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刚睁开眼睛的亚当,不顾修女的反对,提剑去找怪物。
昨夜,怪物流下的污血,还留着痕迹。
他沿着痕迹,却只找到了莉莉丝。
莉莉丝衣着完好,被安放在教堂后山的花园之中。
“莉莉丝!”亚当焦急地呼唤着她,她半睁开毫无焦距的双眼。
“阿绿?”她下意识地轻声道。
亚当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将神智依旧昏迷的莉莉丝安置好后,亚当提着剑,继续沿着污血找起。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心中的怒火如燎原燃烧,却根本无从发泄。他在教堂的花园胡砍一通,稍微平静下来后,才意识到,他将布莱特配置给莉莉丝的草药丢掉了。
亚当快步向布莱特的房屋走去。
布莱特的房屋建在教堂后院,山的最高处,也是最好的地段。这样的好处就是,无论是什么时候下瓢泼大雨,都不会有淹没的风险。
还没走到布莱特地门口,亚当就闻到了一股异香。
非常熟悉的、难以简单形容的
将他带回到昨夜那个耻辱而可怖的夜晚。
亚当不假思索地拔出剑,猛地踹开布莱特的房门。
望见亚当粗鲁地闯入,布莱特愣在当场。
“——亚当,怎么了?”布莱特正在锅前调制草药,“你怎么这副模样发生了什么?”
和亚当想象的不一样。房屋一楼只有布莱特一个人。
“”
他一语不发,提着剑就往楼上赶。
这回,布莱特冷下脸,拦住了亚当。
“这么粗鲁,可不像你的风格。”布莱特冷淡地道,努力保持着礼貌。
别看布莱特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力气却很大,亚当随便挣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开。
亚当冷哼一声,“不如,你向我解释一下这满屋子的怪味吧!”他愤怒的目光射向布莱特。“那个叫阿绿的少年,你真的在名册中查过,是送到魔之塔的祭品吗?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明明,祭品向来都是女性。”
“现在,放开我。否则,休怪我无情。”
布莱特摇了摇头。
“亚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这样不信我?他当然是送到魔之塔的祭品,若你不信,我可以给你看名册。至于你说的其他情况不如你先冷静一下,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阿绿又怎么了?”
布莱特的眼神和语气都十分真诚。
亚当渐渐地心里也对自己的判断起了疑问。他向来不是如此轻易动怒、轻易下判断的人,这一次的事情,果然对他影响太大了吗?
闭了一下还在隐隐作痛的双眼——这还是昨夜直视怪物的“馈赠”——亚当道,“那个阿绿,是怪物。我怀疑他就是魔之塔中的恶魔,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化作人形,从圣血中逃脱。昨夜,我斩断了它一部分身体,它的血的味道,和你这屋内现在的味道是一样的。”
“竟然是这样?”布莱特诧异道,“怪不得,昨晚阿绿确实到过我这里,脸色非常苍白,但不久之前,他已经离开了。”
亚当收回剑,就要往出走,走了两步,他回过头,盯着布莱特。
“既然来了,不如让我去二楼看看。”
“你还是不信任我。”布莱特无奈道,“当然,没问题,请随我来,不要碰坏我的东西。”
布莱特坦然的态度已经让亚当信了一半。此时,他对自己刚才的态度已经有了些懊悔。
更何况,布莱特也是要杀掉恶魔的,又怎么会做出藏匿恶魔的事?当务之急,还是快点去追逃跑的恶魔。
它受了伤,一定会留下痕迹。
于是,亚当随布莱特看了一圈,拿上给莉莉丝的药,匆匆地离开了。
***
“真是难以糊弄啊。”
布莱特望着亚当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
也就是这时,不成型的身体从沸腾的药锅中钻了出来。它的触手仿佛是由黑暗的浓雾凝结而成,犹如无数的根须纠结在一起,它的眼睛——或者说,被人类认为眼睛所在之处,布莱特仿佛能看到自己的灵魂在其中闪烁。
恐惧——愉悦——
布莱特赶紧移开目光,眼睛泛红,几乎要溢出鲜血。
在他转开眼睛的瞬间,这些不规则的形状逐渐扭曲、变形,直到一个浑身光裸、有着一双红色眼睛的少年,从药锅中踏出来。
正是阿绿。
他白暂到病态的皮肤上,有着几道刚刚凝结的伤疤。
“在这一世,宿命的敌人,宿命的伤口。”
布莱特轻声说,望向阿绿。阿绿慢慢地穿着衣服。这是一件类似药师学徒的衣服,已经很旧了,但所幸差不多合身。
“现在,你要怎么办?”
