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人,好没风度。”泽兰道:“你问问摊主,明明是我们先看中的,刚放下掏银子你就抢了去。”
那人这才抬起头来,沈确看到了一双狭长凤目,轻曼中透着一丝纯澈。
“这位娘子好不讲理,这货品摆在这里就是让人看的,你看上便是你的吗?你付银子了吗?”他亦是寸步不让,据理力争。
“你付银子了,摊主收了吗?”泽兰“啪”的一声,将银子也拍在案上,“我也付银子了。”
“你”那人似乎有些生气,转头对摊主道:“这些银子都给你,你这摊铺上的东西我全要了。”
然后挑着眉,凤目眯起看着泽兰,戏谑道:“买定离手,小娘子下回请早。”
“怎么会有你这种”
“算了。”
泽兰还想跟他争吵,沈确打断她,“咱们走吧。”
“不能走。”
身后响起木塔姆的声音,他办完事情回来了。
“怎么了?”木塔姆问她,泽兰想告状,看了看娘子又忍住了,委屈巴巴地低着头直拿眼瞪那人。
“没什么,咱们走吧。”沈确想要离开,谁知下一瞬,那位小郎君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沈确一愣抬头看他,谁知那人的眼神却没看向她,而是直愣愣地看着木塔姆。
“你干什么?”泽兰上前去,想要掰开他的手。
那人竟把沈确往身后一带,随即松了手又去抓木塔姆的手臂,惊呼:
“您是王子殿下吧,我的天呐,王子殿下,真的是王子殿下,我,您认识我吗?”
木塔姆立着眼看着他,摇了摇头,伸出手将他拨开,拉着沈确便要走。
那人仍死死拉住他的胳膊,热情道:“我是梁凡,您还给过我赏赐呢,我,是我啊,一直在索托国做生意的。”
木塔姆好像有些想起来了,顿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哦,那还真是巧了,我们还要赶着上船,恕不奉陪。”
说完,便拉着沈确和泽兰要走。
“什么,等下,你们去哪里,什么船?”
那个叫梁凡的,狗皮膏药一样展开双臂直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要回索托吗?”
木塔姆道是,“咱们下回再聊。”
“等一下。”那人大叫,“我这些年一直在索托国做生意,前几个月刚回来大邺,谁知现在想走却怎么都遇不到回去的船只,王子殿下,您带我一起吧。”
木塔姆愣住了,和沈确对视了一眼,沈确灵机一动,悄悄冲他摇了摇头,木塔姆心领神会,道:“这恐怕不方便,我毕竟不了解你,你看咱们萍水相逢,也不”
“王子殿下。”那梁凡瞬间带着哭腔开始卖惨,“我们梁家世代大邺子民,在大邺行商规规矩矩,若不是那沈家一家独大,逼得我们走投无路,这才辗转到索托国做生意,谁知却得到了王子殿下的帮助和支持,这些年也是风生水起。
我这一次回来原本是想带着一些新鲜的货品回去,谁知来了几个月愣是没找到一条能回去的船,王子殿下,您慈悲心肠,您是那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求您带着我一起吧,我再不回去,我那老爹老娘恐怕”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蹲在地上抱着木塔姆的大腿哭得泣不成声,引来了许多围观的人。
“我给钱,可以吗?或者,我帮您干活都行,您就带我回去吧。”
他哭起来没完,听着让人心烦意乱。
“你先站起来。”沈确实在看不下去了,碰了碰他,“站起来说话。”
梁凡抽抽嗒嗒地站起来,吧嗒吧嗒那双凤目看着木塔姆。
沈确一个侧身挡在木塔姆身前,道:“带你一起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咱们不缺钱也不要钱,只是”
她一双眼紧紧盯着梁凡刚拿到手的那堆人偶舞姬,言未尽,意已明。
那梁凡也不是傻子,一下子就明白了,可是刚拿到手的宝贝还没捂热就要拱手相让,实在有些不甘心,一时竟犹豫起来。
沈确看了他一眼,拉着木塔姆要走:“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好好好,这东西我给你了。”梁凡终于妥协了,忍痛割爱。
沈确让泽兰给了银子,笑眯眯地收好东西,一抬头就看到那双凤眸正灼灼地盯着她,那里头透着无尽的哀伤、愤恨和不甘。
几人逛完了集市,沈确搜罗了一大堆的新鲜玩意儿,满载而归。
木塔姆打趣:“照你这么逛法,恐怕我还得再包一条船,专门给你放货品。”
他只是说笑,沈确脑中却一激灵,好似这句话里头包含着新的商机。
晌午过后,几人回到船上。
从答应带着梁凡一直到吃午食到上船,梁凡的嘴就没闲着过,一直不停地说话。
从集市的特色到酒楼的酒菜再到对官船的连连赞叹,说得沈确脑仁疼,害得泽兰刚开始还想同他争辩一二,最后也不得不败下阵来,还一直问他:“你渴不渴?”
