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武家来人”
噶尔东赞确实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战略家之一,将吐蕃的崛起以及未来,看得透彻。
深刻的认识到吐蕃崛起的缘由:天时地利人和。
松赞干布只是其中一环,是时势造就的英雄。
而气候变暖,原来高原上的雪地化为草地、农田,一直深埋雪里的矿石也冒了出来,有了资源吐蕃才有崛起的资本。
一旦气候回到从前,大雪将草地、农田覆盖,土地冻的跟钢铁一样硬,粮食、畜牧、矿业都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在这情况来临之前,吐蕃必须拥有避险的土地,一块能够向外扩张的地方。
青海湖北通凉州、陇右,西连大小勃律,完美的立足之地。
但因陈青兕的出现,吐蕃下山的路让唐军堵死了。
噶尔东赞已经意识到,唐廷已经看穿了吐蕃,他们就是在等,等自己送上门,或者将他们困在山上,直至寒冬来临。
既然都看穿了彼此,也就没有什么诡谋可寻了,唯一之法就是正兵取胜。
噶尔东赞知道他们吐蕃人才不比中原,每个时代都有能扛大旗的人才。
他的儿子钦陵是他所遇到的军事天赋能力最强的存在,只能将一切重担压在他身上。
如果真压垮了,吐蕃永远失去未来。
但若顶住了压力,噶尔东赞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能为吐蕃打下一片天地。
看着一脸决然的噶尔东赞,达延莽布支却在脑海中闪过一个人,一个将他们吐蕃逼至如此境地的青年
苏定方是老了,可他还年轻呢。
尽管对方似乎不擅长统兵,但因此而小觑他,只怕要吃大亏。
不过他并未说出口。
正如噶尔东赞说的一般,他们已经被逼入绝境,别无选择。
相比孤注一掷的吐蕃,在洛阳的陈青兕就要清闲多了。
尽管苏定方击退了吐蕃的入侵,陈青兕管辖的兵部,要为战后的封赏晋升作准备,但这些大多都是下面的事情,陈青兕的任务是过目,而不是事无巨细的干。
兵部侍郎张铭将自己整理好的战功名单交给了陈青兕。
“陈尚书,立功将士的名单都审核过了,准确无误,可以上表议事厅,交由宰相审核。”
军中统计战功的名册通常有两份,一份来自于主帅,另一份来自于随军都监。
他们将自己所见的情况详细上表兵部,兵部再总结双方的情况,以定上下功劳,以免军队出现假公济私,收买人心的情况。
此次整理出来的名单就是综合两份报道的最终名单,将校级别的功绩,记载的清清楚楚。
陈青兕细细查看,见席君买的英勇表现,心中甚慰:明珠蒙尘多年,终于再次寻得展现自己的机会。
“陈尚书,你可听说了,现在有人劝说趁着此番大胜,恢复与吐蕃的关系。吐蕃既无法覆灭,不如趁此机会与之定下甥舅之盟,平息战事。”
张铭小心翼翼的问着,语气中又透着几分的愤慨。
昔年救援吐谷浑,唐军两路兵马,一路为论钦陵所破,一路被他逼至大非川下,全靠苏定方化腐朽为神奇。
大唐自立国以来,还未受到这般惨重的代价。
这仇怨,兵部可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其他贼寇,让大唐吃了如此大亏,上下将官做梦都得想着报仇,不将之覆灭,誓不罢休。
偏偏是高原上的吐蕃,复仇的代价实在巨大,朝廷承受不起,只能作罢。
这股气在一部分人心里始终憋着。
而今听到要与吐蕃议和重新定盟的消息,兵部以及军方的人都有不小的意见。
陈青兕道:“管他们怎么说,做好自己便是。”
他已经跟李治分析了利弊。
总的来说,和平发展确实有利民生。但和平是双方的事情,不是一厢情愿的结果。
大唐作为天朝宗主国,有着宗主国的规矩:实力外加信誉。
