确忙道:“这是我义兄,你有事冲我来。”
“沈确。”张成儒稍稍偏头,敛神道:“你靠后,我看她敢。”
木梭娜仁嗤笑:“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说罢,围着张成儒绕了一圈,戏谑道:“不过你倒是有胆子,但是本公主不找你,闪开。”
张成儒纹丝不动,拉着脸看着她:“你跑到别人府上撒野,告到官府别管你是索托公主还是大邺子民,一样让你下大狱,吃牢饭。”
“呵,书呆子。”木梭娜仁朝他走近几步,这才发现张成儒个头足足高出她一头半,竟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够不到他的感觉。
不动声色地挪动步伐,走得远些掩饰了尴尬,木梭娜仁道:“我是来找沈确的,有事问她,你要一起听?”
张成儒并未放松警惕,依旧绷直身体寸步不让,也不说话。
“义兄,没事,你去忙吧,我同娜仁公主聊聊。”
见沈确这般说了,张成儒这才放松了身体,转身道:“我让家丁守在门外,有任何事你尽管叫人。”
沈确笑着点头,送他出门。
折返回来的时候,木梭娜仁正跷着腿坐在椅子上,斜着眼睛看她:“那个人是你什么义兄?”
“我前夫。”沈确说得很自然,一边给她倒茶,“你既知道为何还要问我。”
木梭娜仁放下翘起的那条腿问她:“他对你还有意思?”
“没有。”沈确坐在她对面,“他是我学堂里的学官,今日刚好来看看我。”
“嗯,模样不赖,你艳福不浅。”木梭娜仁冲她挑了挑眉。
沈确无语,这个丫头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的。
“你来找我何事?”她换了个话题。
“宰了你。”木梭娜仁紧盯着她,狠狠道,“你抢了我的男人,你就不该活。”
沈确失笑,不紧不慢地起身端来茶盏放到二人面前,慢条斯理地泡起茶来。
木梭娜仁有些愕然,问她:“你不怕我?”
沈确一边倒茶一边笑问:“我为何要怕你?”
她扬了扬手里的鞭子,道:“我或许真的会杀了你。”
“嗯。”沈确点头,“只是或许。”
“你觉得我不敢?”
沈确再次失笑,跟她说话就像哄小孩子,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中秋那晚我们是真的,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但是,我没有勾引他。”
她说得直白坦荡,倒是让木梭娜仁红了脸,磕磕巴巴道:“你,我,你们”
“我们被人下了药,他以为那艘画舫是你哥哥准备的,因为不想我跟阿木单独在一起所以提前找船家换了船,我猜”
她垂头,眼睫轻眨了几下,“或许是船家弄错了船,可就是不知道那迷药究竟是给谁准备的,究竟”
算了,这也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沈确话没说完便闭了嘴。
木梭娜仁愣住了,问:“如果是有人蓄意陷害,这也太巧合了吧,那人就算能算准李鸾嵩会去换船,也猜不到船家会弄错船只吧。”
沈确点头,所以李鸾嵩说他被人陷害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是不相信的。
“我觉得他应该会去查的。”
木梭娜仁自然知道李鸾嵩会去查,可是如此一来,原先憋的一肚子的气这时候竟不知道该气谁了。
愤懑无处发泄,人便有些气急败坏。
“你既然相信他是被人陷害,又为何不见他,还那样折磨他。”她本不愿沈确同李鸾嵩见面,可是看到他那样痛苦难过,又有些怨怼她的无情。
真是个矛盾的姑娘。
沈确无奈摇头:“我了解他的人品,觉得他不会做那种事是因为我相信他。可是,他因为自己的臆想,觉得我跟阿木在一起会出事便私自换了画舫,他这是不相信我。”
木梭娜仁一下子愣住了,她标榜的自己开明、平等,其实却从未像沈确这般想过。
“你说得是对的,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对等的地方太多了,彼此很难理解对方,也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木梭娜仁静静地听着,这些是她当初吓唬她说的话,就是一时胜负心作祟才说了那样伤人的话,其实她当时只是气不过自己竟然会输给沈确。
看着她有些发呆,沈确趋近,问她:“如今我想明白了,你呢?”
