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左有一个糟糠之妻,为谢氏,这几年也都一直跟随他。词字阁http://m.cizige.com
在河南当知府,到户部当主事,再慢慢升迁,顾左走的路上一直都有她。
谢氏深明大义,顾左一身正气,夫妻之间亢俪情深,虽说日子不算豪奢,但总归是幸福的。
然而顾左被抓之后,
谢氏便如天塌地陷一般的绝望与痛苦,
顾左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同僚一直安慰她,说顾侍郎如果罪责深重,必定也是和永康侯、邹澄等人一样定了死罪,
但事实却是迟迟没有定罪,这就说明事情有转机。
谢氏自从听到这个说法就一直抱有这样的幻想。
“……后来又听说,夫君虽然身在诏狱,但是不上刑罚,不受审问,妾身心里又多了几分安心,今日总算是把夫君盼回来了。”
经历过生死的重逢,必定还是不一样。
谢氏也不嫌弃臭气熏天的丈夫,靠着他的肩头低声啜泣起来。
“夫人,我饿了。”
听到这么一句,谢氏才抹了一下眼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之后便说:“妾身这就去做,吃碗素面吧?夫君……也要么去洗洗,换身衣裳好吃饭。”
“好。”
他那刚满十岁儿子正端着他的衣物站在廊檐下。
顾左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和小家伙也没多说什么。
他身上没什么伤,只是关在牢里总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一个多月下来整个人瘦了许多,颧骨看起来都突出不少。
擦洗身体也是洗了一地的泥水。
等到一家三口再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夫人,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谢氏鼻子一酸,只知道低头吸面。
顾左转头看了看家,其实有些……家徒四壁的感觉,
“原先,有一副字的呢?”
“妾身将其卖了。请夫君恕罪!”谢氏几十岁了还像个小媳妇一样。
顾左也不是第一天当官,他自然知道为什么要卖掉,
原先家中没什么存银,必定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换钱,然后了拿了银子去托各种各样的关系。
要是没有手捧银子,许多地方,门都进不去。
“算了,我们一家团聚就好。”
但谢氏还是没搞清楚,“外面都说夫君圣宠正隆,结果当时突然就被抓了进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朝中的事一时也难以说清。总的来说,为夫也是受人陷害。好在陛下圣明,一些个奸邪小人想要骗到当今圣上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谢氏双手合十,她们平日也听到一些皇帝的好,但这回的事切身发在自己身上,许多感觉才真切。
这会儿她也是祈祷给皇上更多的福气。
到了午后,
严嵩敲门。
他已经等候许久了,为的就是不打扰人家家人久别重逢。
顾左给关了这么多天,关的心气平和了许多,即便严嵩只是侍从室一个侍从,他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叨扰顾侍郎了。”
“哪里的话。快请进吧。”
夫妻俩客气是客气的,不过就是有些简单,摆在严嵩面前的就是白水,连茶叶都没有。
严嵩也是心生佩服,
这样的人,陛下如何能够舍得杀掉?
也只有这样的君主,才能用好这样的人。
“……前几日陛下提出了特别俸禄一词。”严嵩抿了口没味道的水,缓缓说:“下官猜测,其缘由便是陛下多少也有些担心顾侍郎当时真的贪墨。而且顾侍郎的生活实在简陋。您这次遭遇倒是推动了这个问题的解决。”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顾某为官以来,便不把奢靡作为平生志向。况且,生平清贫,也习惯了。不过严侍从所说的特别俸禄,又是何意?”
“就是陛下虑及朝廷中有些真心为国官员,生活的确艰苦,甚至仅靠俸禄难以为继,因而要为这些人常俸之外再加一笔银子。三千、五千不等。当然,似顾侍郎,必定是最高等级的一万两了。”
“一万两?!”顾左声音提高了几度,“平常百姓之家,一年的生活用度不会超过20两,一万两便是五百户人家!顾某三口之家,哪里要得了这么多银子?严侍从,陛下这圣旨下了么?若是没有我们还是马上入宫,请陛下收回成命,这万万使不得啊!此例一开,朝廷奢靡之风皱起,后患无穷!”
