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吕全弟至今还记得明军大炮飞入城墙带来的爆炸巨响。
那个瞬间,仿佛大地都在颤动,而人的肉身就像一张纸一样,只要擦到‘刷’一下就没了。
马尼拉城在这种大炮轰击下完全无法坚持,炮击过后就算要比拼军队士气,他们也完全不是对手。
事实上,后来的西班牙殖民者在占领吕宋国的过程中遭到了当地土著的强力抵抗,这主要是战法的问题,此时的土著善于使用毒箭远距离进攻,而且藏在这破岛的角落里很难一次性清除。
但明军是用大炮轰,再加上还有火铳,这两种武器的攻击距离都超过人力拉出的弓箭。
至于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的
载也想到了办法,但目前还不能实施。
这个办法就是将火铳的售卖放开,使得那些移民到吕宋的普通百姓可以拥有火器,这样他们在拓荒的过程中便不必再害怕那些‘野人’,哪怕是没怎么受过军事训练的人。
但在封建王朝的现实下,家里藏着刀具、铠甲都会被认定为造反谋逆,这要是火铳都拿到,那还得了。
没办法,载只能退而求其次,他在大明占据的各处定居点中,发动百姓组成民兵队伍,再配以正式军人进行训练和领导,组成散居在各地的巡逻队。
这有些像是北方的卫所兵,战时为兵,闲时务农。
有些不同的是,务农其实并不怎么需要,这是由奴隶代劳的。
对于大明朝廷或是大国威严来说,抓住吕宋国王,以某种屈辱性的方式将他软禁于京师,这是标志性事件。
但对于吕全弟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他又没见过苏莱曼二世,
他只知道大明吕宋总督府给了他一百亩的土地,战争之后还送来四十多个土著奴隶,这些人被编号赐予大明百姓,
否则一个三口之家干死了也伺候不了一百亩的土地。
而治安则由驻守当地的明军负责。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一个军管区,军队代替了官府的行政职能,他们负责维持治安、负责调解百姓之间的大小纠纷,负责奴隶的编号、分发,还要负责收税。
一个定居点、一个城堡,就是一个小世界。
吕全弟所在的北石堡就是典型,除此外还有新石塘堡、巴石河堡、海湾堡等七个大小城堡。
城堡里的人清晨醒来,
女人负责准备一家老小的饭食,孩子也要早起,需要到堡中的学校读书,因为这是海外之地,多少还是有些危险的,所以除了学习四书五经、科学文化,还要学习基本的军事技能。
至于男人么,
像是吕全弟,他一大早要伺候他那匹破马。
这是他那媳妇儿给这畜生起得名,夫妻拌嘴的时候就说他把马看得比什么都重,还不如跟马过。
吕全弟则浑然不顾,他反正是每天自己亲自喂,亲自洗,爱护得很。
说得急了,他就叫嚷着‘日子不好的时候,这个畜生比咱都值钱!咱可卖不了20两银子!’
吃完早饭以后,他就和邻居约好一同出发‘巡视’。
通常是十几个大男人骑着马,若谁是巡逻队的还会领到火铳,然后就相聚一起在田地间一遍一遍的查看。
一般他们到的时候地里已经有人干活了,或是除草、或是开挖沟渠。在农村,地里的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
这天上午,蓝天白云之下的沃野之间,有一骑飞速而来,他手持敕令,跑到吕全弟这么一帮男人面前大声宣布:“万队长令,堡内训练营集合!”
“得令!”
吕全弟现在也会这些了。
接着这十几个男人纷纷上马,路过哪家田地,还会开着玩笑说什么哪家的奴隶没有认真干活。
于是家主人又要呵斥几句。
这个年头,没有那么多的文明与人道,谁叫你不是大国之民?
而那个训练营已经聚集了堡内大部分壮丁,
不管过去他们是什么身份,流民也好,强盗也罢,现在日子好了大家都是体面人了。
姓万的队长原来是海军一名百户,现在俨然成了北石堡的‘土皇帝’,堡内每家每户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句万队长,倒也挺威风的。
“各位堡民,本队长这里有最新的总督府令。现如今,这吕宋国的孬种国王已经叫咱抓了,估摸着送到京师给咱皇上磕头去了,从此以后,也没什么劳什子吕宋国,这大片大片的地都归了咱们。
具体多大,这鬼地方咱没量过,往深了走毕竟危险,不过据估计,上千万亩的土地是有的!
现在的问题是咱们人手不够,虽然内陆也一直在运人过来,但毕竟跨了大海,这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可我们没有时间。
为什么?