而蛮夷小国,逐利而行,盟约对于他们,可有可无,与废纸无恙。
与吐蕃谈和平,等于给自己套了一个紧箍,对方却不用遵守。
如果这样,李治还动了定盟之意,陈青兕就得为自己想后路了。
跟一个愚蠢的老板,是没有任何前途的。
陈青兕在名单上盖了自己的印章,让人送往议政厅。
今日处理兵部之事,耽搁了一点时间,陈青兕也放弃了过问封禅之事,而是前往颜家书塾接自己的儿子镜镜放学。
作为父亲,他还没接过孩子放学,自我感觉有些失败。
陈青兕还特地绕路去买了一串糖葫芦。
唐朝是有冰糖葫芦的,只是此时制糖技术并没有完善,并不普及,只有小康家庭才能尝一尝。
至于陈青兕买的这一串是用蜂糖制成的,价格更贵,属于达官贵族品尝的美食。
陈青兕找到自家的马车,跟着车夫随意聊着天。
车夫叫萧鹏昔年是一个走江湖送货的镖师,成家立业之后,不愿东奔西跑,便想着找一个看家护院的工作。
因他早年走江湖的时候,重诺守信,家室也清白,便让他当任静静的护卫,护送他上下学。
对于保护自家孩子安危的人,陈青兕很是友善,一点也不以身份论,跟他闲聊着,打听出他有一个七岁的孩子,便道:“想好让孩子习文还是练武?”
萧鹏面对陈青兕这样的大官有些拘谨,说道:“俺夫人想让他习文,说不想让自家孩子跟俺一样打打杀杀的,当一个粗人。”
唐朝是崇尚武风不假,但绝对不是五代十国那种偏激的莽夫。
这个时代真正走上台面的极少有目不识丁的,哪怕因为环境问题,一开始不识大字,崛起后也会学习文字,讲究文成武就,或是武成文就。
另一方面可以不精,却不能不懂。
故而萧鹏这样的莽夫,还是会受到歧视。
“学文好,读书可以开智明理。”陈青兕道:“读书的学堂可有着落?”
萧鹏道:“跟着县里的书匠学习”说起自家儿子,那张饱经风霜的粗犷大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道:“去年年底,还得了一个优。”
陈青兕道:“县里的书匠只怕也就教一些识文断字,真正想要成才,还得寻一个好的书塾才是。某曾在国子监待过一段时间,在长安有些人脉,给你家孩子介绍一个适宜的书塾”
萧鹏瞬间大喜过望,连连拜谢。他原本就有此心县里的书匠水平他岂能不知,只是生活所迫,拿不出那么多束脩,也没有人脉。
转入陈宅当护卫,陈家没有苛刻佣人的习惯,却也不开善堂,所支付的薪俸与市面上一致,顶多吃喝等待遇好一些。
现在陈青兕这位大儒亲自介绍,那还能差的了?
陈青兕笑道:“好好干,亏不了你。”
萧鹏明白,自己得面前这位一跺脚庙堂都能抖一抖的大人物如此对待,必是因小郎主的缘故,重重点头道:“便是搭上这条命,也要护小郎君安全。”
“阿耶!”
便在这时,镜镜走出了书塾,他一眼看到了陈青兕,兴奋的大呼,正想快步向他这边走来,中途又顿住了脚步,回过身子,跟着一个十余岁的少年作揖。
少年回了一礼,相互拜别。
然后小家伙这才冲冲跑来。
陈青兕对着少年一笑。
少年显是知道他的身份,远远的行礼,然后又指挥其他蒙学孩童寻得自己的家人。
陈青兕将小家伙抱上了马车,父子坐在车内。
陈青兕拿出糖葫芦。
小家伙眼中闪着光,道:“糖葫芦,阿耶真好。”
陈青兕将糖葫芦递过去道:“慢慢吃,到家之前得吃完,不然伱娘怎么说你,阿耶可不管。”
小家伙开心的接过,狡黠的点着头,道:“对,只要阿耶不说,镜镜不说,就不算欺瞒。”
陈青兕乐得笑了。
对上镜镜,陈青兕也不知道为何笑容来的这般容易。
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让他发自内心的高兴。
陈青兕忽然想起,镜镜在同他分享学堂趣事的时候,常说他们有一个小先生,学问特别的高,待他们也特别的好,问道:“先前那位少年,就是小先生?”