阿绿摇摇头,手里握着绿宝石胸针。如今,上面的绿色不再暗淡,变得璀璨夺目。
随着绿宝石恢复,他的记忆也同时恢复。
无数次的轮回,无数次的记忆,他鲜红的眼睛里,承载着无数的悲哀。
一切都是为了莉莉丝。无论是在传染病肆虐的世界中、血月末世中、亦或是这个恶魔主宰的世界,每个世界中,这只绿宝石传递着记忆,他为她而来。
多么幸福,多么愤恨,多么悲哀。
***
莉莉丝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的眼前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着,绷带里面似乎抹了药物,有一种微凉的触感。
她摸索着起床,手指触碰到了温热的人体。
她的心一跳,然后迅速的冷却。
没有雪松的香味。不会是他。
莉莉丝抿起嘴唇,又向床的方向继续蜷缩。
“莉莉丝。”
守在床旁的亚当说话了。他就像是一个守护公主的骑士,哪怕神情沧桑疲惫,也依然保持着温柔和爱意。
“亚当。”莉莉丝说,“阿绿呢?”
亚当脸上迸发出扭曲而痛苦的表情。
他不知道怎么做——在这个瞬间,他甚至想质问莉莉丝。
但他不能。他永远亏欠她的。
在希纳时,要不是他莉莉丝不会去米利都做女仆,也不会被那老爷
为什么会有那么残酷的人?那老爷的女儿爱慕亚当,却将莉莉丝献给自己的父亲。
等到他知道一切时,已经晚了。莉莉丝已经消失了。
纵使他屠杀一切,对莉莉丝的伤害,已经永远也不可以消失了。
就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永远地隔阂在他与莉莉丝之间。
“阿绿并不是人类。”
半晌,亚当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艰涩地说。
“那不重要。”莉莉丝轻轻地说。她的表情平静而甜蜜,亚当只觉得心如刀绞。“如果,如果你还记得欠我的事情,我请你,放过他,好吗?”
亚当无法回答。他猛地冲出门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
亚当没有关门,雨带着风吹进来,莉莉丝被冻得浑身颤抖。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将脸埋在双膝之间。
直到,忽然,门慢慢地被掩上了。
在雨带来的泥土气味中,还有一种雪松的味道。
“阿绿!”
莉莉丝猛地抬起头,唇角曳起快乐的笑容。
“你终于回来找我了!你还好吗?他伤了你吗?”
一步步走进来的少年默不吭声。他一直走到距莉莉丝一步多远,对莉莉丝伸开的双臂无动于衷。
他俯视着她,用一种压迫的、痛苦的、甜蜜的、难以形容的神色和目光。
无数的岁月在他的眼前疾驰而过。
他应该爱她的,但在这么多个世界里,只有他记得,只有他记得,只有他记得,只有他记得,只有他记得,只有他记得,只有他记得,只有他记得,只有他记得,只有他记得,只有他记得,只有他记得——
只有他记得!
当莉莉丝疑惑地将手臂继续向前伸,指尖碰触到少年的胳膊时,少年的人类形态忽然融化了。
——祂苏醒了。
人类的皮肤化为粘稠的表面,莉莉丝感觉她似乎摸到了光滑黏腻的薄膜,但随着她移动着手指触摸,又摸到了粗糙不平的颗粒,坚硬的质地就像岩石。
她手指所到之处,幽暗的光芒便在黑暗处闪烁,仿佛连着皮肤,一起一伏,一呼一吸。
雪松的气味带着异香变得浓郁起来,怪物的触手扭动起来,祂开始回应,从触碰莉莉丝洁白的皮肤开始,轻轻地游走、抚摸,仿佛在摸着她裸露而跳动的心脏,探索她幽隐而秘密的内心。
无以名状的恐惧、被禁锢的愉悦、深不见底的渴望
危险。致命。
那并非是爱。那并非是恨。那是他也无法明白的情感。
莉莉丝仰着头,如一头引颈就戮的天鹅。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1s 2.336MB