因为新石塘堡人家已经在行动了,倒不是说怕他们多占地,关键旁人开拓的好,纳得粮多,朝廷就认。将来有新来的人手,也得先保证了他们,这不就是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吗?!你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
吕全弟混在人群中,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他觉得在北石堡的这段日子那才叫一个爽快。
“好!”万队长掐着腰,一脸的意气风发,“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把大伙儿召集过来。我们北石堡要组建五个专门的拓荒队!每队八十人,划分不同区域后,统一行动向北拓荒!就算其他一切都是骗人的,但他奶奶的土地是不会骗人的!”
按照规定,拓荒队可以向总督府申请火器和子药。
代价就是之后要和总督府进行‘分赃’,包括粮食、土地,任何形式的资产都被接受。
总督府获得这些新拓荒的土地,才可以继续安顿远渡重洋的大明百姓。
然后壮大各个城堡的人口,同时开辟新的城堡,如此完成一个循环。
除了这些百姓自发组成的拓荒队以外,商人来到吕宋同样被允许组织这样的队伍。
这里面也没什么道理,就是大明在用尽自己的力量消化这些新获得的土地。
吕全弟中午回家就将这个事情和妻子分享了,
餐桌上,冒着热气的白米饭已经不再是节日时才有的特殊待遇,菜品里也有鸡蛋、猪肉这样带些油脂的,
塞满一肚子之后才有把子力气。
“这么说,又要打仗了?”
“哪有什么仗打?”吕全弟拍着肚皮,带着满足感,说道:“真碰到当地有打不下的土著堡垒的,万队长一个报告就打到总督府了,过不了几天要么是火铳队、要么就是拉来大炮,几下一轰,万事大吉!留给我们的,塞牙缝都不够。”
“那还是要小心点,不是也有人被偷袭,然后中箭毒发身亡?你可还没儿子呢。”
说到这个吕全弟嘿嘿一笑,
他最近在考虑着要娶个小妾。
男人么,就这么点事情,
田地有了,老婆娶了,不养个儿子,这些东西以后归谁?跟着女儿走那不是便宜了别人?
“放心吧,我身手算是矫健的了,隔壁老宋天天躲我后面。对了,我出去的时候,家里顾着点儿,少出堡子,那帮土人偷懒就偷懒些,等老子回来收拾他们!”
是的,
为了保护大明自己的百姓,
他们这些人都是住在堡内的,
土人都在外面。
虽说他们并没有多么虐待这些土人,但这年头要说对他们多好,那也不至于。
女人、小孩都在家里,男人一旦出去,不建个城堡,安全怎么保障?
“哎哟哟,现在一口一个老子了。”他女人笑话他,“我看你每天是活儿也不干,净学着怎么当大爷了。”
吕全弟摇头晃脑,得意的神情丝毫看不出当初刚来的时候的那个怂样,他抖了抖袖子,说:“老子现在就是大爷。”
“哈哈哈。”女人则笑得捧腹。
吕全弟被她笑得心烦,“行了行了,老子走了,这就去干出点大事让你瞧瞧。”
“等会儿!”
他媳妇儿到门口左右看了看,回身说:“娃在学校,没到回来的时候呢。刚可说了,你还没儿子呢!跟我进屋。”
“现在?”
“哎呀,老娘为了你吕家的香火,去找的康大夫要的土方,试试嘛。”
“赶大马去!赶大马去!”
堡子内的私塾内,一大批稚气未脱的小娃娃大叫着奔了出来。
上课认字到底还是不如骑马玩耍有意思。
而隔壁的官医康元子则匆忙跑了出来,指着当中几个男娃,斥声说:“你们仨留下,伤好利索了么?骑什么马!”
康大夫的声望不小,孩子们有冒犯他的,基本都被捶过。
所以他说话管用,
而熊孩子不管那么多,为首的大孩子直接嘲笑他们。
到了马场之后,他们是一人一匹,翻身上马也极为熟练。
“赛马!赛马!今天谁输了,谁学狗叫!”
每次到这种时候康元子就很担忧,害怕哪个调皮的小崽子不慎从马上掉下来伤了,但正德二十一年的大明尚武已是一种风尚。
更不要提在吕宋这种地方,立功受赏,有几个没武力值的?
所以队长也不让康元子阻止,甚至公开宣扬,现在摔下来,总比将来被敌人追打时摔下来要好。
“康大夫,康大夫。”
附近走过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满脸急色,也跑得气喘吁吁。
康元子赶紧迎上去,“小兰?怎么了?”
“我三娘,是我三娘要生了,请康大夫过去!”
“又生了?!”他立马动身返回去拿药箱,手脚是利索的,但是嘴上不饶人,“你说你们宋家怎么回事,以前那么长时间光生你这么个姑娘,现在好了,一胎接一胎!”
“别说了,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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