“诶。”严嵩伸手虚拦了一下,“顾侍郎,你稍安勿躁。你细想,陛下做什么事,是没有多番考虑的?”
“特别俸禄一事不止关于顾侍郎,也关乎朝中其他的大臣。先前下官也说了,陛下御极以来碰上几桩大桉,处置都是严厉的。这次盐课之桉,朝中是有些微辞的。所以这银子,是要体现陛下非苛责之君,倒也不单单是为顾侍郎量身定做,此其一也。”
“再有,似左副都御史章先生,还有顾侍郎一般的人,本是朝廷栋梁,结果呢?一心为国的吃糠咽菜,尸位素餐的金山银山,这叫年轻的官员怎么想?所以陛下是看不得国之栋梁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此其二也。”
“最后,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让顾侍郎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全身心的为朝廷效力。此其三也。”
“有此三节,顾侍郎还觉得陛下单单是为了给你银子?”
顾左认真的说:“顾某上效君父,下安黎庶,可不是为了这黄白之物!”
“哎,这就是陛下的性格。你不拿,陛下就愿意给。你拿了,陛下反而要惩处你。”
“这……”
这还真有几分古怪。
说白了,就是太有个性了。
但皇帝如此,他能咋办?
“可顾某还是觉得国库……”
“顾侍郎。”严嵩低下头,小点声音说:“朝廷的官俸实在是低,有些人并不是本身愿意贪墨,而是不得不贪墨。但有了特殊俸禄,只要用心办事,便不需要顾忌银子的事。顾侍郎不要,不代表旁人不要。这个办法,也是在救一些真正为国的官员。再有,什么人拿特别俸禄,这是要陛下点头的,这也关乎到陛下掌控朝堂。”
这个话顾左没法再反驳了。
“陛下……也的确用心良苦。”
紧接着严嵩从袖口里掏出两样东西,一个是皇帝写的信。一个是两张五千两的银票。
要是没有皇帝的话,还搞得他严嵩在贿赂一样。
“特别俸禄的事朝廷还在酝酿之中,不过陛下决心已定。正式的圣旨出来后,顾侍郎的名字一定列于其上。这次就只能是口谕了。至于这银子你收下。如此,顾夫人和孩子生活也可宽裕些,顾侍郎往后也再不必为生活忧愁。日后,得不分昼夜的尽忠了。”
顾左拿着信和钱,心中有些难言的情绪。
对于他被关进去一事,他已经没有什么怨恨了。如果不是被关进去,他扯上盐课之桉,不知要结下多少仇怨。
皇帝如此保护他。
如今,还有这样的优待。
所以他心中感动。
陛下,真的是三代以来最好的陛下了。
没别的,
顾左冲着皇宫的方向跪下,含泪道:“臣顾左叩谢圣恩!”
严嵩松了一口气。
这世上的事,是很奇怪的。
便说这银子,有些人你不给他,他想方设法给自己捞。有些人,你给他,他还不一定要。
顾左便是后者。
所以送他银子还不是个容易办的事。
这样的话,他也好回宫交差。
其实朱厚照问的第一句也是这个意思,
“说服他收下了?”
“臣幸不辱命,顾侍郎已将银子收下了。且陛下所料不错,他最初的确不愿意收。”
朱厚照还能不了解,他意味深长的说:“朕看人还是准的。惟中,你以后也一样。有不要银子的心,朕反而要把银子往你口袋里塞。”
“臣,谨记陛下教诲。不过看顾侍郎的态度,朝廷的特别俸禄,发的或许会不那么顺利。”
“朕当然知道,所以才令外臣讨论。”
发的不顺利的缘由也简单,有些人不要!而且即便收了,还会有人也会捐出来。很多人可恶,但不可否认也有可爱的人存在。
又过了几日,顾左递条子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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