“啊,我?”木梭娜仁怔愣道:“我怎么了?”
“其实他不会娶你的,你看不出来吗?”
她的话直白又伤人,在木梭娜仁看来还带着一点复仇的快感,眼神里都是鄙视。
“你”
“我没有想要报复你,更不会欺负你。”沈确打断了她,将茶盏递到她手里,“我觉得你其实心里有数,只是不想面对,所以宁愿欺骗自己。”
木梭娜仁憋得小脸通红,捏着茶盏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指尖发白。
“他若是想娶你早就娶了,何必等到现在,你想要的答案其实他早就给你了。”沈确的声音很轻,听上去还有些虚弱,“我说这些话没有想要刺激你,只是觉得你还年轻,更应该珍惜自己的未来,多为自己考虑。”
“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这样坚持下去真的有意义吗?”
木梭娜仁仍旧不愿服输,梗着脖子道:“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正因为是你的事,你才更应该想清楚。我当你是妹妹才这样跟你说,或许在你看来你们身份、地位、成长环境都十分匹配。
但是,他终究是帝王。
你性格强势直率,他也霸道固执,你们就算真的在一起又能幸福吗。更遑论你们的生活环境、习惯、文化风俗都不相同,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没有错,可是不考虑现实,不去衡量合不合适就是在冒风险。”
她知道沈确说的是对的,可是,心里仍旧不甘。
二人对坐,沉默片刻,木梭娜仁抬眸看她:“你不怪我曾经跟你说过那些话吗,若是没有我的那些话,或许你们两个今日就不会变成这样。”
沈确摇头,纤纤葱指拿起案桌上自己临摹的帖子,道:“写字可以让人静心,等心静下来了,我便能看明白一切。
我跟他不合适,有太多现实问题横亘在我们面前逾越不了,也绕不过去,而我们两个又都是很难改变的人。”
木梭娜仁看向她手里拿起的那幅字:自己。
沈确说:“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都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先做好自己,对得起自己,才能对得起别人,人生才不会留有遗憾。”
这话是木梭娜仁没有听过的。
她一直以为大邺的女子都是固步自封而自己才是无拘无束的,她以为自己高沈确一等,却不承想今日竟能听到这样一番话。
怎么说呢,就好像打开了她心底的窗户,让她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木梭娜仁坐了片刻,不言不语,随后起身夺门而出,在一只脚迈出门槛的时候她又顿住了,回头看着沈确问:
“那,我的哥哥,你应当也不喜欢他吧,那就趁早让他清醒。不然,他要将大邺的皇宫搅翻天了。”
外面下起雨来,沈确来不及说话,木梭娜仁已经冲入雨中消失了。
入秋的雨水多且密,拥有夏日的磅礴还带着冬日的寒凉,沈确抱臂搓了搓,抬头看天,他又去找人算账了吗?
东宫。
阴雨连绵,一众宫人俯首跪在雨里,噤若寒蝉。
木塔姆和李鸾嵩还在雨里拼杀,一个出招一个躲,竟已打了上百回合。
木塔姆三天两头来找麻烦,已经禀报帝后,可是夫妻两个一商量,觉得俩小孩子打架,没法管,也管不了,为了躲清静,索性躲到避暑山庄去了。
入秋了,去避暑山庄,多冷啊。
“李鸾嵩,你孬种,为什么不出手。”
木塔姆气急,步步紧逼。
李鸾嵩不语,沉着一张脸只一味躲闪。
“你这是心虚,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吗?”
木塔姆的鞭子甩得越来越凶狠。
“你愿意如此,我只能奉陪。”李鸾嵩躲得不慌不忙,“但是我说过,我是被陷害的,我会找到幕后之人。”
“我不会相信你了。“
“你爱信不信。”
“你以为找到真正的幕后之人你就能向她脱罪吗?”木塔姆连甩了三鞭,“你知不知道现在京城里的人怎么说她,就是因为你,她已经被人骂成了”
他说不下去了,将一腔怨恨都发泄在鞭子上。
李鸾嵩多日未出宫,并不知道街面上的传言,乍闻便是一愣,一瞬间的疏忽,长鞭落在身上,锦衣瞬间碎裂,一道殷红透出碎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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