终于坐下来休息,梁凡又开启了新的话题。
“王子殿下,您可是索托国未来的希望,我们梁家在索托国做生意全仰仗王子殿下高瞻远瞩,还有您特批的减免赋税的政策,哎呀,我爹还说要请您喝酒,好好感谢您呢。”
木塔姆皮笑肉不笑地敷衍着,早已累得不想理他。
“梁公子既然赚了钱,为何不回大邺呢?”沈确问他。
谁知这个问题却引来了梁凡的一阵叹息,之后便是新一轮的哭穷:
“娘子有所不知,咱们这做生意的呀讲究一个势头,大邺竞争太激烈了,别的不说,就那沈家一家独大,咱们比不过人家啊。”
沈确垂眸,又看着他问:“做生意嘛,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没有沈家还有王家赵家,难不成还能没有对手了,这有什么妨碍呢?”
梁凡摆摆手又摇摇头,无奈道:“娘子有所不知,沈家的东西好价格便宜,咱们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做到的。听说东家背后的势力非常强大,据说黑白两道通吃才能拿到十分便宜的进价。”
沈确和木塔姆对视一眼,硬生生压住上翘的嘴角,装作不知,问:“哦,还有这种事,你可认识他家东家?”
梁凡道认识,“我曾经研究过他们家的货品,那东西是真的好,而且不是市面上流通的,所以我猜测恐怕是另有渠道,多半是黑路子来的。
听说他们家是少当家在做主,叫沈确,据说是个母夜叉,长得啧啧啧,那叫一个又凶又丑,据说能止小儿夜啼。”
好家伙,这是钟馗吧。
沈确差点儿笑喷。
木塔姆无语道:“你确定你认识沈确?”
梁凡拍着胸脯保证:“我同她打过交道,长得五大三粗,一只胳膊顶我腰粗,吓人。不过您想啊,从小做生意走南闯北的小娘子,若是不凶一点丑陋一点,岂不被人欺负死,所以情有可原。
但是呢,我还是很佩服她的头脑,倒是真的聪慧。”
沈确含笑默默点了点头。
梁凡一看大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索性多说一些:
“我还特意搜集了沈确这些年做生意开铺子的资料,的确是有迹可循,她的生意经我已经研究得十分透彻了,若是有一日再能见到她,一定要当面讨教,我这个人最是不以貌取人,人家虽然丑陋,可是我钦佩的是人家的头脑。”
说完颇有些得意,听得木塔姆直摇头,泽兰捂嘴吃吃地笑着。
见大家都不说话了,梁凡这才意识到气氛好似有点儿不对劲,赶紧拱手问沈确:
“王子殿下我是认得的,这位小娘子不知如何称呼?”
沈确不语,仍旧慢条斯理地喝茶。
木塔姆扁了扁嘴,道:“她,就是你方才说的母夜叉,沈家的少当家,沈确。”
沈确这才郑重起身,向梁凡服礼:“小女沈确,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向梁公子见礼。”
晴天霹雳,头皮发麻,梁凡简直想纵身跳入江中。
可是他不会水。
尴尬,丢脸,无地自容。
一张脸乍红乍白,堂堂七尺男儿站在那里举足无措、结结巴巴道:
“你是沈确,是吗,真的是吗?啊,怎么会是你,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我方才都说了什么”
“梁兄方才说我是个”
“没有,我说错了。”
“哦,那梁兄还说我的胳膊顶你的腰粗。”
“没有,不是,我”
梁凡赶紧拱手:“对不起小娘子,是我错了,我这张嘴信口开河,实在对不住,还望娘子大人大量不要同我计较。”
沈确失笑,不语。
梁凡见她没说话,又道:“在下眼拙,在下之前没见过沈娘子,不知娘子原来竟是这般天姿国色,这样年轻貌美,还这么聪明能干,失敬失敬”
沈确听不下去了,道:“罢了,梁公子请坐吧。”
谁知那梁凡没坐反倒一撩袍跪地抱拳道:
“今日得见沈娘子真颜,梁某仿佛看见了那天上嫦娥,竟不知娘子生得这般倾国倾城,娘子若是不嫌弃,我”
他话没说完,被木塔姆一把拎住了领子:“你要干吗?”
“啊?”梁凡一愣,“我,我要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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