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军的首领被大当家的杀了。”
“整支军队都被咱们的人歼灭了”
听到这两句话的时候,沈确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阵眩晕,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朔方军的首领被杀了,整支军队被歼灭又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问题始终在脑袋里盘旋,想不明白,想不清楚,头痛欲裂。
一门之隔,山匪还在外头搜寻,泽兰吓得发抖也顾不得其他,满眼搜寻着房间里能用来防身的东西,万一他们闯进来她就冲上去跟他们拼了,好歹能护住娘子让她快跑
而沈确已经全然没有了害怕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像也停止了跳动,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那种疼痛仿佛浑身上下被刀割。
他们说的是李鸾嵩吧,他的确早几日前就应该到了这里,而且朔方军的大部队让他遣走去戍守边关了,大约五千人,对,他好像只带了五千人回京。
就这样被山匪杀了吗?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可是大邺最厉害的将军,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沈确觉得呼吸困难,一阵天旋地转袭来,随后便是泽兰在耳边的轻呼声: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沈确晕倒了,不知过了多久,快要醒来的时候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李鸾嵩亲自出征去打山匪,他冲锋陷阵在第一线,结果却遭人暗算,竟死在了山上,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那荒凉又阴森的地方,血流成河、遍地骸骨,沈确越过尸山骸骨去找李鸾嵩,可是怎么都找不到,甚至连他的剑、他的盔甲、翡翠扳指、玉佩、香囊竟连一件他身上掉落的东西都找不到,他就像空气一样,消失在这世上,好似从未曾来过。
沈确害怕了,猛然间惊醒,这才缓过一口气捋着胸口惊魂未定。
那梦太真实了,她切切实实地摸到了那些尸体,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屋子里很暗,有些逼仄,没有点灯。
“娘子,你醒了。”
是泽兰的声音,沈确看着她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她们还处在危险之中。
泽兰说:“那些人走了,没有找到这里,虚惊一场。娘子觉得怎么样,你可吓死奴婢了。”
沈确说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泽兰叹了口气道:“娘子一定是这些日子赶路累着了,好容易养胖了几斤,眼看着又瘦回去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泽兰,你可听到了他们说的朔方军的事。”沈确仍旧不放心,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泽兰说听到了,“说朔方军全军覆没,不然这些山匪也不会这几日猖狂到白天就出来作恶。”
啊,原来不是听错,沈确心里一顿,一股苦涩涌上来。
“娘子别着急,他们说的朔方军首领的也未必就是殿下,不如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慢慢打听消息。”泽兰安慰她,“娘子的身体要紧啊。”
沈确没有出声,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或许是他们弄错了也说不定”
“对,没错,一定是他们弄错了。”泽兰道,“咱们就留下来几日,等有了消息再赶路不迟。”
是呀,先得养好身体才能打探消息。
李鸾嵩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他会长命百岁的。
这时候沈确才明白,原来自己竟是如此在意他,在听到他出事的消息后心里难过如刀绞。
打起精神来,沈确,先弄清楚情况。
她强迫自己收回思绪,看着泽兰道:“我没什么大碍,咱们在这里多留两日,我想知道他究竟好不好。”
泽兰含泪点头,“好,娘子决定就是,奴婢跟着娘子。”
那一晚,二人仍旧是用包袱里带来的干粮对付了一顿,瑟缩在狭小的柴房里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沈确带着泽兰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相对比较安全的栖留所。
这里原本是一座破庙,后来因为灾荒僧人死的死走的走,就只剩下破败不堪的几间庙宇,算是勉强有遮风挡雨的屋檐,因此也聚集了不少人。
所谓安全不过是因为这里聚集的都是无家可归、食不果腹的穷苦之人,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自然没什么可偷可抢的物什,所以,这里并不被山匪光顾。
大家聚在一起不过是挨一时,几乎每日都有人因为撑不住饥寒交迫而死去,但也好过东躲西藏不知哪一日不是被冻死就是被山匪劫杀要强得多。
沈确和泽兰的到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因为她们身上衣衫还算完整,竟然还背了一个包袱。
二人战战兢兢从人群中间走过去,泽兰吓得紧紧抱紧沈确的胳膊。
为了出门方便,她们特意穿了破烂的衣衫,还往脸上擦了黑灰,可是依旧看上去要比这里的人们强上许多倍。
“小娘子,到这里来吧,这边还有些空。”
一个老妇人吃力地朝她们挥挥手,便转过头去咳嗽起来,二人忙过去,在老妇人身边的空地上坐下来。
“多谢大娘。”沈确赶忙道谢,又转头吩咐泽兰,“将咱们带来的水拿出来给大娘喝一些,再拿一些干粮出来。”
老妇人咳嗽得很是猛烈,摇着头想拒绝却说不出一个字,泽兰递上水壶和干粮,沈确道:“您这是长久以来的咳疾,需得保暖调理,我这里只有些温水和干粮,您将就压一压和填填肚子。”
老妇人这才接过东西,缓了缓问:“你竟懂医术?”