镜镜用力点了点头,囫囵吞枣的将自己嘴里的零食吞咽下去以后,才道:“就是他,他可厉害了,什么都懂。孩儿有不懂的地方问他,他都一一解答。”
他怕陈青兕不信,说道:“孩儿亲眼见他,在好远好远的距离,一箭就射中靶心。镜镜以后也要像他一样,能文又能武。”
陈青兕听着自己儿子嘴里的崇拜劲,有些小小的吃味,这文武双全,还有人比得过你老子,问道:“可知小先生叫什么?”
镜镜想了想,说道:“小先生姓姚,叫姚崇。”
陈青兕嘴角扯了扯,竟然是他?
大唐宰相首推房杜,次之姚宋。
房杜自然是耳熟能详的房玄龄、杜如晦,姚宋即是姚崇、宋璟。
房杜辅佐李世民开创了贞观之治,而姚宋辅助李隆基将唐朝推向巅峰,开创了开元盛世。
如果是他,倒也无妨。
陈青兕领着镜镜回家,踏入大门,却得知武敏之来访。
武敏之就是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改姓发生在陈青兕坐镇百济的时候。
武皇后对于小时候凌虐羞辱过她的两位兄长深恶痛绝,崛起之后,即便再怎么需要武家的人相助,也不愿与之和好,反而一直谋划着武家的继承权。
武皇后掌权之后,对于自己的两位兄长展开了报复,武元庆吓的病逝,而武元爽直接给诬陷坐罪流放振州而死。
兄弟两人前后去世,依照常理武士彟的爵位应该往下传,应该传给武三思。
但武皇后却强行夺了回来,将继承权给了自己姐姐的儿子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继承了武家周国公的爵位,也给改了姓氏,现在以武敏之示人。
陈青兕有过耳闻,自然知道武敏之是贺兰敏之。
“阿耶有事,镜镜去找娘亲!”
陈青兕让看着镜镜消失在前院,快步走向了会客厅。
见陈青兕入内,武敏之上前行礼,带着几分激动的说道:“见过先生。”
陈青兕看着越发俊然高挑的英气少年,颔首道:“听说你承袭了周国公的爵位,正式入仕成为了太子宾客。为师还未来得及恭贺”
武敏之苦着脸,带着几分委屈的道:“先生,学生其实并不太愿意改姓”
贺兰氏贺兰安石这一脉就贺兰敏之一根独苗,改了武姓,他这一脉贺兰氏就得绝嗣。
武敏之是不愿意的,贺兰家也是不愿意的。
然而武皇后是什么手段?
在这种局面之下,哪有贺兰家说话的资格?
纵然千般不愿,贺兰敏之也得乖乖的改为武敏之。
陈青兕道:“事已至此,顺其自然。”
这是武家与贺兰家的事情,陈青兕是外人不好插手。
武敏之也认清了现实,说道:“只好如此了。”他说着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些糟心的事情,先生,一切可好?”
武敏之一脸真诚,他是酷爱陈青兕的诗文,对其极度崇拜,东宫相处的些许日子,陈青兕又真心对待,将盛唐体文学倾囊相授,真心认可陈青兕这位先生。
陈青兕赠送给他的八个字“克己慎独,守心明性”,武敏之是将之当作座右铭一般重视,特地写下来,表于床头。
陈青兕送武敏之这八个字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武敏之很是聪慧,一通百通,但他性子有些轻佻乖张,喜欢随性而为,容易行偏激之事。
历史上就是因为一家子的污糟之事,李治睡了他的母亲,睡了他的妹妹,他的姨母又杀了她的妹妹
武敏之一怒之下,就睡了武皇后的母亲,给武皇后死去的爹带绿帽子
关系之乱,令人咋舌。
根据武敏之偏激的性子,陈青兕才送了他八个字。
武敏之以此八字为伴,三省吾身,性子竟有所改变。
这是陈青兕始料不及的。
“一切都好!”
陈青兕也觉得面前的武敏之沉稳了一些,有些意外。
武敏之作揖道:“先生,学生此来是奉太子命向先生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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