沈确道:“看过一些书,简单的病症可以诊断一些。”
说完又让泽兰从包袱里拿出带来的药丸递给老妇人道:“大娘,这是我自制的药丸,可以润肺止咳,您吃一些,我们是外地的,路过这里,身上带的东西不多,就这么些”
话还没说完,沈确就看到老妇人惊慌地睁大眼直摆手,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身后一阵风起,一拥而上的众人按住二人将她们手上的干粮和身后背着的包袱抢走了。
“你们,怎么抢东西。”泽兰惊魂未定,含着眼泪想要去抢回来,被沈确一把拉住。
老妇人忙道:“这里的人都饿了许多天了,官府说每日来送饭菜,已经二日没来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不想管我们了。”
很是无奈,看着那些抢走东西的人,有的没抢到的怏怏坐回原地,一双污浊的眼睛仍旧盯着二人。
而那抢到的还在地上滚爬争夺,包袱被撕得稀巴烂,里头仅有的一点儿干粮、水和沈确习惯随身携带的草药都被翻了出来。
“幸亏娘子提醒奴婢,没把银票和咱们的重要物品装在包袱里。”
泽兰心有余悸,一张小脸仍旧吓得通红。
沈确轻轻拍了拍她,“不碍事,咱们也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这时,那几个身体强健一些的仍旧在抢食包袱里的东西,眼看着那些草药也被他们塞进嘴巴里,沈确忙制止:
“不可以,那个不能吃,那是草药。”
可是,哪里来得及,他们已经饿疯了,塞进嘴巴里的东西断是不会吐出来的。
虽然苦涩难咽,可还是被吞咽下去。
“这丰仪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沈确十分惋惜,“官府竟无人过问吗。”
“官府的老爷们在雪灾之前早都带着一家老小跑了。”老妇人叹气,“只有咱们老百姓无处可去,才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那京城不知道吗,就没有新的官员来赈灾救民吗?”
“有啊,怎么没有,可是来了看到这一切就又走了。”老妇人道,“前前后后来了四拨官员了,有的嫌无从下手,有的怕山匪太猖獗无能为力,都走了。”
天呐,怎么会这样。
“咱们这里啊,就只能等死了。”老妇人看了一眼沈确和泽兰,“娘子啊,老婆子劝你,趁还能走得动,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当地人被死死看住走不得,你们只是路过,凭着身份路引还是快走吧。”
老妇人也是一番善意,沈确自然明白。
“大娘,我们是来找人的。”沈确问她,“您可知道前些日子有朔方军路过此地,听说同山匪打起来了,那后来呢,您可知道?”
“听说他们都死光了。”
旁边有人插话,泽兰瞪了那人一眼。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我儿子就是咱们本地的驻守军队的人,老婆子听说朔方军有五千人呐,和山匪打了三日,后来山匪败了就往山里逃,谁知那里是他们的老巢,到处都是陷阱,五千朔方军呐,就这样都没了。”
天呐,竟然落进了圈套。
“果真都没了吗?”沈确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朔方军的首领将军呢,可有消息?”
“这就不知道了。”老妇人摇头道,“我儿子也因为命大逃回来了,至于那首领将军,咱们没听说。”
“那就是说还有生还的希望。”
沈确自顾自说着,复又拉着老妇人问,“大娘可知道那些死去的将士,他们现在何处?”
“仗是在巫云山打的,听说尸首来不及掩埋,五千人呐,就这样被扔在了巫云山,现在那里恐怕早就成了乱葬岗了。”
老妇人说到这里拭泪,“我儿子也没了去处,每日惶惶度日。”
沈确愣住了,巫云山距离这里并不算很远,来回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她想去看看,是否能找到
“小娘子,你是寻亲吗,莫不是想要去那巫云山上挖尸体吧。”
老妇人看出了沈确的心思,忙阻止,“可使不得啊,莫说那堆成山的尸首,就是那山匪你们二人也去不得啊。”
“可是,那是我的”她强忍住泪水,“就算是死了,我也要为他收尸。”
沈确自然知道她的好意,可是,如果不去看一看,就这么走了,万一她岂不是一辈子都难安,更何况,她总有一种预感,李鸾嵩不会这么死掉,说不定他在等着她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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